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内好像有着短暂的死寂,宛如空气凝固。
所有的嘈杂都如同潮水般退去,耳边寂静得不可思议。
晋杲阳离开池子,平静地拧着自己身上的水,但是脑子里面却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理智。他的心脏突然像是烟花一样炸开,所有的声音像是潮水般疯狂地汹涌混乱,方才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放着,令他几乎都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
他看到陆轻的瞳孔瞬间扩大。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却像是激起千层浪,对方的眼底忽的有岩浪翻涌,炽热而又直白。可当晋杲阳走了以后,他仍然坐在池水里,竟是久久地没有动弹。
“哇”
“哎呀”
不远处,选手们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照片,兴奋得原地跺脚。
晋杲阳背对着他们,没有抬头,在工作人员的配合下将身上的首饰取下。
然而在接过纸巾擦拭自己唇上的口红时,晋杲阳手上顿住,方才所有的触觉瞬间哗啦啦地全部席卷而来。
湿的,热的。
温软的。
簇然间,他的耳根红得发烫,随后迅速地,不受控制地朝着脖颈和脸颊蔓延而去。
拍摄结束,所有工作人员互道辛苦,准备收工。
晋杲阳去卸妆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陆轻比他要先换好,就站在门口等他。
晋杲阳“”
方才冲动间的举动令晋杲阳的赧意到现在都还没有消退,陆轻反倒是看起来平静了不少,漆黑的眼眸就这样定定注视着他。
不知道多久过去,陆轻道“现在回去吗”
晋杲阳安静站了片刻,轻轻点头。
从化妆室出去就是开阔的草坪,庄园的大门口离拍摄地点很远,节目组的选手们大多选择乘车回去,只有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散步般地迎着微风步行。
晋杲阳一路都想要说话。
无数的遣词造句在他的胸口冲涌着,直到都走到了半途,他终于忍不住要开口,陆轻却突然打断,瞥他一眼,“先别说要对我负责的话,我不允许。”
晋杲阳不由停住。
背后有凉风席卷而来,晋杲阳就这样在陆轻的面前站定,被吹得好似睫羽都轻微颤抖。
“阳阳。”
陆轻顿住。
他目光落在晋杲阳的唇瓣上,刚刚一碰即分的触感好似依旧残留着,但是他没有贪恋,抿着唇就这样定定看他,令晋杲阳有那么瞬间觉得他似是想要苛责。
直至片刻,陆轻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可奈何,又丝毫舍不得问责的语气,道“你知道你的节目还没有结束,这条路也才走到一半吗”
霎时间,像是有哗啦啦树叶吹动的声音灌进晋杲阳的耳中。
晋杲阳登时就笑了。
他走上前与陆轻并肩而行,道“我错了。”
他的笑意轻轻的,但是从拍摄现场开始就微妙而黏着的气氛倏地烟消云散。前方豁然开朗,就连风声都好似轻快了起来。
“但是我做了,我总得要个结果不是。”晋杲阳又道。
“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么多主意。”陆轻瞥他。
“其实以前也挺多的,只是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去做什么。”
晋杲阳的头脑清晰,甚至连情绪都格外平稳,说起以前的谦卑与沉默也没有半点抵触。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追逐的道路,那他的所有一切,都是要表达给陆轻听的。
“嗯。”陆轻点头,“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晋杲阳看向陆轻,眼底明亮。
“现在我在想,我或许有一点点资格,能够得到你的回答”
陆轻慢慢顿住了脚步。
他与晋杲阳面对面站着,晋杲阳轻轻的抬起眼睫,安静地与他对视。他在说到这话的时候脸颊滚烫,未消的热意还在逐渐蔓延,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也坚定而又温和。
陆轻知道的。
晋杲阳做任何的事情不可能是冲昏头脑,他从容而冷静,就像是平时总是展现出来的那样。陆轻不可以打乱他的节奏,成为他的累赘,拖慢他的步伐。
但如果他真的能为他做什么的话,他会认可他的决心,捍卫他的信念。
