陈朔蹲在景年身侧,看他握着树枝,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忍不住开口“你为何不愿拜我阿公为师你要是当了他的徒弟,再也不需要用这破沙盘练字,有的是好纸笔给你。”
景年手上动作一乱,正在写的那个字写坏了,气鼓鼓地瞪着陈朔“我的盘盘,不破”
陈朔“”
重点是这个吗
“你不想在纸上写字吗”陈朔试图用物质诱惑小崽崽。
景年掏出他的小本本“我有”
陈朔“比你这好。”
景年不服气“我的好,阿兄给我哒”
“阿兄阿兄,你就知道你阿兄。”陈朔想到他外公天天往这家跑,哄一个三岁小娃儿,就觉得心酸。
他外公可是大儒,都是别人求着他收徒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嗯”景年用力点了点头,对陈朔的话表示认同“阿兄,最好”
陈朔无语,他抚了抚额头,发现绕了一圈,还是没问出来小家伙儿为什么不愿意拜他外公为师。
真是离大谱了,不光这个小崽崽,就连他爹娘也不愿意松口,他们陆家族长都来劝说了,陆文元夫妻俩战战兢兢的,态度好得不得了,一提及拜师,就是不答应。
他怀疑陆景堂,居心不良
这么好的机会儿,偏偏拦着不让答应,他家里这些人还信他信得跟什么似的。
“傻”他恨铁不成钢地扔下一句,郁闷地走了。
跟三岁的小娃儿说不通,他还是回去劝一劝外公,别搁这儿耗着了。
景年鼓了鼓脸颊,沙盘一扔,跑去找陆蓉。
“阿姐,阿朔哥哥,说我傻。”
陆蓉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别搭理他,我们年哥儿最聪慧了,他才是个傻子,比三郎还傻。”
难得休沐一次被阿娘抓来帮忙干活的三郎“”
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四郎嘿嘿直笑,冲兄长挤眉弄眼。
陆蓉“你笑什么,你也好不到哪去,比陈朔还傻。”
四郎“”
三郎“哈哈哈哈哈哈我比你聪明两个陈朔”
景年“嘻嘻嘻我阿兄最最聪明。”
三郎嘀咕“比二兄聪明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提到阿兄,景年有点儿难过“阿姐,阿兄怎么还没回来”
陆蓉忙安慰他“阿娘说了,阿兄应该已经考完试,很快就”
“陆二郎回来了”
“是陆案首吗陆案首回来了”
“让我看看,陆案首,府试考完了吗发案放榜了吗”
“阿兄”景年一蹦而起“阿兄回来了”
他狂奔到门外,正看见陆景堂和陆文元从牛车上往下搬行李。
“阿兄”景年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头撞在陆景堂腿上,要不是他反应快扶了一把,崽崽该摔个屁股蹲儿了。
“慢点儿。”陆景堂将幼弟抱入怀中,轻轻拍了拍。
“阿兄。”崽崽亲亲热热地抱着阿兄脖颈,委屈巴巴地问“你怎么才回来。”
“想阿兄了”
“想”景年是个诚实的崽,老老实实说“天天想,吃饭也想,睡觉也想。”
直白又坦诚,直击人心,陆景堂心软得一塌糊涂,摸摸崽崽小脸儿“是阿兄回来晚了,下回”
他想说下回不会这样,安抚一下满心不安的幼弟。
不过这种事可说不定,不说别的,八月份院试还得去一回。
说着说着没下文了,景年敏锐地察觉到,下回大概阿兄还是会走很久。
崽崽嘴巴一撇,想哭“为什么那么久嘛”
这么长时间没见,一见面就要哭,陆景堂可受不住这个,头脑发昏地许下承诺“下次阿兄带你一起。”
“真、真的吗”景年抽了抽鼻子。
陆景堂温声道“阿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不了就当带着家人去府城游玩了,让阿娘和蓉娘也去,租个大一点儿的小院。
被哄好了的崽崽,终于破涕为笑“阿兄最好了。”
此时收到消息的其他人也赶了过来,陆杨氏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年哥儿,快下来,你阿兄赶路辛苦了,别累着他。”
陆景堂可不觉得抱着一只软团子有什么累的,不过景年一听他阿娘这么说,连忙从阿兄身上滑了下来。
陆杨氏当娘的关心儿子身体,匆匆赶来的陆文德,满心都是科考。
他不好去打扰人家母子团聚,悄悄凑到陆文元身边问“二郎这次府试,成绩如何”
陆文元憋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满脸笑意大声道“我们二郎,又考了第一”
“又考了第一”陆文德喜得声音都在颤抖,老天爷啊,他们陆氏这是出了什么样一个天纵英才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甚至可以说得上高声大嗓,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陆案首又考了第一”
“这个第一叫啥也是案首吗”
“是不是状元”
“瞎说,状元那得是去京城考,天子门生”
熙熙攘攘的人潮朝着陆家涌去,人群之外,林鸿方和陈朔立于一旁,看着被村人层层包围住的陆家人。
