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奉雪就已经坐在车驾里。
今天学院早早就放学了,因为明天就是新王的登基加冕典礼。
下午三点开始,首都区内教廷王庭贵族区大使馆等地,主干道都会进行全面戒严,导流,保证明日的典礼无人迟到,无人早到,一切都将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内进行。
明天大多数民众都在家中,或是在允许人流聚集之处,观看新王登基加冕典礼的直播。
奉雪看着对面坐姿优雅的两位双生子,他们一个看着手机,不时回着信息,一个则低头看着纸质书,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谢思和谢桢已经回来,这两天也没有再出去,说明之前狙击奉雪的人都已被抓了起来。
奉雪问起时,双生子只说“还在审问”,无法直接告知。
奉雪点点头,也许涉及了某些保密层面的东西,因此不好直接告知。
过几天等全都弄清楚了,会告知你。
谢思这么说。
奉雪历来配合,说不问就真的不问了。
奉雪不问的话,谢思则神色又有些恍惚。
他想起之前与谢青燃之间的谈话,仍有些茫然。怎么会是这样呢这也太突然了。
在谢思小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奉雪的来处。
那时候的贵族小孩都以为食物是自己在盘子里长出来的。
而那样美丽的奉雪,应该是从花、香料还有宝石,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制成的。
再大一些,知道奉雪是谢青燃从福利院抱回来的,谢思也没有改变对奉雪的感情。
可如今,奉雪的来历却还要更稀奇一些。
谢思和谢桢听闻星回诉说了奉雪的来处之后,不知为什么,在听到的第一刻,他们就相信了。
不然很难解释,这样的女孩是怎么出现在这世上的。
她带着某种使命。
车驾上沉默一片,奉雪自得地在车中翻阅着最近的复习状况,一切都在掌握中。
最近的几次科目小考,除了文学科外,她都达到了a,实际发放给她的分数,也大多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
奉雪望着车窗外,虽然天空仍然烈日高照,可是登基典礼之后,就是入秋的月份了。
等车驾返回家中,奉雪竟然看到了几个眼熟的裁缝走进了府邸的大门。
奉雪之前在礼服定制店受了难,那家店铺也被迫关门。
但人家到底是经营了五百年的老店,历史上什么阵势都见过,就算火烧眉毛也要把客人的订单完成。
明天就是典礼,今天他们就把衣服送到了。
谢思和谢桢的没什么问题,主要是奉雪的。
因着那天突然被人枪击,奉雪倒在地上,那丝绸礼服也落在了地面,被飞溅的花瓶碎片割破了一些。
所幸最贵重最费时的刺绣没有受损,他们紧急裁剪修补,把奉雪的礼服裙缝制完毕。
“小姐,请您上楼吧。”
几位女仆和裁缝簇拥着奉雪上楼,将在她的房间里试穿礼服。
说起来,这件礼服该说是登基加冕典礼之后,返回王庭时穿的衣服。
那时候新王将出席宴会,会比典礼上更轻松愉悦,展现亲民姿态,他们这些贵族也将表现态度,穿上新衣迎接新的王朝。
“您觉得腰身过松吗还是身上有哪里觉得不适呢”裁缝给奉雪穿好了衣服,十分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作品。
东方的刺绣丝绸是艺术品,而穿着它的这位小姐也是。
裁缝相信,当这件衣服出现在天光下的时候,无人能够与之匹敌。
奉雪上下动着手臂,又转身走动了一段距离,并没有感到哪里不好。
“尺寸非常合身,谢谢,辛苦您了。”
奉雪对裁缝表达着谢意,而那位裁缝则在看到奉雪的笑容时,一瞬间绯红了脸颊。
“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等奉雪脱下礼服,几个女仆又领着奉雪去谢青燃的衣帽间挑选一些珠宝。
在那里,奉雪也见到了谢思和谢桢。
他们正从对面的男士衣帽间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贴身男仆手上的丝绒垫里放着蓝宝石袖扣,样式颇为华丽的领带夹,雕刻着家族徽章的宝石胸针,以及金制的家徽耳环。
