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心里很纠结。

    说实在话,  她井不希望莫愁住到自己府里。

    莫家家大业大，莫愁花钱从不计较，喜欢什么都是买买买,  去年秋天来京城住了半个月不到,  自家几个女儿,  不管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还是姨娘生的，全都变了不少。

    以前一个人二十两银子月例,  拿到手里本本分分,  也没谁说多话,  可是莫愁这一来，吃穿用度上头直接就把家里几个姑娘秒成了渣渣。

    锦绣阁的衣裳，千芳坊的胭脂水粉,  璇玑阁里的首饰，只要她看中的，开开心心拿了回来便是。在京城这些日子里,  差不多每日都换一套衣裳,  首饰也是跟着衣裳配套换,  家里给她打造的马车那么宽敞那样舒适,  看得自家姑娘眼热不已。

    “母亲，我也想买一盒千芳坊的胭脂。”

    有一日，她的长女阿湛跑过来跟她磨蹭“家里现儿用的就是比不得千芳坊的,  色泽不鲜明,  也不细腻。”

    王夫人愁得很,  以前阿湛从未挑剔过自己给她买的东西，现在却是嫌弃上了。

    要打理这一大家子，容易么

    王家原来确实是有些家底,  可是三个姑娘出阁，家里都打发了她们上百抬的嫁妆，每人还给了好几个田庄，王夫人看着小姑子们出阁，心里简直在滴血，然而偏偏婆母却跟没事人一样，只是笑着道“我王家的姑娘可不能让人看轻，多给些嫁妆也是能让她们在婆家能过得舒服些。”

    等到分家的时候，原以为大房能多得一些东西，然而没想到居然是三兄弟平分，落到手中只得了六万两银子八间店铺和五处田庄，好在还给了他们这处老宅，要不是到京城买个大些的宅子那可是吃不消的。

    王铭源一心想上爬，处处要花银子，从六品升到四品，分家得的银子就已经花去了一半，虽说每年店铺有收益，田庄也有上缴，可远远不够一家人的开销。

    王家目前有四个儿子六个姑娘，王夫人自己生了四个，其余六个都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了体现自己贤惠，王夫人嫡庶都一视同仁，每个人的吃穿用度和月例都是一样儿的，绝不厚此薄彼，只是在聘礼和嫁妆上头会有些区别。

    公子小姐们月例都是二十两，一年就得花去两千多，家里丫鬟婆子管事差不多三十人，每年给的银子也不少，一大家子的吃穿可是大事，除了一日三餐还有零嘴小食，每个季度的时新衣裳，首饰簪环每年少不得都要买点，这么算下来日子过得紧巴巴。

    没想到外甥女上门，家里几个孩子就眼热上了，看着莫愁穿的用的，一个个都觉得王夫人抠门。

    “为什么比不上你这不用着好好的吗”王夫人板着脸教育女儿“你们年轻，这脸上什么东西都不用也好看。”

    “哼，父亲还是正四品的官儿，莫愁表妹家也就她哥做知县，未必她用得起的东西我还用不起”阿湛气呼呼的攀比上了“母亲，这事情传出去少不得被人笑话呢，我们王家在京城应该还是排得上号的，否则上次赏秋会也不会准许你带着莫愁进宫去了。”

    王夫人看着长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阿湛，等你出阁以后掌握了一府中馈才会明白母亲的苦衷。”

    将女儿打发了以后，王夫人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服，虽说以前自家女儿也去参加过京城的各种赏花会，可毕竟没和那些贵女们在一起居住生活，攀比的心思不重，可今儿又不同了，莫愁是她们的表亲，住在一块也没什么遮掩的，她吃的用的穿的，自家孩子看得清清楚楚。

    故此，当莫愁说不想住到府里，王夫人心里头其实是挺欢喜的。

    然而她又害怕王铭源会因为这事找她发脾气嫡亲的外甥女怎么能自己找个院子单独住着呢这不是在打王家的脸吗

    但如果是说去了宁德候府家，王铭源知道了也不会说多话。

    王郦是个懒得到处走的人，每年这兄妹见面不过两三回，而且即便见了面，王郦也是与她说说内宅之事，很少与王铭源说多话。再说了，即便兄妹两人叙话，也不一定会扯到外甥女身上去。

    即便扯过去了，这不还有外甥崔景行能担着么。

    想到此处，王夫人朝莫愁看了一眼“我得先去瞧瞧那个宅子。”

    看到王夫人松了口，莫愁蹿了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我就知道舅母最疼我了。”

    王夫人被她抱着胳膊一阵晃，只觉自己头上的发钗都要掉下来，赶紧一只手按着桌子站起来“走罢走罢，看你这样心急，先看看去。”