以及,还有。
这能够令他开心吗
沉默地注视着他片刻,陆轻终于弯腰,碰了碰他的唇瓣。
晋杲阳猝不及防,瞳孔猛颤,心脏忽然如同烟花般的猛烈炸开,连手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
陆轻漆黑的眼眸近在咫尺,明明身在开阔的旷野,空气却忽的像是无比地逼仄,滚烫的温度如同岩浪般将其他所有的嘈杂与风声吞没,最终只剩下两人低低的喘息与灼热的气息。
“闭眼。”
这就是陆轻的回答。
步行跟坐车比起来实在是慢太多,尤其两人还在路上耽误了不少的时间,等到晋杲阳和陆轻从拍摄地点回到节目组,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舍友们看到他们这么久才回来还纳闷呢,“你们没坐上车吗”
“嗯。”晋杲阳道“出了庄园才打的车。”
两人的状态倒也没有什么异样,舍友们问了几句就没有追问,偏偏程明宿狐疑地盯着晋杲阳半天,终于没忍住道“阳阳,你的唇妆没有卸干净吗,为什么这么红”
晋杲阳“”
他下意识地往陆轻那边看了眼,发现陆轻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的好像几不可闻地轻笑了声。
晋杲阳的耳根簇然升温,镇定地道“嗯。”
三天的假期,第二天拍完杂志,第三天还有个宣传广告。
拍广告的人多且镜头短,反倒是比第二天拍的容易得多。依旧是熟悉的拍摄团队在基地等着他们,只是这次换成了室内的定制场地,所有人在一个甬道里面呈现出万花筒的样子,到最后视频出来的效果也是超乎寻常的好看。
于是大家早上过去下午回来,因为拍摄过程非常顺利,一路都是快快乐乐。吃完晚饭还兴冲冲地跑出去唱了会歌,直到深夜归来,才终于在悲痛中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自己的假期。
翌日,依旧是公演舞台的主题会。
霍锦将盒子摆在了桌面上,笑着问道“休息得怎么样啊各位”
“老霍你没有心”完全没有睡够的选手们在席间发出痛苦的哀嚎。
“跟我有什么关系这都是节目组的安排,我只是个无情地发布任务的工具人罢了。”霍锦麻利地甩锅,又道“来吧,该写你们这次舞台的主题了。”
打破舞台。
除旧布新,挣脱枷锁。
“麻了麻了。”程明宿一看到这两句话就开始面如死灰,“因为压根就没什么东西能掏出来所以在前两次舞台该创造的都创造完了,该打破的也都打破完了,现在还要我打破个啥啊,我还能打破个啥”
“小明啊。”其他选手面无表情的压住他的脑袋,“年轻人不可以太凡尔赛知道吗你连着三轮拿了第三名,还在这里婊学婊都没有你婊”
“那都是运气好”程明宿理直气壮,“谁知道下次我会不会就被淘汰了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着他。
程明宿“”
他胆子小,慢慢气弱地趴下去写主题了。
晋杲阳看着自己面前空白的纸页,倒是难得没有下笔。
除旧布新,要想挣脱枷锁,就要知道枷锁的发源。但是近几年晋杲阳的心态一直都非常平稳,在遇到陆轻以后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慢慢地好转起来,那如今仍旧束缚着他心脏的,到底是什么呢
静坐许久,晋杲阳将纸页叠了起来。
“对了。”就在这时,霍锦道“这次我们的破题环节是要与其他节目联动的,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大家诧异万分,突然惊喜起来,“是灵感的栖息地吗”
灵感的栖息地,隔壁一款同样和音乐相关的综艺节目,跟最强音乐人这种极强的竞技性质比起来没有那么高的强度,反倒是像悠闲假期生活和音乐的结合。
如果真的能联动的话,那么隔壁节目组的艺人们就将亲自过来,切身感受他们现在所经历的痛苦。
“真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爽了吧”
“我可以死,但是道友也必须死”
刚刚才被节目组坑了放假的选手们峰回路转,当场幸灾乐祸得放肆狂笑。霍锦点头道“为期两天,而且会进行全程直播,大家要好好抓紧时间了。”
“好耶”所有人当场振臂欢呼。
全程直播,这还是最强音乐人除了舞台以外首次在日常使用这种形式,选手们全都是镜头前的老营业工了,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真当第二天的清晨,选手们下楼准备进行录制的时候,这才发现灵感的栖息地节目组的五位嘉宾早早地就在大草坪上等着了,面前甚至还摆着几十个大箱子,看起来就跟他们主题会上面用的相差无几。
