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为传入脑海中的话怔忪片刻。
毕竟纵然听说草木虫兽觉醒成为灵物后拥有不输于人的智慧, 但能直接与人如此沟通的毕竟还是少数,即便诸如两城少主见多识广,也从未遇见过。
但阮千柔只单单为话中的含义惊疑。
灵的眷顾者
阮千柔并没有听懂这个称呼指代的是什么, 但她蓦地有一种预感,她身上那些困扰许久的谜团或许可以解开一部分了。
恢复清醒的地龙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它目露痛惜地看了眼地上遍布的野兽尸体, 足下轻踏,一股力量从它蹄下延伸出去。霎时间,染血的泥土层层翻卷,将尸体掩入地底。不一会儿,细密柔软的草芽萌发,将一切战斗的痕迹覆盖。
细看去,除了这里的草比别处嫩些、茂密些,也没什么特别的,任谁也看不出片刻前这里才发生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
鬼斧神工一般的手段,众人几乎要为此惊叹了。
但再此之前, 还是有一些尴尬与警惕的。
毕竟这里的兽尸几乎都是命丧她们之手, 若地龙要为此讨要一个说法, 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地龙虽是兽身, 但比一般人还要讲几分道理, 并没有就此与她们为难。
阮千柔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有赌的成分,若地龙清醒后依旧不依不饶,那比它神智迷乱时还要难对付。只是基于古籍描述以及风老的讲述, 她更倾向于地龙不是恩将仇报的兽。
好在她赌赢了, 危机解除。
阮千柔仍旧站在地龙身上不是她不想下去,而是她实在下不去身旁就是宴安歌。
宴安歌笔挺地立着,双眸紧闭。
阮千柔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摸了摸脉搏,发现她除了战斗的消耗外,气息逐渐平稳,没有其他异常,才略略放下心。
她对自身状况困惑已久,如今有解疑的机会,并不想放过。因此在察觉宴安歌无碍后,她有些急切地开口“地龙前辈,不知道您所说的灵是指什么您又为何称我为灵的眷顾者”
不得不说,清醒的时候,地龙给人的感觉如威严而宽厚的长者。
对待骑在她身上的两个少女,它没有被冒犯的意思,也没有直接将人掀翻,倒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对小辈的宠溺。
对于阮千柔的疑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龙并不吝惜给与答案。
只是它刚要开口,神色蓦地大变威严的龙首并不如人的面容那般能清晰展露各种复杂情绪,但无论是圆睁如铜铃的龙眼,微张的须发,还是陡然攀升的气势,都无疑透露它难以言喻的愤怒,是比清醒时发现自己被算计还要勃然的滔天怒意。
尚云潇不知道零距离站在地龙背上的阮千柔和宴安歌是什么感受,但她只是被这股怒气波及,就有种寒气临身的错觉,宛若身处寒冬。
武者对于自身的控制是极细微的,可之前连剧痛之下都能握紧刀的手现在在发抖。
难怪娘亲告诫她不要在卧龙岭放肆,全盛状态下的地龙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尚云潇觉得,要是之前战斗时地龙就拿出这股气势,她根本就抵抗不了那么多回合。
有些挫败,又燃起了更多的战意,她下意识警惕。
可地龙并不是因她们而愤怒,下一刻,它庞大的身躯以极为灵活的姿势跃出,从尚云潇身侧掠过。
阮千柔和宴安歌都在她身上,在发现地龙要走时,尚云潇条件反射地拽住了它的尾巴。
她的力量自然无法撼动地龙,地龙尾巴一甩,她就不受控制地腾空,落在地龙背上。
阮千柔扶了她一把。
地龙速度极快,在卧龙岭它自己的地盘,更是到了近乎缩地成寸的地步。
可它背上极稳,丝毫不受疾风侵袭。
尚云潇站稳后念头一转就断定,八成是甘学名在搞事。
于是,确定后,她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大孙子,又见面了”
甘学名就不如她那般淡定了。
先前尚云潇只是被怒气波及,就心生寒意。而直面地龙的死亡凝视,甘学名双腿止不住的颤栗,若非仅剩的骄傲与理智支撑着,他恐怕要忍不住匍匐于地,乞求宽恕。
他身边的侍从表现倒是更好些。
能来卧龙岭的自是甘家挑出来的一等一的好手。在地龙到来前,他们为保小命会提醒甘学名撤走,但地龙已经来了,想走也走不了,那就只有杀出去
刀兵出鞘,锋锐的杀气在地穴中汹涌澎湃,一触即发。
被杀气波及,因为母亲到来安静下来的小地龙突兀发出细嫩的啼鸣,声音中蕴满痛苦。
小地龙一叫,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被打破。
甘学名原本盘算着让侍从挡地龙片刻,他则趁机带小地龙逃走。
大陆之大,不是只有宴安歌一个拥有传送的手段。以甘家的实力,要找到类似的器具也不是没办法,他这次来就带了一个。
