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川恶狠狠地看着他“侯爷说话不要失了分寸, 无论是诬蔑我还是诅咒太子殿下,这罪名都不小。”
萧誉笑道“哪里哪里臣还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快点好起来,这样臣的心里才好放心啊。”
秦洛川看着他“但愿如此。”
“那臣先告退了。”
秦雪川一脚就要踏进鬼门关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来回走着。他有时候能看到无数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有时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失去五感一般。
秦雪川想要活下去,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黑暗之中。
秦雪川病重,已经快要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在最后一天的夜里, 东宫里跪着的人全都被皇帝遣散了,秦雪川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寝宫里。
寝殿内空无一人, 青铜烛台上的烛光摇曳着。皇帝吩咐过所有人,在太子病情未好转之前不许再扎堆跪在他那边了。
按理说也是这样,秦雪川从前就喜欢安静, 并不喜欢那么多人围着他转。
除了皇帝还有襄禄及几位皇子前来关心过秦雪川之外, 有些也是假惺惺地跑过来问候了一两句。不过皇帝在哪之后下了命令,太子重病需要静养,除了他与南灵王还有服侍太子的宫人, 谁也不许打扰探视了。
至于萧誉,他自从在东宫的宫门口遥遥看到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凭他的身份, 还有皇帝对他的忌惮和猜疑他又怎么了近得了秦雪川的身呢就算他进了东宫看了秦雪川一眼, 那并不能为他做什么。
无论做任何事总少不了听天由命, 眼下这情况如果没人去拉秦雪川一把, 或许他就真的下黄泉了。
众人也不知怎么了,萧誉平日里总是缠着秦雪川不放, 可是当秦雪川重病时他却躲在了自己府中不肯出来,人人都说他以前是看上了太子的权势,而现在太子命悬一线, 他当然要与太子划清界限。
夜色如凉似水,外面的寒风呼呼地吹着,秦雪川最爱的梅花开得正好,这是今年冬天最后一批绽放的红梅了,等到梅花谢了,春天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秦雪川所居的寝殿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声音,随后便有一条亮光从门缝中照射进来。
秦雪川病了以后,皇帝吩咐他安静养病,所以侍卫也撤去了一半。此刻正是半夜三更,也是侍卫交替之时,守卫十分松懈。
萧誉轻轻地进入了秦雪川的寝殿里,他小心翼翼地将殿门关上了。
他的轻功算是不错的,今晚他又待着自己的贴身侍卫代青来的,代青此刻正趴在东宫的墙沿边看着那些守卫的动向。
自从冬猎回来,萧誉就再也没有见过秦雪川了。这些时日虽然他一次也没来看过秦雪川,但消息却灵通得很。
他听说秦雪川命悬一线,怕是寿数就在这几天了。而皇帝也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了。
萧誉自来到凤都,与旁人相处时间最长的也就秦雪川了。他原以为秦雪川只是这凤都中一枚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牺牲掉的棋子。
直到那日他看到了秦雪川在雪地中拿着刀砍向那些狼群,冲着那些狼嘶吼,他那时身上全是鲜血,脸上一点雪色都没有,即使被伤到这个份上他还是想活命,想告诉那些狼群他并不怯懦
萧誉知道秦雪川并不想做傀儡。
他们两个有着十分相似的经历,即使是二人每次见面都口是心非,可是都像是会舔舐对方伤口一般地安慰着彼此。萧誉在凤都之中从来都没有跟谁打过什么交道。
除了秦雪川。
他走到秦雪川的床前,亮堂的烛光照在了秦雪川那张原本长得十分俊美的脸上。只是此刻他的脸十分苍白,唇上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这确实像一个快要离世的病人,但是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起伏,就好似熟睡一般。
萧誉在来的时候问过管瑄秦雪川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而管瑄给他的回答跟当初的一样不治之症。
不知为何,以前萧誉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就是衣服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就算得了不治之症,死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今日萧誉再听到秦雪川不久于人世后,他的心有些微微颤动。
萧誉坐到秦雪川床头看了秦雪川很久,秦雪川的寝殿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儿。这些时日想必皇宫里的太子已经想尽各种办法来医治秦雪川了吧
秦雪川本来得的就是不治之症,现在又受了重伤纵使萧誉知道秦雪川很难峰回路转,但他还是来看望秦雪川,他希望能够秦雪川单独相处一会儿。
