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木是珍稀灵植中的珍稀灵植, 如今在大陆早已绝迹。
药园这仅存的一株据说是千年前天武学院创始人亲手种下的,彼时就已初诞灵性。细究起来,寿命比学院还长不少。
它老人家虽不是“灵”, 却比许多“灵”还要活得久、见得多。
龙目一扫, 阮千柔的情况在它眼中无所遁形。
同时获得“灵”的眷顾和地龙一族祝福的小丫头,它老人家也是第一次见。
想了想, 盘龙木粗壮的枝干一抖, 一片泛着淡金光泽的叶片脱离枝头, 在晚风中打着旋落在阮千柔怀中。
“喏, 小丫头, 见面礼收好了。”
盘龙木的一枝一叶都极为珍贵,尤其是这叶子泛着淡金,说明含有一丝盘龙木的本源力量。
这份礼物太过贵重,阮千柔一时迟疑, “这”
“龙爷爷给了,你就收好。”
戎玉珂跟盘龙木打了这么久交道,还是第一次见这老头这么大方。要知道她当初兢兢业业给这老头捉了三年虫, 才换来一片被虫咬过的叶子。
这老头对他叶片的看重,比人对头发还要重视得多。
今天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怕盘龙木后悔, 戎玉珂打过招呼就连忙拉着阮千柔出来了。
见阮千柔还捧着淡金叶片, 戎玉珂扬眉一笑,“哈哈,今天老龙可是难得大方一回,你别跟它客气。”
阮千柔明白,这更多是因草木之灵与地龙一族得来的馈赠,她受之有愧。
但长者赐不敢辞, 也没有退回去的说法。阮千柔颔首收起盘龙叶,心里却在思考如何还了这份情。听戎玉珂语气中的亲昵,阮千柔起了兴致,两人就盘龙木聊了起来。
因为武力问题,戎玉珂向来都极有风度地先送阮千柔回去再离开,这次也不例外。
从药园那株盘龙木的光辉事迹聊到盘龙叶的制药配法,一路谈笑,不知不觉就走到尽头。
还是戎玉珂提醒,阮千柔才从两人刚刚说到的一剂药方的思考中回神。
她正要跟戎玉珂说话,就听到一旁拖长调的一声“姐姐”,委委屈屈的,像是摇着尾巴等主人回家却被完全无视的小狗。
“安安,你回来了”
阮千柔一喜,抬眸就看见站在院门旁莫名低迷的宴安歌。
“谢谢戎师姐送姐姐回来。”
宴安歌上前牵住阮千柔的手,转头看向戎玉珂,眉眼弯弯,却是假笑。
她早早在门口等着,远远就见阮千柔和戎玉珂并肩而来,说说笑笑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整个人顿时变成了泡在了醋罐子里的酸梅,酸透了。
阮千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等送走戎玉珂,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这些天宴安歌朝武、天武两头跑,也就是她玄技确实便捷,才能支撑。不过那边事似乎有些棘手,经常到深夜,阮千柔才会察觉屋里多了个轻手轻脚的熟悉身影。
“再不回来,我家白菜都要跟着别家猪跑了”
宴安歌瘪着嘴,嘟嘟囔囔的,哪有白日里在千里之外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
“你骂你自己就算了,不得对戎师姐无礼。”阮千柔睨了她一眼,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却是分毫不给少城主面子。
宴安歌垮下脸,眼神却暗含一点小得意。
阮千柔的话听来是偏向戎玉珂,但实际不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嘛。
事实上,她也不会对阮千柔的交友有什么干涉啦,只是想到自己整天忙忙碌碌,不能陪在阮千柔身边,戎玉珂却与阮千柔志趣相投,时时见面,无话不谈就忍不住有些酸。
今天也是少城主“哐哐哐”喝陈醋的一天。
进了屋,宴安歌瘫倒在床上,一把揽过窝在床边呼呼睡大觉的小地龙,埋首在它柔软的皮毛里,深深吸了口气,舒服地谓叹一声。
阮千柔忍不住问“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倒也没什么”宴安歌说着,也没瞒阮千柔,把困扰自己的事抛了出来,“姐姐,你觉得人在无意识或者非自主情况下犯的错,能归究于他本身吗”
阮千柔心头一跳。
联系到今天的事,一瞬她以为宴安歌是要来安慰她的。
可她又清楚,她并没有跟人提过那些被埋葬的陈年往事,即便是宴安歌。
倒是宴安歌家里的情况之前就有从尚云潇那里了解一部分,宴安歌打算回朝武前又跟她事无巨细地交代过,阮千柔稍一思索,恍然“是你那个表哥吗”
宴安歌点头,颇有些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这次回去其他的都好说,能用武力解决的都不是事儿,不听话的打趴下就是,可韩锋的情况却有些复杂。