    一边走一边又叮嘱崔景行“若是你舅舅问起来，你可不能让这事情给漏了底，否则你舅舅少不得找我吵闹。”

    他母亲、莫愁的母亲和王铭源都是一母同胞，他们是一家人，自己是外人，总不能因着他们家里的事情让自己这个外人遭殃。

    崔景行点点头“万一舅舅发现了，我和莫愁自然会与他说清楚，此事与舅母无关。”

    只要舅母答应，那便再好也不过了，莫愁和得欢住在一处，彼此也有个伴儿。

    王夫人到了那处宅子看了一下，位置果然不错，不仅与女学隔得近，还和风雅楼以及京城繁华商铺区也没多远，适合外甥女这种买买买的豪阔少女，院子整洁可喜花木扶疏，还有一幢修得精致的绣楼。

    “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王夫人看了一眼顾得欢“顾小姐倒是会挑宅子。”

    顾得欢微微一笑，没有搭话。

    “这地方确实不错，莫愁，你想住下便住下罢。只不过你就带了两个大丫鬟过来，人手还少了些。”王夫人沉吟一声“这样罢，舅母给你拨两个得力的人手过来，让她帮你们管着这个院子，洒扫这些活儿都让她们干了便是。”

    王夫人究竟还是不放心，总得放个人到这里看着，万一外甥女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总要有个人回府来知会一声。

    “好呀好呀。”莫愁倒没想这么多，连连点头“我还正准备去买个做粗活的丫头呢，还是舅母细心，这些都给我想到了。”

    商谈妥当，王夫人立即回府，没多久便打发了两个下人过来，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尚家婶子，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子，名唤垂珠。

    尚婶子一双三角眼儿，看上去颇为精明，一进门便支使着垂珠去扫地“到这里就要跟在府里一般，手脚勤快些，见事做事。”

    垂珠没说多话，拿了扫帚默默扫地去了。

    莫愁站在绣楼上看着庭院里打扫的两个人，和顾得欢轻轻咬着耳朵“我舅母还真是个热心人，生怕咱们这里少了人手。”

    顾得欢笑了笑“她是怕咱们这边出了事没人告诉她呢。”

    莫愁怔了怔，忽然咂摸出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嗐我舅母她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

    顾得欢安慰她“你也别焦躁，做长辈的肯定得考虑周到，否则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父亲母亲少不得会埋怨她。”

    莫愁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就是想和自己的心上人接近一点罢了，但是放在那些长辈们眼里，这种想法是绝对不行的。

    “哼，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舅母在我身边安插了她的人手一般。”莫愁低头想了想，依旧是满肚子不高兴“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担心我会做错事”

    “长辈们这是在关心你呢，别想这么多，有人帮咱们照看院子这不很好吗”顾得欢抬眼看了看京城女学那边，距离比白石书院要远了些，她想了想，笑着攀住莫愁的肩膀“我过两日给你做个好玩的东西，你就别再想着这事了。”

    “好玩的东西”莫愁马上就高兴起来，睁大了眼睛望着她“那是什么”

    “望远镜。”顾得欢唇边浮起一丝笑容。

    “望远镜那是什么东西”莫愁眼珠子转了转“是能用来眺望远处的吗”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如果我做成了，咱们拿着这个东西就能看到京城女学里边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顾得欢看到莫愁的脸一点点红起来，兴奋不已的模样就觉得有些意思“我听闻京城有胡人居住的区域，那里边有很多奇珍异宝，我想那里应该能找到我需要的原材料。”

    “那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走。”

    莫愁拉着顾得欢就朝楼下走。

    “不行啊，咱们得等着阿行回来才好离开，再说咱们也不知道胡人住在京城的哪个区域啊。”

    莫愁想了想，确实如此，一时间不免有些泄气“那怎么办啊咱们就只能等了”

    顾得欢点点头“只能等。”

    “嗐，不过是回宁德候府带两个丫鬟过来，什么时候不能回去，非得到这个时候。”莫愁原地走了一圈，又回到阑干面前，噘着嘴有些不乐意“都走了这么久了，我舅母家都打发丫鬟过来了，他都还没回来。”

    这是明显的等人嫌久。

    “莫愁，不着急呢，阿行不是说还要找你姨母告知你来京城之事，明日要让她带着你去京城女学找林山长协商上学事宜么，又不只是带两个丫鬟回来这样简单。”顾得欢拉住了她的手“稍安勿躁。”

    “唉”莫愁挨着阑干坐下，一脸愁眉苦脸。

    她想到了母亲与姨母的那点小心思，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