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干燥的柴房里, 几只大老鼠拖着细长的尾巴伏在地上探进着,不时地发出阴森恐怖的吱吱声。
突然撞上一股人气儿,老鼠尖声四散开来, 许久之后见那人气的源头没有大动静, 其中一只胆大的又压着前肢靠近了过来。
莫微月蜷缩着身子, 缩在柴房的最角落里, 整个人都融进了阴影里。
周围弥漫着一股臊臭味儿, 令人生理上的恶心想吐, 可莫微月却像是闻不见一样, 她空洞的目光盯着小窗洒落下的微光,微白透亮, 清辉若水。
喉咙刀割似的痛,口腔里还腻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她吐出一口血沫,忽然的动作吓到了脚边的黑鼠。
那黑鼠极速地蹿开,半身到了月光之下, 油光发亮的皮毛,细细的爪子也被照得泛着光, 黑石似的鼠目定在莫微月身上, 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鼠身投下的那片阴影, 映在莫微月眼里让她瞬间发狂, 莫微月跪爬着去驱赶“滚滚开去”
黑鼠乱窜着逃开, 回头时吱吱乱叫, 似在谩骂
那片白月光又变得完整了,莫微月差点就要撞进光亮处,她怯怯地退回那个角落,继续刚才所作的事。
守护那片月光。
本是静静看着, 莫微月突然就哭了出来,泪水漫过眼眶,缓缓溢出来,再从脸庞划下,聚在尖小的下巴上最后落在并不完整的衣衫上。
她已经被放弃了。
二夫人讨厌她,因为她勾引了老爷。
无论真假,二夫人都会相信,因为她不过是个丫鬟。
没人会为一个丫鬟而开罪主子,就算是二夫人也不例外。
所以她就是被放弃的哪一个。嘴唇被咬的发白,可莫微月又不甘心。
不甘心之极。
只为设计她的人,是那个高阁之上,华贵却卑鄙的大夫人。
可不甘又怎样,她没有办法,也无力改变。
现在她才知道,她所依仗的不过是二夫人,一旦失去二夫人的庇护,她只是个任人抽打的贱婢。
她想起二夫人那冷落的眼神,利刀寒风似的。
那是对她失望透了吧,所以就算她再说什么二夫人都不会信的。
她还有什么资格去守护二夫人
思及此,莫微月头埋在膝上,细细浅浅的哭咽声格外凄凉绝望。
天一亮官府的人就会来,被官家送到官府的奴婢基本上定了死罪,可她不想逃,死了也正好。
“微月,微月”
窗户哪儿传来了几声呼唤,莫微月以为是自己错听,抬头却见秋云手里拿着包裹正往窗里塞“快,别哭了,换上衣服,我这就把门打开。”
“秋云姐姐”包裹落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莫微月不可置信地靠近窗前,一个明硕滚烫的念头砸在了心口,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是夫人让姐姐来的”
秋云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催促着“快将那包裹里的衣服换上,一会儿我带你出府。”
“姐姐,是夫人让你来的吗”
莫微月抓着窗栏,即将渴死的鱼儿一样,本来空洞的眼里时显出一线光芒。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来救她。
秋云将柴房门打开,左右看看确定夜深人静的没人,这才把门关上过来捂住莫微月的嘴巴“小声些,再惊动了旁人。”
“姐姐”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灯笼的火光照着甚是可怜,秋云也不想瞒她,小声道“是,是夫人让我来的,夫人心善见不得杀生,让我来放了你,这下满意了快换了衣服,再不走就晚了。”
莫微月哪里听,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姐姐,求你,让我见见夫人吧让我再见见夫人,我有话对夫人说”
“你还想见夫人你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秋云此刻真想把莫微月的脑袋撬开,怎么到这种时候还想着见夫人,她们要是被发现了,别说救莫微月出去,就连她都要跟着挨罚,秋云抓住她的肩膀,恳切道“别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莫微月道“夫人是知道的吧,我没有勾引老爷,是老爷喝醉了,自己闯了进来。”