“这是什么意思”选手们当场被吓了跳,“这箱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好像是用来抽卡的。”晋杲阳昨天特地去看了下隔壁节目组的录制流程,解释道“这是他们的老传统,每期主题刚刚开始的时候,节目组都会准备很多道具让嘉宾们一人抽一张作为灵感的来源,到最后嘉宾们进行创作的时候,作品也会和这些道具有关系。”
“哦”程明宿点头,又问道“跟我们没关系吧”
“我们应该不用走他们的规则,毕竟联动只是为了辅助我们自己破题而已。但是他们需要赶我们的日程,一周以后就得交歌。”
程明宿
程明宿当场狂喜“还有这种好事啊哈哈哈哈哈”
晋杲阳“”
晋杲阳轻声提醒,“我们今天是直播。”
程明宿“”
眼睁睁看着他笑容逐渐消失,早早就已经涌进直播间里的粉丝瞬间狂笑。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直播必定能看到程明宿这个傻逼
阳阳别管他让他浪,让他浪
也多亏程明宿看不到弹幕,不然现在又要开始跟粉丝生气了。
等到选手们朝着草坪上走去,灵感的栖息地的嘉宾们眼前顿时一亮,激动得直接扑了过来,“天啦美梦成真,我真的想见你们好久啦”
俺也一样
我也是呜呜
球球节目组了让我也去现场吧
在弹幕狂刷的时候,现场也是一片热闹。都是同个圈子里的艺人,以前要么就是打过交道,要么就是听过对方的歌,所以很快地就熟络起来。
“阳阳。”作为节目里现在最受瞩目的练习生,也有嘉宾直接将目光落在了晋杲阳的身上,惊喜而亲昵的拉着他的手问道“阳阳认识我们吗需要我们再做个自我介绍吗”
“阚姐。”晋杲阳不至于连嘉宾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全都礼貌地打过招呼。
唯独最后一个,晋杲阳目光掠过的时候,突然顿了顿。
他认识这位嘉宾,翟采文,跟几年前变化倒是挺大,看起来富有修养而又斯文,在收到晋杲阳目光的时候冲他笑了下,“阳阳。”
“你好。”片刻后,晋杲阳答道。
片刻过后,嘈杂终于逐渐平息,选手们和嘉宾们全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好啦,既然都认识了我们就来开始抽卡吧。”霍锦笑吟吟地站在旁边,道“既然我们的嘉宾最熟悉流程,要不嘉宾们先给我们选手演示演示”
“卡片的规则是这样的。”有男嘉宾站了起来,从代表自己的盒子里面摸出一张卡片,耐心地解释道“每期我们抽的卡片内容都会和主题有关系,这期我们的主题叫做回忆,那可能我现在抽到的卡片也是和我过去的人生有关。”
说话间,他展开了手中的卡片,上面印着一张可爱的小婴儿照片。
“哇哦”席间顿时欢呼起来。
“没错,是我的女儿。”抽卡的男嘉宾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向着摄像机介绍道“大家肯定都见过了,这照片是我女儿周岁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可爱其实我前期写歌已经写了很多和女儿有关的了,那段时间她真的给了我很多力量”
随着流程的推进,这次联动的规则也逐渐清晰明朗。
这相当于是个温馨版的真心话大冒险,每个抽到卡片的嘉宾都需要讲讲跟自己这个卡片有关的故事,如果实在不愿意说的话可以让其他嘉宾指定大冒险。很显然节目组为了准备这些卡片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等嘉宾们全都抽完一轮以后,全都如实地交代了往事。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的选手啦。”嘉宾道。
“原来是这样”程明宿凑到晋杲阳的耳边,悄悄问道“所以这次打破舞台,节目组是想让我们打破过去的枷锁吗”
“倒也不一定。”晋杲阳道“这应该只是个参考方向,灵感而已,你想打破什么都无所谓。”
“那就好。”程明宿将心放回了肚子。
晋杲阳听他这意思,好像过去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好打破的般。
果不其然,等到程明宿上去以后,抽到的卡片是一套绝版的、大约有几米高的航天模型。晋杲阳没有玩过这个,但是听四周突然爆发的热烈欢呼和讨论来看,应该价格不菲。
“哦,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我不想学琴的时候我妈妈就用这个来哄我”程明宿笑着介绍道。
妈的我就知道
该死的程明宿,又要开始炫富了
我不听我不听程明宿你下张专辑的销量没有了,你自己花钱买吧
