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 你辛苦了,快坐下歇歇,烤烤火。”
崔景行亲切的招呼着顾敏, 一脸帅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他很有地气的采用了禹州下层人民的称呼, 不再用某某夫人来与人打招呼, 崔景行感觉倍爽。
以前在游宴上见到那些夫人老爷们, 那一个个的头衔感觉比经史子集里的话还难记。
这位是某某部的左侍郎兼某某司某某官职,那位又是某某某府上的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一听到这些介绍, 崔景行便头大如斗。
谁耐烦记这些, 偏偏他母亲还要在耳边唠叨“人家都说你孤高, 不与人打招呼呢。”
崔景行没有否认。
他确实懒得和那些不必要亲近的人打招呼,再者,他真是记不住那些头衔称呼。
像现在, 亲亲热热的喊顾敏婶子,这是他觉得既轻松又必要的事情。
她是得欢的母亲,对他来说, 自然是很重要的人以后会是他的岳母大人呢。
顾敏对于崔景行这份热情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
崔景行在顾家帮忙盖房差不多两个月, 每天吃苦耐劳, 除了他眉宇间显出的那份贵气,一如西城那些勤快后生,没有什么两样。
顾敏是过来人, 自然知道崔景行的那份心思, 可她心里却实在有些忐忑, 得欢与这位京城的贵公子怎么可能有结果人家是侯府门第,自家是禹州西城住着,完全是不搭边的两种生活。
即便崔家答应娶得欢, 可是得欢怎么能适应那种生活呢每日里规规矩矩的坐在屋子里头,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也不能随便就出门到外面走来走去,这样的日子对于得欢来说绝不是一个好选择,那个侯府门第只是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而已。
“婶子,你坐这里边,我来帮你添饭。”
崔景行殷勤得让顾敏更是头疼。
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女婿会有这么高的身份,她就想着得欢能找个情投意合的郎君,夫唱妇随和和睦睦的过一辈子就够了。
“崔公子,今日都腊月十三了,你怎么又到禹州来了”顾敏捧着饭碗,心不在焉的扒了两口,顾得欢做的菜实在美味可口,但是顾敏却没有心思大快朵颐“是不是代你母亲给莫大夫人送节礼过来了”
大抵是去莫家顺便过来看得欢一眼吧,顾敏只能这样想。
“不是,我是特地来看得欢”崔景行乖巧的加了一个人“和婶子的。”
顾敏眉毛渐渐蹙起,这可有点不妙啊。
若是让崔公子家里知道他为了探望得欢居然从京城跑到了禹州,崔家长辈会怎么想呢
京城和禹州之间可不是一两日便能来回,足足得半个月呢,崔公子半个月不在家里露面,那怎么能行呀
顾敏完全能猜到崔家长辈们知道此事会是什么模样。
为了一个女子,不顾路途辛劳,居然在腊月去了禹州
若得欢为了崔公子在这时候跑去京城,她这个做娘的也少不得有几分怨念。
“崔公子,这样不好,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了。”
顾敏摇了摇头“毕竟要顾及家人感受。”
“婶子,我就是来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崔景行笑嘻嘻的回答,不以为意。
他在白石书院念书,有时候一个月不回去都是常事,家里也习惯他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做派,得欢的母亲实在太小心了。
“崔公子,我想问你一句”
顾敏停住了话头,因为顾得欢端着最后一道菜走到了桌子这边“来来来,这么好吃的青菜,大家不能错过”
崔景行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盘绿生生的青菜上头“啊,这菜梗子果然能炒来吃。”
听着他这句话,顾敏的心情更复杂了。
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侯府公子,能否对得欢体贴入微,让她的心情愉悦一直快快乐乐
比起荣华富贵,顾敏更在意自己女儿的心情。
沈家的日子相对于禹州大部分百姓来说还算是滋润的,可是顾敏在沈家却丝毫没感受到半点舒心,以前是家里忙了店里忙,发达起来以后在家里做当家主母,与张姨娘斗智斗勇还要遭受沈宝清与沈老太的各种欺负侮辱,顾敏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如嫁了西城的某个少年郎,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至少心情舒畅。
顾得欢笑着夹了一筷子菜在顾敏碗中“娘,别光顾着吃饭,尝尝这个菜。”
顾敏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碗里好大一块腊肉。