“光你说有什么用,现在老爷和大夫人都指着你,你一个奴婢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敌不过他们一个字”
秋云见她痴傻的模样,也是没办法,弯下身子去捡地上放着衣服的包裹,“别想了,就这个命,二夫人还肯放了你就是念着以前”
她是看着莫微月长大,这丫头什么性子她知道,可现下就是有理也说不得,二夫人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一回去就安排她来
还没想完,就听到了柴门关上的声音,再回头哪里见莫微月的人影,秋云暗道不好,再出门就见莫微月光着脚往春意阁的方向跑“这傻丫头”
莫微月没想那么多,她就是想跟二夫人解释清楚,哪怕是死,她也不想夫人误会她。
跑到春意阁时莫微月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手心冒着汗,慌乱地整理着衣裳,她又开始害怕了。
害怕再见二夫人时,她会冷漠地让她滚。
踌躇着,莫微月又不争气地哭了出来,她明明是来解释的,是来对夫人坦白一切的。
“微月”
莫微月眼中含着泪错愕回头,却见容里手里提着盛茶水的玉壶,亦是诧异的模样。
经过如此闹剧,赵府安静下来的却尤其快,整个春意阁现时就她与二夫人两人。
容里快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将莫微月拉进了屋里。
莫微月被拉着,眼睛愣愣地盯着那只温热的正牵着她的手。
其中传递着的东西与往前并无丝毫变化。
容里将水壶随手放在了桌上,关切地责问道“你怎么来我这里了,我不是让秋云放你走的嘛。”
“此事府里是不会放过你的,丫头。”容里摸摸她的脸,爱怜道“可是银钱不够”
莫微月早就被容里的话像一枚火星,倏地落触在心口,将她整个人都填满到发烫,眼看着容里要摘手上的白玉镯子,莫微月突然跪了下来。
“夫人,奴婢对不起夫人呜呜”
具体哪里对不起她也说不上,最大的对不起或许就是对不起二夫人对她的好。
“奴婢还以为,夫人真的、真的厌恶奴婢了,可奴婢真的没有”
莫微月哭着抱着容里的腿,让她连动一下都为难,容里索性不动了,只把她的头按在腹前“我知道,乖丫头,我都知道,你没有。”
“可我当时若是不去责难,责难的就是大夫人,我更是无法救你了。”容里叹气,其中夹杂着无奈。
这话没错的,若是大夫人先是发难,恐怕莫微月当场就要乱棍打死了。
莫微月哭得更是难以自制,她想起那时被秦管家追打时二夫人也是这么抱着她,时隔多年,夫人的怀里还是如此温暖令人心安。
“奴婢不怕死,就怕夫人误会奴婢”莫微月哭腔里带着鼻音,抓着容里裙摆的手怎么都不松开,仿佛抓住了她这一生唯一的归宿“奴婢永远是夫人的奴婢,绝不会背叛夫人的。”
“是老爷的错,他醉了。”容里抚摸着莫微月柔软的发,心中又将赵汉明骂了几百遍。
不只是赵老爷。
忽地想起她逃来这儿的真正目的,莫微月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不,不是。”
“有一事我一直不敢与夫人说。”莫微月咬了咬舌尖,脸贴在容里柔软的腹前,赴死也不过如此“奴婢该死,那日夫人从裴国公府酒醉回来,大夫人留下了照顾的您,可那夜,大夫人趁着夫人无意识,便染指了夫人。”
容里脸上露出笑还挑着眉,可语气却错乱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既然都说出来了,莫微月因为愧疚红了脸“奴婢本想前去伺候夫人歇息,在窗外看见的。”
莫微月没等到容里的话,只是头上抚摸她的手并没有停下,她嗅着夫人身上的沁香,莫名焦躁起来。
二夫人应该出离愤怒的,现在的平淡的反应完全在莫微月的预料之外。
“让你为我挂心了。”容里轻轻扯开她圈住自己的手臂,取下手腕上的白玉手镯“都怪我牵连到了你,今日之事也有我的原因。”
“赵府你是待不得了,乖丫头,离开这里吧。”她矮身与莫微月同一高度,将镯子放在了莫微月手里。“若是钱不够便当了这枚镯子”
“夫人。”即便知道了,夫人也只是关心着别人如何,莫微月眼睛里像是盛了一片湖水,怎么都流不尽。
“还有一事,奴婢隐瞒着夫人。”此事说出来,就是将那两个至亲置于水火。
“莫氏其实没有死,奴婢的妹妹也是,她们此刻在城东住着。”
莫微月垂着头,她知道二夫人不会迁怒于她们,但知道老爷仍有个孩子,心里或许也不会舒服的,再加上那日的祸事。