如果,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的话。
萧誉伸出手来摸着秦雪川脖颈上缠着的白色绷带,他把秦雪川救回来的时候就是这里流的血最多,伤口也是最深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萧誉这样想时才回过神来发觉秦雪川是太子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如果他能活到皇帝驾崩,就是他脸上有道疤又能怎么样,这天下都是他的,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
可是他长这副样子,如果身上有疤的话,定是辜负了上天赐予他的姿容。
萧誉想到这里,他挪到了秦雪川的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他将秦雪川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秦雪川的手是那么冰冷,身上的温度也比他低很多,萧誉给他往上拽了一下被子,让他在自己怀里取暖。这寝殿里虽然烧着炭火,但秦雪川久病成疾,这些东西自然是无用的。
萧誉抱着秦雪川,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冬猎营帐里喂秦雪川吃药的那一次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听到秦雪川让自己去找别人心里就顿时涌上来一股怒气,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他以前总是装出纨绔子弟的样子,以一副风流的模样在众人面前游手好闲的。就好比他上次跟秦雪川说他的桌子底下有春宫图一样,其实他也连春宫图也没看过。
他对秦雪川只是出于本能。
萧誉将秦雪川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是我爹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可是他却迫于皇权而装出一副最嫌弃我的模样。有时候最痛苦的是天天戴着面具示人。”
“你应该不想死的吧,要不然为什么支持到现在既然不想死你就给我醒过来,我会帮你做你想要达到的一切”
萧誉紧紧地抱着他,在他的耳边继续道“你听到了吗,秦雪川我是临川王的儿子,我的父亲手握兵权,以后我会帮你登上帝位,难道你就这么甘心地死了”
秦雪川仍然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他。
纵使萧誉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他也不停地在秦雪川耳边说起自己从前的事情。
“我的母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的父亲训练我,教我不要再成为别人的附庸,我曾经为了练功吃了不少的苦。我爹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变得更强,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活着”
“或许我那时候并不懂这些话,直至现在我也不是很服我爹。可是他会打我,如果我练不好的话,他会真的打我。我那时候就十分怨恨他我是最记仇的人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好像知道是为了我好,因为我有了这些本事,我才能好好活到现在,我才能取得皇帝的信任。”
萧誉贴着秦雪川的苍白的脸“你看我们两个不都是一样的吗你的父皇也把你当成棋子吧”
其实,萧誉早就看出来了,秦渊对秦雪川不冷不淡的。如果皇帝真的重视这名太子,也不会任由那么多的人害他。而且,皇帝从不许秦雪川学习军治武功,秦雪川的身子孱弱,也不适合这些。很显然,皇帝根本就没有把秦雪川当成储君来培养。
而且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不知为何,萧誉忽然对这个病得快要死了的人生出了一点同情心来。他在来时就再三问过管瑄,管瑄医术高超,当年有人咽气三刻钟他都能把人给救回来,百姓那时候纷纷称赞他犹如华佗在世。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只说自己救不了秦雪川。
萧誉在他的耳鬓厮磨着“原来原来我们都一样地可怜呢。”
“秦雪川”
一片黑暗之中,秦雪川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暖和了不少,他逐渐听清楚了一点声音。他很确信是有人在叫他,而且那声音十分熟悉,一声一声的,直击他的内心。
“秦雪川。”
“秦雪川”
“你听到了吗,秦雪川”
秦雪川忽然见到飘散在自己周围的雾气忽然消散了,他循着那个声音一直往前走,那个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刚才的那阵刀剑相击的声音震得他的头疼,可是他听到这阵声音后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他慢慢地往前走
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发现前面重新有了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