以前家里穷,哪有钱吃这个,今年日子可美了,盖好房子以后,顾得欢买了半头猪,在后院里用炭火盆子熏了不少肉,天气好的时候将腊肉一排排挂在竿子上头,远远望过去真是整齐又好看。
腊肉熏得焦黄,肥肉晶莹透亮带着油光,放到嘴里嚼着又香又软。
唉,也是得欢争气,要不是哪能吃香喝辣呢。
顾敏望着顾得欢的眼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骄傲与自豪。
她的女儿是这世上最棒的孩子。
巧线坊开业第一日,做了差不多一百两的生意,这让顾敏非常高兴,没想到这银子居然也还挺好挣的,除去绣布绣线和配件用料,至少应该挣了二十两。这放到以前简直是不敢想的,她辛辛苦苦绣一年,放去苏州寄售,也就能挣到二十多两银子,除去交给家里的吃穿嚼用能攒下十五两已经是算很多了。
“娘,你可别高兴得太早。”顾得欢给顾敏打预防针“第一日开业总会要挣得多些,再说最主要是我们以五十两的价格卖掉了一件嫁衣,另外莫公子和阿行都买了一大批绣品,若是放在平日,根本不可能有一天便卖掉这么多,而且娘你还没算店铺的成本,若这铺面不是咱们自己家里的,要去租人家的铺面,怎么着也得二三十两银子一年罢还有玉嫂子和她男人的工钱这些都得算到成本里头呢。”
“不管怎么样,也是个赚字就行。”顾敏兴致勃勃“那些丫头里有几个灵巧的,我要把她们带出来绣些精品。”
顾得欢点了点头“娘,你看哪些可以便与她们签个契书,以后五年或者十年内只能给巧线坊做针黹,若是她们不愿意那便算了,否则你费尽心思教她们绣工,她们学会了就跑去别的绣庄当绣娘,那岂不是白白培养啦”
“唉,这样怎么行,只要她们愿意学,我就教她们,她们学会了不想到我这里干活我也不勉强,只要她们觉得心里过得去就行。”顾敏倒是挺乐观“得欢,你别将人想得那样卑鄙,大家都会将心比心的。”
看到她这么自信,顾得欢也不想多说什么,娘亲太淳朴了,总是以己度人的觉得人心至善,只有到她吃亏的时候可能才会改观。
只不过呢顾得欢看了一眼这间铺面,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太过。
就算教出来的绣娘都被蒋氏绣庄高薪挖了去,这间铺面有娘和顾欣顾曦两姐妹支撑着,每个月总能挣点钱不指望能靠着它挣大钱,日常生活嚼用总能敷得住,更何况西城还有那么多跟着学刺绣的,总不至于个个都是白眼狼。
“不打紧,就算那些人跑光了又如何婶子的刺绣这样精致,哪能没有识货的”崔景行在旁边冷不丁的插话“得欢,若是这铺子开不下去”
顾得欢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乌鸦嘴,我们巧线坊哪能开不下去,肯定生意兴隆”
开业第一日,居然说什么铺子开不下去的话,真是太不吉利了。
乌鸦嘴崔景行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只是自顾自的朝下说“婶子的绣技真是世间少又,不如去京城开绣庄,也不用摆太多的绣品,一个月卖两三件,单价抬高些,既轻松又挣钱。”
顾得欢想起了锦绣阁,一柄团扇都卖十两银子,可是在那里逛店的人却依旧有很多,就连蒋红英都慕名前去,咬牙买了一柄团扇。
崔景行这个提议倒是不错,自己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在京城也买一间商铺,把巧线坊的生意做大做强开分店。
顾敏被崔景行这些话说得眉开眼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都爱听好话。
“崔公子真是说笑话,我的绣技哪有这么好,”顾敏咧嘴笑得舒畅“也就到禹州混点小钱算啦。”
“不不不,”崔景行说得很认真“婶子,您绣的东西真是世间少有呢,至少我看宁德候府那些屏风门帘什么的,就没有一样比得上婶子嫁衣上的绣技。”
顾敏有些得意,心花怒放。
又听崔景行继续朝下说“上回我听着得欢说以后她嫁人是要带着婶子一块的,婶子若是不去京城,那我和得欢以后怎么才能孝敬到婶子呢禹州实在太远了,得欢肯定不会放心的。”
什么
这句话好像是在耳边响了个炸雷,让顾敏大吃一惊,身子都晃了晃。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曾想问崔景行他对得欢是不是认真的,只是那时候忽然又问不出口,可是没想到崔景行居然自己说了出来。
“崔公子,你要娶得欢”
顾敏睁大了眼睛盯住崔景行,据说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盯着眼睛,就让人不敢撒谎。
“当然,那是当然”崔景行点了点头,说得很坚定“我心悦于得欢,我想一辈子与她在一处,两人岁月静好琴瑟共御。”
岁月静好,琴瑟共御
顾敏呆呆的望着崔景行,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顾得欢。
窗外大雪纷飞,一帘雪白,将东厢房映得亮亮的,两人并肩站在窗前,芝兰玉树般,真真是一双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