“奴婢知道赵府不会放过莫氏与妹妹,便未曾说过此事,月前鸢儿受了歹人害,也是莫氏找的纨绔贼寇,是奴婢对不起夫人”
她是等着二夫人斥责的,无论是因为怀善,还是为了鸢儿。
容里抬起她的头,轻轻将她抱进了怀里,笑着道“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照应,现下好了,也算有着落了。”
莫微月呆楞着,各种情愫混在一起酝酿在喉间,堵着让她说不出话。
她怎么能离开二夫人,她怎么可以再也见不上二夫人
子夜将过,春意阁留了几处灯火,容里扶坐在榻上,她心口痛极,原身的病又犯了。
天妒如此美人啊。容里深深喘着气。
遍体发寒的痛意并不好受,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体验如此痛不欲生的感觉。
能撑下去吗0918现在没有药物了,容里只能硬抗。
容里撑不住也要撑啊。
容里将两个帕子并起来攥在手里,省的痛极时没东西借着呻吟出声。
这种痛一直持续到熹微,折磨得容里满头大汗。
近来,赵府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赵府逃了个犯事的奴婢,二是赵府的大夫人请了和离书。
与后者相比,逃了个奴婢可以说是芝麻大的小事了。
官家夫人小姐都把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不时就拿出来当乐趣笑一笑。
“要我说,这和离书十年前就该递上来,顾素容什么身份,也敢跟裴家的郡主比肩也是容儿妹妹脾性软,由得下面人欺负了也从不发作。”这是与裴容交好的一位王妃的原话。听进有心人耳朵里,就传到了容里这儿。
连容里这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都知道的话,可怜顾素容或许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容里拨着茶碗里浮起的茶叶,对着赵鸢儿的哭诉充耳不闻。
“为什么啊娘亲,她们都说是您让娘娘走的,是真的吗我不相信,你与娘娘平日里形影不离的,怎么会赶走她。”赵鸢儿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理解。
什么多年无子,这也能算是理由
“你还小,不懂这些。”
任何时候,这句话用来敷衍孩子简直不能更简单有效。
“娘亲”赵鸢儿拖着嗓子,“还有微月,我不相信”
放下茶杯按住她的唇,容里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容里鲜少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对赵鸢儿说话说话。
她噤住声,但随即又撇了撇嘴,什么都不让她说,什么都瞒着她,她好歹也是赵府的小姐来着。
赵鸢儿追着人问了两三日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她实情,好像一起被人封了嘴似的。
要不是她偷听两个小丫头私语此事,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微月居然是因为勾引父亲才畏罪逃府的。
她怎么都不信。微月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眼下她也不好帮微月求情,赵鸢儿转个弯,还是觉得娘娘被遣送会顾家更令人担心一些。
“那我能去看看娘娘吗”赵鸢儿退而求其次。
“可以,我们一同去。”容里往后招了招手,秋云立即会意接过了茶盏。
“真的嘛,娘亲”赵鸢儿眼尖,一眼注意到了容里空落落的手腕“咦,娘亲你的白玉镯子呢”她记得那是娘亲最喜欢的一只镯子。
“送了人了。”容里拉下宽袖遮住细白的腕子,回头嘱咐秋云准备好去顾家拜访的东西。
希望看在那枚白玉镯子的份上,哪怕是飞黄腾达了莫微月也能不要忘了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更了,老板们。
期末大家都忙起来了,等放暑假我一天更二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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