这次好像还加上了额饰,看起来明天谢家的两位双生子登场的时候,会引得会场一片尖叫。
“要选珠宝吗”谢思歪着头,像是很感兴趣,“可是你就算什么也不戴,也很好看。”
“少爷,这在会场上不大礼貌。”女仆咳嗽一声,轻声提醒。
谢思乖巧地点头“我只是有感而发。”
奉雪则看着没走的谢思和谢桢问“你们对妈妈的珠宝感到好奇吗那就进来看看”
得到了邀请,双生子二话不说就跟进去了。
他们看着一件又一件的珠宝被戴在奉雪的发上,耳垂,脖颈,手腕上时,突然明白了以前看过的一个广告。
那个珠宝广告是以男性视角来拍摄的。广告中的男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静静地靠在门边,看着一位女士在衣帽间试戴珠宝。
珍珠,钻石,黄金,玛瑙,那些昂贵的珠宝划过雪白的皓腕,修长优美的脖颈,柔软如花瓣的耳垂,纤细的指尖
但一切璀璨的珠宝,都不能与那位女士的美丽相比。
到了最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花体字她是最闪耀的星河。
奉雪最后试戴了一支发簪后,终于在女仆的首肯下,结束了试戴。
奉雪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仿佛正在出神的谢思和谢桢问道。
“有什么意见吗”
谢思耸肩“我还是觉得你不用戴最好看。”
女仆再次咳嗽,大不敬地想,这些少年的审美真的很低级。
晚餐前,谢青燃总算回来了。
她换了家居服,和孩子们一起去吃浓翅汤,并且强烈要求厨房再上一点补充精力的药膳。
“明天的流程是这样的。我会先去王庭迎接殿下前往教廷,你们呢也要早早穿好正装,佩戴好礼仪长剑,等在家门口。”
“在第一名穿着红衣的使者骑马经过,吹响号角时,你们就开始行动,跟在后边,一路前往教廷。”
“在距离教廷还有五公里远的地方,就给我下车。”
“一路步行到教廷外的广场上,与其他贵族进行列队。”
“全程不能嬉笑说话,不然守在一边的卫兵可是会毫不留情把你们叉出去的哟。”
谢青燃喝了一口药膳,脸上因发热而泛起了红晕。
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在不断地演习,安排,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
最重要的是安全。
奉雪轻轻点头,她嗅闻着药膳的气味,觉得和苦涩的中药差不多。
等谢青燃喝完了一盅,她又继续说道“上一次国王登基典礼还是在三十五年前许多东西和制度都能照旧,只是”
只是对谢青燃来说,她从未想过那个雄狮般的赫尔曼,会比她早死。
当年还十分年轻的谢青燃单膝跪在赫尔曼脚下,向他宣誓效忠。
如今年老的谢青燃将跪在里维的脚下,向他宣誓效忠。
时间,真有意思。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教宗会在教廷里出来,在广场上给殿下加冕,加冕之后就要返回王庭。”
谢青燃说完,就继续吃着饭,补充能量。
王庭什么都好,就是饭不大好吃。
如果没有纳蒂雅的小厨房,谢青燃天天跟着人吃王庭大厨房里出来的东西,简直可以绝食一天。
等到晚餐结束之后,奉雪回到房间里,难得没有翻看课业,而是坐在窗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是什么呢
奉雪心想,总之也不是很紧张,应该不是坏事吧。
到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奉雪准备休息了。
只是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里维的短信。
但在奉雪的通讯录里,里维的名字写作“云笙”。
云笙睡了吗
奉雪没有。
云笙抱歉,不该打扰你。我只是有些紧张。
奉雪这是正常的行为。
奉雪打完这行字后,像是发现自己出现了错误,连忙纠正。
奉雪这是正常的心理。
云笙嗯,看了你发过来的讯息,我突然就不紧张了。