毕竟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宴安歌几人存在,对于能拖住地龙多长时间也没有把握,他带的人就是当炮灰为他争取时间的。只是因为宴安歌她们,他才临时做了调整。可惜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面临这样的局面,那让这些人重新发挥他们的作用,他也没有任何负担。
但现在好像还有别的选择。
甘学名眼睛一亮,目光在小地龙和宴安歌几人身上睃巡。
他不知道宴安歌几人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地龙青眼,还让她们坐在它背上,但是唯一的子嗣后裔与几个没什么关系的人类,孰轻孰重,以地龙的智慧总不会拎不清吧
甘学名镇定下来,将原本拎在手中的小地龙抱入怀中,状似爱怜地抚摸着。
小地龙在他手上,投鼠忌器,地龙虽是怒意滔天,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要什么”
含怒的低吟透过天窗,在地穴回荡。
甘学名一惊,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异兽,心下更是没底。
但好歹作为继承人培养长大,甘学名还有几分能力。
他虚虚抱拳道“地龙前辈,晚辈无意冒犯,只是家祖需要骨生花相助,才不得不闯入此地。但您看,贼人先行一步,采走所有骨生花,还将小地龙置于阳光下,若非晚辈”
他原意自是将祸水引到宴安歌身上,再借此拿到骨生花,但没想到话未说完,耳边就传来一声更为激烈的龙吟。
龙吟嘹亮而悲切,即便是经过地龙加固的地穴,也被震得沙石簌簌而下。
甘学名一滞,咽了咽口水,生怕再说下去,被地龙吼两声,直接地穴崩塌活埋了他。
这声龙吟中并没有转化成任何话语,但其中含有的悲伤与绝望任谁也能听得出来。
阮千柔蓦地想起,昨夜她之所以没有睡好,就是因为耳边一直萦绕着如泣如诉的龙吟。见到地龙时,她还以为昨夜只是她的错觉,毕竟这样强大而神异的异兽,又有什么能让它那样悲伤
可现在她无比确信,昨夜不是她的错觉。
而地龙已经出离愤怒了。
若说之前它是因为药物影响而失去理智,那现在它只是单纯的被怒火与绝望冲溃了理智。
地龙对于自己被算计虽然恼怒,但这种事经历不少,反而不算意外。
它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对方的目标其实不是它,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它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摸到了它的巢穴。
若非小地龙的啼鸣,它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失去自己的孩子。
只要一想到这点,它就怒不可遏。
但好在事情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它不在乎这些擅入者,只要小地龙毫发无伤,它可以让他们安全离开,即便是付出一些代价也无不可。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它浑浊的目光掠过光秃秃的骨架,那一株它精心饲养的骨生花不见了,它再等不到它的成熟,也再等不到它的孩子恢复健康,获得地龙的传承。
无可饶恕
地面在震荡,天窗部位的土层大片塌陷,阳光直射入地底。
但甘学名却觉得黑暗,他睁不开眼。
“拦住它,快拦住它”他大声吼叫着,又拎起小地龙色厉内荏地威胁着,“再过来我就掐死它”
他手虚虚搭在小地龙脖子上,却没有用力。不是下不了手,又或者为了留下活口,只是单纯使不上力气。
地龙所有的气势压在他身上,他拼尽全力才能微微抵抗。
还要躲着地面不时凸起的土刺和随时射来的石块,甘学名心神俱疲。
他不知道地龙究竟在发什么疯,但不能再这样了。
他要离开,他不想死在这里。
他一手艰难地伸入怀中,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奋力折断,一道微弱的荧光霎时笼罩了他。
他想逃,任谁也看得出来。
阮千柔几人在刚刚已经被地龙摔在地上,此刻据于高位观察着地穴的状况。
地龙的疯狂她们看在眼里,若是再让甘学名带着小地龙逃走,后果难料。
而阮千柔还有疑惑没有从地龙这里得到解答,私心里,她也想帮地龙一把,只是她实力不足,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法发挥。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她在宴安歌耳边轻声道“安安,你能帮忙救下小地龙吗”
霎时间,宴安歌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