程明宿的家世不是什么秘密,在那个时候他每天都闹着不想学琴,但是每天都能收获来自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哥哥姐姐的最新玩具,才刚刚曝光的时候就震撼了全部粉丝,并且留下了痛恨的泪水。
现如今涉及到回忆主题,所有观众们再次收到了暴击伤害
晋杲阳“”
懂了,有钱真好。
换做谁又想打破呢。
很快,其他的选手也都纷纷上去抽卡,也不是没有选择大冒险的,但是最后都得到了现场选手和嘉宾的疯狂整蛊,最后狼狈不堪地下场,整个草坪笑声不绝。
到最后就只剩下晋杲阳还没抽卡。
晋杲阳走上去,摸出来以后展开来看,如实道“是记分册。”
“记分册”
大家不由诧异起来,“这是什么”
“就是我在theone项目里面培训的时候,每次考核用的记分册。”晋杲阳把卡片递给大家传阅,“而且这是我刚进寰宇时使用的版本。”
“哦”嘉宾们敏锐地抓到了不同寻常的字眼,问道“刚进寰宇时使用的版本和后面的版本还有哪里不同吗”
还没有等晋杲阳开口,就有嘉宾激动提醒道“这是真心话哦,一定要说事实”
这个时候嘉宾们全都已经玩得上头了,刚刚不管是选择真心话的还是选择大冒险的,在这个环节全都曝光出了他们以前没有听说过的内部。灵感的栖息地里面的嘉宾以前哪儿玩过这么大的阵仗,嗨得在观众席激动摇摆。
此时此刻,他们更是瞬间背脊紧绷,眼含期待,企图听到什么令人想象不到的刺激内容。
晋杲阳闻言,还真顿了顿。
沉吟片刻,他才终于开口,说的却是“那个时候我不太自信。”
所有嘉宾
弹幕错愕片刻,突然爆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来了来了
阳言阳语,虽迟但到
晋杲阳要是还不自信,那就没什么人有自信了。
看看他现在都说些什么话什么“不出意外我能超过程明宿二十六分”,什么“决赛以前我和陆轻谁给谁改歌都不一定”这哪儿是不自信啊,这都自信到狂妄了好吗
“阳阳”很显然嘉宾们也是被他搞得猝不及防,满脸悚然,“你在开什么玩笑”
其他选手们也全都笑疯了,仿佛瞬间报了刚刚嘉宾们坑他们的仇。
“没想到吧”
“我们阳阳还有这么一手”
“不会真的有人以为阳阳背后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吧”
嘉宾们虽然看节目,但是对选手们之间的内幕完全不熟,当场抓狂,“为森莫”
“因为他当时觉得theone整个项目都是像陆神这样的人啊。”选手们齐齐道。
“我靠”
嘉宾们差点直接炸了,“这是真的吗”
这是不是太可怕了
“假的假的”也有嘉宾立马辟谣,理直气壮,“你们忘记程明宿了吗听说斗兽场里面第一年淘汰出来的选手和程明宿水准差不多,你能说程明宿和陆神一样吗”
“哦。”大家心有余悸,捂着胸口终于松了口气,“阳阳你真是吓死人了。”
程明宿
您礼貌吗
程明宿直接当场气死,选手们再次笑疯。
“主要是我当时水平的确不是很高。”晋杲阳也没忍住笑了,没想到选手们对他偶尔提到的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
他回想了下,又解释道“虽然一直在写歌,但是我也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很多歌都是跟陆神合租的时候,陆神帮我改的,但是当时挑选进theone项目的同学都很厉害,我没法比,所以最初的记分册版本是会比后面多很多项训练内容的。”
所有人“”
嘉宾们看着晋杲阳,宛如在听什么鬼故事。
这件事的重点都不在这里。
谁不知道“theone”项目的所有人都是天赋卓越,从从各地精心挑选而来。重点在于晋杲阳以当初那种水准进去,到最后能够成为整个斗兽场的巅峰,还没出道就已经在节目组里大杀四方,这本身就很可怕好不好
“别说了阳阳。”
嘉宾们瞬间被刺痛了心脏,窒息地捂住了心口,“我们不想听”
他们原本只是想听点寰宇斗兽场的秘密啊,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讲到最后小丑竟然是自己
场间顿时喧哗起来,嘉宾们激动地讨论和控诉着晋杲阳的罪行。晋杲阳原本只是无辜地听着,到最后不由得再次笑了起来,将卡片收拾放在了桌边。
而就在这样的嘈杂中,刚刚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翟采文目光落在晋杲阳的身上。
半晌过后,他突然跟着笑了,用一种自然熟的亲昵语气道“阳阳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这声音并不重,但在此时听得格外清晰。
在场皆是愣住,直至嘈杂声全部平息,所有人朝着翟采文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