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在震动
而这次的震动没有昨夜地动山摇般的夹杂着自然伟力的浩瀚, 却更令人恐惧。经验丰富的武者已经辨别出来,这是兽类奔踏产生的动静。
而造成如此大的动静,又有多少兽类参与其中
经历过兽潮的武者已经骇然失色。
“怎么可能”
“卧龙岭怎么会发生兽潮”
兽潮的发生一般是由已成灵物的异兽主导, 对人类发起攻击;也可能是受强大凶残的异兽压迫或对自然灾难的感知,出于恐惧而引起的奔逃。
但这些可能放在卧龙岭并不成立。
在所有武者的意识里, 卧龙岭是一个最是危险又最是安全的地方。
危险在于, 违背夜间禁令擅入卧龙岭的人没一个能全须全尾出来的。而安全自是因为,只要白天出入,不做多余的事,那这山道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一条过路而已,甚至比外面还要担心遇到匪贼歹徒更让人多几分安心。
地龙性情温和,不会主动攻击于人。它的存在对卧龙岭的兽类天然多一份约束与压制,也对人类多一份震慑,是如保护神一般的存在。
而地龙镇一方水土的能力也并非空穴来风。至少不时的地动于卧龙岭而言并非是灾难,反而更是机缘。
若说这片土地上出现了一个更强大的异兽,让众兽惊慌奔逃, 那显然不是一个能让人接受的解释。
不说地龙已经足够强大到极少有异兽能强大到挑战它的权威, 单说武者虽没有兽类那么敏锐的感知力, 但生死中磨练出的直觉足以让他们在兽类奔逃前就同样接受到危险的信息。
可在兽潮发生前, 他们一无所察。
引发兽潮的可能一一排除, 但兽潮就是发生了,经验丰富的武者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他们只能专心应对眼前的危机, 力求为自己在这一场突发的意外中夺得一线生机。
他们或许潜意识想过, 但又不敢深思之处在于这场兽潮是人为引发。
事实也确实如此。
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经先一步前往了自己的目的地。
“就是这里”
甘学名隐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远远眺望着下方的洼地。
这里已经偏离了往来的山道,处于卧龙岭中心深处。极少有人知道, 卧龙岭中心是一处洼地。
洼地寸草不生,怪石嶙峋,石头上还沾有潮湿水润的泥土,像是刚从地里翻出来。或者说,整个洼地都像是常年被人耕耘却从未清理过的田地。
侍从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这就是他们填入无数人命才找出的目标所在。
甘学名的眼睛放着光,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激动振奋。
他虽然确实是因为宴安歌的回归而提前离开木槿城,但也是有着明确的目标才会走到卧龙岭的。只是与其他人路过卧龙岭不同,他的目的地就是卧龙岭,这里面的东西他势在必得。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样事要确认“她们已经进山了”
这个“她们”是谁不言而喻。
说话间,地面的震动传了过来。
不等侍从回答,甘学名已经无声笑了起来,“先生的药果然好用。”
想到昨晚的失态,想到之前种种被宴安歌打击和尚云潇嘲讽的难堪,甘学名的笑扭曲起来,愈发狰狞而狠毒。
“这是你们要自寻死路的,我成全你们。能为我甘家的大业添砖加瓦,也不枉你们来这人世一场,只可惜不能亲眼送你们上路。”
他语气傲慢而轻蔑,像是为以往的自己出口气似的,带着刻意的贬低与不屑。
想到阮千柔也将在万兽铁蹄践踏下香消玉殒,化作一滩肉泥,甘学名眼中划过一抹复杂与快意,“怪只怪你选错了人。”
难得让他另眼相看的女人,竟然跟宴安歌那个该死的丫头搞在了一起,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与甘学名即将扫除对手的意气风发不同,他的侍从眼中始终带着一丝忧虑。
那可是朝武与木槿两城的少主,一旦出事,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后果不堪设想。但作为被派来卧龙岭执行任务的心腹,他当然知道主家的最终目的,也不得不承认,甘学名说的用宴安歌和尚云潇来代替他们原定诱饵的计划切实可行,也更加完美。
这也是他最终没有反对的原因。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再想太多也是无用,只要这次任务完成,甘家实力大进,宴家与尚家即便有所察觉,也奈何不得他们。
