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建筑都喜欢在在山墙上镶嵌雕花窗, 窗户雕的花越是精致繁琐便越显得家中富贵,请得起有手艺的人。
自家雕几扇窗户也就罢了,顾得欢有些不理解为何白石书院与京城女学共用的那堵墙也要有雕花窗虽说大周的男女大防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严格, 但是两边都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 沿墙明晃晃的那排雕花窗, 那不是有意为他们传递东西而设的么。
京城万事通黄三小姐和季二小姐答疑解难。
“京城女学与白石书院原来是前朝私人府邸, 两家交好,故此特地共用的这堵山墙上开了窗户, 存了个互通有无之意, 后来大周取代前朝, 这两户人家全没落了,祖宅被tai祖收回,tai祖挂名办了白石书院, 元贞章德皇后办了女学,两位圣人沿袭了前朝两户人家的旧制,没有将雕花窗取下, 而且元贞章德皇后说, 没有必要严防死守, 墙壁上有雕花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书院与女学应当和睦相处,不应设防戒备森严。”
原来如此,这是tai祖与元贞章德皇后两人旨意, 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吧。
顾得欢对于这位穿越前辈十分羡慕, 她肯定很聪明, 独得tai祖之宠,听说tai祖后宫只有元贞章德皇后一人,老臣们提议tai祖广纳嫔妃为皇家开枝散叶, 都被tai祖拒绝了,即便是元贞章德皇后因病过世以后,他都没有再娶,太子年满十八,他禅位做了太上皇,专心在宝相寺里念经礼佛,三年后在宝相寺里无疾而终。
有这样一份爱情,哪怕是厮守时间不长,也是令人羡慕的。
“元贞章德皇后真有远见卓识,乃是女中豪杰。”
顾得欢赞叹了一句,孰料季巧音却撇了撇嘴“我母亲她们却说元贞章德皇后做事不合规矩,若不是tai祖宠爱,早就被休了。我母亲特地叮嘱我,在女学念书的时候别往那道围墙旁边走,仔细被人捉住错处。”
莫愁轻轻哼了一声“即便是在院墙那边看看书院的学子又如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京城的那些游园聚会里不就是为相看准备的吗否则谁会想去那些无聊的场所呢”
她直言直语,只将黄臻与季巧音听得咋舌,这位禹州来的莫小姐果然是不懂规矩的。
游园聚会那是有长辈在场,到女学院墙旁边去偷窥书院的学子,这可是私相授受,能是一样儿的吗
“莫小姐,你可千万别去那边,你看看咱们班上,饶是薛四小姐家中有做尚书的祖父,旁人不免暗地里议论她举止不端”
“若她做得不对,你们便要直接告诉她,何必暗地议论”莫愁有些不理解“暗地里议论又有什么用处呢未必薛四小姐会因此掉一块肉不成”
看着她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黄臻与季巧音心中暗暗叹气,这位莫小姐实在是太纯朴了,原以为举薛四小姐的例子能说服她,没想到她还替薛四小姐抱不平起来薛四小姐分明与她有过节,可现在莫小姐怎么一副要护着她的模样
顾得欢在旁边打圆场“白石书院也不是什么禁地,看上一眼也无妨,只是不要做得太张扬,让大家觉得不合时宜便好了。”
小打小闹也无所谓,闹出大动静,比如说私奔之类,那就不好了。
她忽然想到了宝相寺里秦国公府那位偷偷溜走的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白石书院遇着心上人才相约逃离,或许还真有这种可能。
“得欢说得对,”莫愁点了点头“看别人一眼又怎么了呢他也不吃亏我也不会起针眼,没必要说得这般严重。”
莫愁有五个兄长,她自小便追着哥哥们一块儿玩,莫大老爷与莫大夫人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从未拘束过她,故此莫愁长大以后也没太多男女大防的观念,只要不发生原则性错误,男女见面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歇息的间隙,莫愁与顾得欢带着白芍与梨花朝池塘那边溜达了过去。
春日景色怡人,女学的园子里到处都是繁花似锦,青石小道上花瓣飘落一地,浅粉浅白的,淡淡清香扑鼻而至。
莫愁的脚踏在花瓣上,每一步都似乎有些犹豫与忐忑。
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约见宗少璞,可心情还是激动,渴盼见他,又有几分羞涩。
池塘边的雕花窗下依旧有一块大青石,稳稳的在那里没有挪动过,雨过天晴,石头面上有些地方还长着青苔,一种新鲜的气息。
“你上去罢,我到旁边给你看着。”
顾得欢拿了精巧的牛角放在掌心,走到小道中央。
虽说她与莫愁都不觉得站在石头上与白石书院那边学子说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能过避免的麻烦还是必要惹上身,看到远处有人过来,走了便是,给人捉个把柄也不是一件什么光彩之事。
莫愁抓住白芍的胳膊,一只脚踏上青石,用力一蹬就上了大石块,急急忙忙攀着窗户朝那边一看,便对上了宗少璞的眼睛。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忽然间就羞涩了,脸色一红,垂下眼眸,一颗心“噗噗噗”的狂跳不已。