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伪装完美的,尤其是在火眼精金阅人无数的两大城主面前。宴朝舞毫不介怀地将他养在身边,尚明月甚至还曾考虑过他和尚云潇婚事的可能,说明她们是完全信任韩锋的。
那尚云潇曾说过的关于韩锋的坏话就是无的放矢、刻意抹黑吗她也不是这样的人。
只能说韩锋年纪轻轻,竟有两副面孔。
他的两副面孔是完全分离且对立的。
宴安歌记事很早,三四岁时的记忆随着如今玄力恢复也翻涌出来。
她记得她那时整天“哥哥长、哥哥短”跟在韩锋后面跑,而韩锋像世上任何一个宠溺妹妹的哥哥一样陪她玩,从不厌烦。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四岁,她落水后。
那次落水,她提前觉醒了玄技,意外去到阮千柔身边,而后又莫名回来。两次高强度的玄力调动对彼时稚嫩的身体负担太大,她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她戴上了锁星环,许多事也记不清了。
只是她不再亲近韩锋,下意识地远离他。
自此,明明住在同一座宅子里,两人却真的像远房亲戚一样不近不远地相处着。
有时远远看着小小少年失落的面容,她也会有丝丝心虚,但要她像爹娘口中的粘人精那样,那是不可能的。
爹娘还笑说她长大了。
其实不是的,只是潜意识里,她对韩锋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他满目狰狞推她下水的那一刻。
是的,宴安歌都想起来了。
她并非意外落水,是韩锋将他推下去的。
只是他完全不记得他做过这样的事,甚至下一刻跟着跳入水中,想将她救起来,自己险些被淹死。
就像这次一样。
宴安歌想到回家后,韩锋见到她时惊喜的表情和嘘寒问暖的关心,就一阵头大。
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呢
在伤害别人后,忘记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或许,对他而言,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阮千柔也明白她的纠结,韩锋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哥哥,而且只要他不犯病,他无疑比任何一个哥哥都更认真负责,也更宠爱妹妹。
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犯病他的“病”又是什么情况被人控制,还是某种涉及意识层面的分裂
一颗不定时炸弹,却偏偏不能直接拆除,也难怪宴安歌苦恼。
阮千柔正想安慰她,却见这些许功夫,宴安歌已经抱着小地龙闭上了眼,鼻翼翕张,发出细微的鼾声。
小地龙不耐烦地拍着她的手,却挣脱不出,只能看向阮千柔求救地“喵喵”叫。
这段时间,小地龙可是被养得越来越像只小狸猫了,也不知道地龙知道了会不会怪她带歪自家小崽子。
阮千柔摇头失笑,将它从宴安歌臂弯抱出来,掖好被子,让宴安歌安心睡着好觉。
日子一点一点过去,阮千柔也在药园安心地扎下根来,一边潜心修习一边锻炼草木之力。
药园这么大,当然不止盘龙木一株灵物。只是寻常不允许人接近,连戎玉珂也不例外。但盘龙木才是药园的老大,有它同意,连院长都没权力阻止,阮千柔也得已进入药园最核心的药圃,兢兢业业当园丁。
期间,小地龙也进了药园。
相比阮千柔,盘龙木对这个小家伙更是喜爱。
不知道是不是都带了“龙”字,两者间还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远亲关系怎么的。盘龙木放纵这小家伙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不说,连平时最宝贝的枝叶也给它随意抓牢,就像是那些宠溺孙辈无底线的老爷爷,谁说也不管用。
戎玉珂来见过一次,惊讶得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
当然,小地龙也不白让盘龙老爷爷疼爱。小家伙这段时间可勤劳了,一天要翻三次地,将地龙的能力运用到极致,那叫一个积极。
宴安歌那边也很顺利。
她爹回来了,韩锋的事扔给她爹去管,总算松了口气。
一切都很好,如果没有突然多个人缠着她的话。
“千柔师妹”
远远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阮千柔正在采药的手停下,眉间不自觉蹙了起来。
男子疾步走到阮千柔身边,带着笑,眉目英朗。
阮千柔转身,只是礼节性地唤了一声“叶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