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侍从摒弃一切杂念,专心等猎物上钩。
地面震动不断传来,他们目光聚集之处,那片洼地也缓缓有了动静。
起先不过是一块石头的移动,像是受震动影响似的,但很快是大片的陷落,像是洼地突然出现了一个天坑,沙石簌簌而下。
之前尚自得意的甘学名也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动。
很快,天坑中一个庞然大物踩着沙石徐徐出现,龙首象身,体态威严而雄壮,四肢缭绕着薄薄白雾,宛若腾云驾雾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甫一出现,便是一声低吟。
声音不大,却饱含着威严与肃穆,回荡在卧龙岭上空。
整个卧龙岭为之一静。
这是地龙,是卧龙岭的主宰者,是世间最强大的异兽之一。
甘学名心跳得极快,即便早已做好完全准备,还是在这一刻有种直面死亡的恐惧。
他面对的是无法战胜的异兽,他在挑战它的权威,他还要在它眼皮子底下偷走它最为珍贵的至宝
光是想想,就让人寒毛颤栗,头皮发麻。
可他也同样兴奋,只要这次任务完成,看还有谁敢笑话他,还有谁妄想取代他
甘学名紧紧握着胸口重金买来的隐身器具,静静等待着。
虽然地龙的吟啸暂时控制了局面,但甘学名知道被药物蛊惑的百兽不是轻易可以唤醒的,他在等待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在安静几息后,地面的震动卷土重来,百兽的咆哮亦是此起彼伏,卧龙岭重又陷入混乱之中。
地龙显然也为这个变故惊疑,它犹豫地看了眼脚下,踟蹰半晌最终还是转头往混乱发生地疾驰而去。
它出现的地方重又被沙石掩埋,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那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凹陷,像是什么神秘洞穴的入口
在地龙出现之前,阮千柔这边已经陷入危境。
纵使有尚云潇的提醒,但百兽来得太急太快,一众武者仍是没有逃脱兽群包围,成为被攻击的目标,苦苦在锋利的齿爪下苦苦支撑。
唯一令他们庆幸的是,自己并非兽群的首要目标,还有逃离的机会。
而作为首要目标的阮千柔三人已被百兽重重包围,只能依赖防护能力极强的车架予以反击。
原本以地行兽的能力,带她们加速冲出百兽围堵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但在兽潮发生之时,地行兽一样陷入躁动之中,甚至意图调转方向攻击她们。还是尚云潇当机立断斩断了牵绳,才不至于让地行兽拖倒车架。
“千柔,这样不行,你有什么强力药把它们都放倒吗”
尚云潇一脚将扑上来的一头老虎踹下去,扶住车架再次开启防御措施,给自己一口喘息的机会。
她身边,阮千柔不断将手中的药粉洒下。
每次扑上来的兽类沾到药粉,都有片刻的安静,像是从混顿中清醒过来,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药粉是之前为宴安歌调制的。
在木槿城时,阮千柔也不是将一切希望寄托于风老,什么都没做。宴安歌是玄力暴动,她便尝试调制一些安抚性的药物。也是最近才调试好的,一直带在身上。
刚刚见兽群不由分说扑上来,似乎全无理智的样子,她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还真有些效用。
至于尚云潇的问询,阮千柔只能无奈摇头。
尚府并未对她吝啬,药材任她取用,但阮千柔不是能理所当然接受人好意的人,除了为宴安歌制药,她未在取用分毫,现在也是无能为力。
不过看着手中的药粉,阮千柔心念一动“云潇姐,你看这些野兽像不像被药物控制的样子我是说,那种禁药”
出现在祈兰花会和乾阳山脉的禁药,能让人失去理智任意攻击的禁药,不过如今是出现在野兽身上而已。
尚云潇眉头一拧,咬牙念出三个字“甘、学、名”
阮千柔不知道为什么说到禁药,尚云潇会和甘学名联系到一起,但想来她是有什么发现。
可惜,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这没有任何缓和的机会。
兽群的主要目标是她们的车架,而之前她们打头,走在前面,又正好面对兽群的主力冲击,倒是让其余武者有了更多逃离的机会。
等尚云潇回过神,这山道上除了留下几具尸体,就剩她们还在苦苦支撑。
但显然这不是长久之际,车架再是牢固,也经不起兽类一轮一轮的冲击,如今已经有了散架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