那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这两日晚上,就是这样一张脸时不时闯入她的梦境。
站在墙那边等着的宗少璞看到莫愁,惊喜之余也有几分紧张,方才站在这里,生怕她不来,又担心她来的时候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莫小姐。”
最终他鼓足了勇气喊了一声。
莫愁抬头,看了他一眼,飞快的将书袋塞了过去。
“宗公子,这是我绣的书袋,你带着进考场罢,上边绣的是金榜题名。”
生怕他看不出来自己绣了什么,莫愁赶紧解释了一番。
她的绣技太差,绣出来的东西若不是做个注释,旁人定然会以为是皱巴巴的一朵花什么的,金灿灿的一团,上边有一些小黑点那不正是金花茶么。
宗少璞又惊又喜,接过那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绸布“多谢莫小姐。”
他有几个同窗都接到了女学那边送过来的书袋,每日里挂在肩膀上走进书斋,惹得旁边的人都羡慕不已。
好多个例子都证明了,有意中人送书袋的,科考都特别顺利,比平日里发挥得要好估计也是一种心理作用,书袋让考生觉得有人在后边支持他,精神百倍。
看着那几个背着书袋走来走去,宗少璞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等及见到崔景行也背了一个妙笔生花的书袋进书斋,宗少璞暗暗生了几分嫉妒。
“景行,你在哪里买的书袋样式不错啊。”
“买的”崔景行呵呵一笑“买的能有这么好的绣工”
宗少璞羡慕嫉妒“那是顾小姐给你绣的”
“那是当然,”崔景行洋洋得意“她亲手给我绣的。”
见到宗少璞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他伸手拍拍肩膀,意味深长道“你着急什么,你也有一个啊,就看你什么时候去拿了。”
“什么我也有”宗少璞惊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莫小姐、莫小姐”
“我倒是想要帮你带回来,但是她想要亲手交给你。”
宗少璞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一种甜甜的感觉从心底缓缓升起,逐渐到了喉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口而出,可又被他极力压制着,憋着在心间蠢蠢欲动。
他不能让崔景行看了自己的笑话,两人年纪相仿,不能崔景行看上去沉着老练,而他却什么心事都藏不住似的。
然而今日伸手接到书袋的时候,他快活得好像要飘上天空,脚下踩着的不是石块,而是棉花。
“莫小姐,在下实在是三生有幸得了小姐亲手绣的书袋,”宗少璞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勇敢的向对面的姑娘说两句心里话,却听到那边有人在墙底下喊“莫愁,快下来,那边来了不少人。”
宗少璞的倾诉对象红着脸应答了一句“宗公子,你一定会心想事成。”
才一眨眼,她就不见了踪影。
宗少璞拿着书袋呆呆的站在那里,踮着脚尖看了看墙那边,只见到几个女子飞快的从墙边走开,他只来得及看到她们的背影。
中间那个穿着浅粉色衣裳的就是她,宗少璞攥紧了书袋带子,回味着那晚上见到莫愁的情景,她不是很瘦弱但也算得上苗条,一张小圆盘脸儿显得伶俐讨喜,她俯身弹琴时专注的模样最让他觉得心动。
而此刻,她飞快前行的背影也深深吸引着他。
正在思索间,就见着那个年轻姑娘转过脸来,朝着站在石块上的他微微一笑,宗少璞的膝盖一软,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哎哎哎,兄弟,你都站了好一会儿了,要说的话说完没有让我上来站站呗。”
背后有人在嚷嚷,宗少璞被揭破行藏,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低着头飞快的顺着墙边朝前头走,走了几步恋恋不舍回头看了看墙角那块大石头,微微叹息一声。
那些人真是讨厌,他想多看一眼莫小姐都不行。
仔细看了看那边几个,站在最里边的那个人他认识。
应该的书院里的人都认识。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秦国公府的谢二公子。
谢二公子在白石书院已经念了十年书,最大的成就便是考上了秀才,秋闱参加了两次,每次都没个响动便回来了。
在白石书院念书上十年的人也不少,可没有谁像谢二公子这般知名。
最主要的是他说出来的豪言壮语太令人记忆深刻了。
“我来白石书院主要是喜欢这里的景色。”
其实他最喜欢的还是京城女学的景色,因为谢二公子有时间就跑到这堵墙边看那边的风景。
“白石书院的夫子们授课实在无趣,京城女学的娘子们定然会有趣多了。”
这话让白石书院的夫子们气得胡须都根根竖起,谢二公子却不以为然“我实话实说,夫子们不爱听这些我也没法子。”
“要是将白石书院与京城女学之间的院墙拆掉就好了,两家并成一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肯定大家的学习热情会更高。”
这在大周可是惊世骇俗的言论,男女同校,谁家会标新立异这般干若是有这个胆量敢开这种学校,只怕也没有人会过来报名。
因为这些言论,谢二公子在白石书院火爆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