“外公,陆景堂真的考了第一吗”陈朔问。
林鸿方抚着胡须“他不傻,不会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确实没想到,陆景堂竟然真的能考到府试第一。
一个县案首或许不算什么,府试第一却足够他将对陆景堂的评价再拔高一层。
最重要的是,陆景堂如今只有十三岁,他正经在学堂读书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年。
去岁他觉得陆景堂启蒙太晚,如今却感叹他尚且年少便接连拿了县试和府试头名。
按照这个势头,即便八月陆景堂拿不到院试头名,过院试的可能性也极大。
十三岁的少年秀才,便是在京城,也能称得上是少年英才。
而且,这暴露出了陆景堂惊人的学习天赋。
林鸿方轻轻叹了口气,或许,真的是他看走了眼。
“外公,你要收陆景堂当弟子吗”以陈朔的见识,很快也想到了这一层。
林鸿方摇了摇头“阿朔,是我们太高看自己了,失了谦卑之心。”
陆景堂不答应让陆景年拜师,许是有他自己的原因,而不是他们妄自揣度的那般。
陈朔“那您还好收陆景年吗”
“自然。”林鸿方说“不可自傲,但也不必过分自谦,五郎总要开蒙读书,我敢肯定,陆景堂找不到比老夫更好的先生。”
终于送走了一屋客人,陆景堂将给家人带的伴手礼取出来。
一些府城时兴的料子,还有一些吃食点心。
陆杨氏摸着手下顺滑柔软的布面,都不敢太使力“这么好的料子,得花多少钱啊”
陆文元没吭声,这些都是陆景堂选了买回去的,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放在他们租住的房屋里头了。
长子又得了头名,他连斥他乱花钱都说不出口。
况且,陆景堂也没问他拿钱,用的都是他自己挣的。
“没花多少。”陆景堂浅笑道“这些料子就是颜色稀罕一些,给咱家人做几件新衣,穿着显精神。”
陆杨氏小心将料子收起来“那也不必买这么多,给你和年哥儿、蓉娘各做一身就够了。”
景年听见自己名字,从点心堆里抬起头,吃得脸颊上都是渣子。
“阿娘”
“没叫你。”陆杨氏好笑道“馋猫,吃一脸。”
景年摸摸脸,有渣子掉下来,连忙把小脸往陆杨氏面前凑“阿娘擦擦。”
他可是爱干净的崽
陆杨氏连忙挡住怀里的料子“去去,别过来,别污了这些好料子。”
崽崽第一次遭受这种待遇,委屈震惊地僵在原处。
陆蓉一边笑一边掏出手帕,给幼弟擦脸。
陆景堂塞了块枣糕给他“这个好吃,年哥儿快尝尝。”
景年好哄得很,下意识接过阿兄递过来的点心,两手捧着,埋头吃起来。
陆景堂哄住了幼弟,又跟陆杨氏说“阿娘,这块蓝靛色的料子太过老成,不适合我和年哥儿,给阿爹做一身衣裳倒是正好。”
另一块秋色的料子,更适合陆杨氏的年纪,陆蓉那样的小姑娘,穿着太显老气。
“阿娘,这料子放久了,就成旧的,不值钱了。”
陆杨氏一听,立刻打消了将这些好料子先攒起来的念头,放一放就不值钱了,不是亏了嘛
哄住了阿娘,陆景堂微微露出点儿笑,想起见事儿来“我进门时,似乎看见东头那家停了辆马车”
“阿朔哥哥家哒”景年举起小手“阿朔哥哥说,带我坐车车。”
陆景堂诧异挑眉“林先生和陈朔又来了”
“前几日刚到。”陆杨氏说“族长出面,帮他们租了东头那家的房子。”
陆景堂看向一脸懵懂的幼弟,微微皱眉,竟然这般执着吗
陆蓉抓着景年问“什么时候喊你坐车的你怎么不跟我说,他把你放车上,带走了怎么办”
“年哥儿没有坐”
景年揪着自己手指头,小声说“就是就是看一看,没有坐”
他没坐过马车,好奇,偷偷跑去看,让陈朔撞见了,说抱他上去坐坐。
吓得景年转身就跑了,回来也没敢跟阿姐说。
“你怎么跑他们那去了”陆蓉恨铁不成钢地戳他额头。
景年理亏,抱着脑袋不吱声。
“没事。”陆景堂安抚地摸摸幼弟发顶,“倒也不用太紧张,林先生是当世大儒,不会强抢别人家孩子。”
实际上,他奇怪的是,林鸿方和陈朔怎么会在现在这个时间留在陆家村。
尤其是陈朔,在他那场大梦里,这个时间点,陈朔明明就快进宫给皇子当伴读了。
皇子伴读可不是随随便便定下来的,提前数月便会有风声传出,甄选过程也不是一日两日能结束。
他现在跑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陆家村,岂不是会错过这次选伴读的机会
若是他不当伴读了,就没了和七公主青梅竹马的缘分,以他外臣的身份,也没了频繁接触公主的机会,那他还会成为七公主的忠实拥趸吗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陈朔也不会疯狂迷恋上七公主,是不是就意味着,梦里的未来,又发生了变故
以前的那些改变,仅仅只关乎他身边的人,最大的改变也不过是救回了他的小五郎。
而这一次,却涉及到京城、勋贵之家、皇室伴读甚至是未来的朝堂变故。
但似乎正是因为他的小五郎活着,才有了后来那许多变化,包括林鸿方和陈朔,陈朔会来陆家村,是因为林鸿方要收五郎为徒
陆景堂看着抱着块点心埋头苦吃的幼弟,心中隐隐涌现一个想法,或许他的小五郎,才是一切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