里维没有再打字,只是手机屏幕上仍然显示着还在输入。
等输入完毕后,出现的是一条只有五秒的语音短讯。
“你在和我看同一轮月亮吗”
奉雪抬头看着窗外,今晚的月亮特别圆,光芒却不刺眼,十分柔和。
奉雪也摁住了语言键回复“是的,我们被同一轮明月照耀。”
过了一会,那边传来了最后一条简讯。
云笙那么我就可以安心了。晚安。
奉雪也轻声对着手机说“晚安”,随后就干脆的把手机换成勿扰模式,盖着被被睡着了。
王庭之中,黑发的王子还在看着手机,像是想再说些什么。
“如果已经说了晚安,那么就不要再说别的了。不然就像擦不干净的蜘蛛网一样缠人。”
纳蒂雅的声音自里维身后传来。
里维转过身,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机背在身后。
“嗯,我知道了。”
纳蒂雅走到里维面前,抬手抚摸着孩子清瘦的脸颊,她现在不会对里维说出任何安慰的话。
这是他必须经历的,也只能独自承受。
“你还要起个大早,凌晨五点的时候你差不多就要准备完毕了哦。”
纳蒂雅提醒着里维,虽然她知道,今晚里维注定彻夜难眠。
“好的,妈妈。”
里维伸手给纳蒂雅拉上披帛,便先将纳蒂雅送回了自己的寝宫。
里维走在路上,回想着今天在书桌上看到的各类公务事宜。
都说人越处在高位,越是有人变着办法阿谀奉承。
无数里维过去见过,没见过的话语源源不绝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有些失笑,随后反手将那些信件盖在桌上,不再去看。
他不会被动摇心志,在过去踏上这条路,看着父亲的背影时,他就决定好了。
他绝不会像父亲那样,令自己心爱的人伤心。
里维知晓,自父亲去后,母亲也整晚睡不着。
那一天,是母亲亲手将父亲送到了“断头台”上。
父亲最后还是令母亲伤了心。
母亲的宽容,令父亲的任性成型。
但那并不是里维想要的。
早晨六点三十分钟,奉雪准时醒来。
等她十分钟后洗漱完毕,女仆便来敲门。
“小姐,该准备换衣服了。”
奉雪打开门,女仆捧着衣物配饰鱼贯而入。
奉雪一件一件穿上衬衫,长裤,军装式外套,扣上腰带,穿上长靴,同时佩戴各色胸章,家徽,以及白色的手套。
她的长发被梳成一个利落的单马尾,腰上挂上了一把礼仪长剑。
等到她穿戴完毕,看着镜中的少女时,眉眼间生出了几分英气。
七点十五分,奉雪下楼与双生子汇合。
他们只简单吃了点三明治,没有多喝水,就走到了正门口,进行等待。
七点三十分钟,清脆的蹄音在街道上响起。
奉雪抬头看起,一匹白马和穿着红色长袍,头戴羽毛帽的使者出现在无人的长街上。
他的脊背挺直,姿态十分端正。
在白马即将来到公爵府正门时,他勒马停下,拿起了腰间悬挂的一枚古朴的号角。
一声悠长低沉,穿透力却极强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晴空。
新王登基加冕典礼,开始了。
首都区各处开始活动起来,一辆又一辆清洗得崭新澄亮的车驾上了宽阔无人的大路。
古老的贵族则骑上自己家中豢养的昂贵马匹,形成一列纵队,走在路上。
一路上他们能听到铜铃轻响,少年少女们如天籁般的低吟浅唱。
无数前来观礼的外国人在警戒线外,不敢出声地观望着。
首都十二区的大使馆各处,也打开了大门。
他们不能前往教廷直接观看新王被教宗戴上权力王冠的那一刻,但所有使者都穿上了他们国家最为贵重的正装,准备前往王庭。
在加冕之后的宴会,才是他们的主场。
他们需要试探新王的态度,以上报国家主脑。
而在东方三十六国的使馆前,最高位的使者迟迟没有行动,他只是站在大门处,像是在等候谁,引来了其他大使的侧目。
“那边是怎么了想给新王下马威”
“厉害,不愧是东边的。”
“不,这显然是有人的身份地位比他更高,才不得不在这里等待吧”
“谁啊”
众人议论纷纷,随后在几声清脆的蹄音之后,由四匹白鹿拉载,挂着四角铜铃,车身上描绘着细致的仙鹤登月图的一辆东方式样的马车,出现在了东方三十六国的使馆门口。
“出发吧。”一声如弦歌般动人的嗓音在马车内传出。
随后东方三十六国的大使,恭敬地单膝下跪,双手置于额前。
“遵命,霜鹤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