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行回到府里的时候并没多晚, 也才戌正时分。
行园里亮着灯,在屋檐下房间里亮着,好像是天上的星辰掉到了人间。
崔景行的脚步轻快, 走在这春风沉醉的晚上,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
虽然从顾宅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 可是想到皇后娘娘已经答应赐婚, 而且得欢的身份从平民变成了公主,府中再无反对的理由, 他便觉得一切都那么顺利而美好。
刚刚推开房门 , 崔景行愣住了。
房间里有人, 而且还有不少人。
他的祖母和母亲都坐在房间里,面前放着茶盏和零嘴瓜果碟儿,从桌子上那一堆壳看起来, 应该已经在这里坐了挺长时间。
见着崔景行踏进门,崔二夫人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还挺担心崔景行不回家或者是回来得比较晚,但是瞄了一眼漏刻, 还只是戌正时分, 她倒也暗暗的放下了那份担心。
儿子毕竟还是知道分寸的, 再怎么样也还是记挂着要回府。
“行儿, 你都与哪些人一块儿用晚膳了都不记挂着你祖父祖母么”崔二夫人声音里略带着一点责备“你每日里读书读书,都读了些什么最起码的孝道都不明白么”
崔景行只是一脸的笑“哎呀呀,母亲, 我这不早早儿的回来了吗原本想着换件衣裳就去给祖母请安报喜的, 谁知道你们都在我这里坐着呢”
侯夫人见着崔景行说得真诚, 赶紧让崔二夫人别提这事。
“景行也大了,今年都及冠了,自然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事情, 你也就别多提这事儿了。”侯夫人笑眯眯的望着崔景行“今日收了多少花儿祖母在长盛楼上瞧着,到处都有人扔花给你,若是有人拿箩筐在后头接着,只怕有好几箩呢。”
崔二夫人见着婆婆并未生气,也放下心来,笑着附和“可不是吗拿去开家鲜花铺子都足足有余哪。”
她还是挺骄傲的,在楼上见着众人尖声喊叫崔状元,一枝枝鲜花全朝着儿子身上扔,做母亲的实在觉得脸上有光。
“祖母,母亲,只不过是侥幸而已。”崔景行坐在了侯夫人身边,谦虚了一回“明日我要与几位同榜一块儿到城郊那边游玩,先与祖母母亲禀报一句。”
侯夫人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块“好好好,你去罢,过几日就没得这般清闲了,吏部那边应该就有委任状过来了。”
按惯例,新科状元一般先入翰林院,授翰林编修,然后根据皇上的授意由吏部下委任状,是否继续留任翰林院还是另外有别的重任,全是皇上来定夺。
“行儿,既然过几日你便要忙了,那这儿有一件事情还得趁着你不忙的时候办了。”
崔二夫人拿出了一大堆名剌出来“这些都是今日过来拜府的贵客,我与你祖母商议,打算在初十给你办一个状元宴,邀请各府前来游玩,你先看看这些名字,看看有没有以前见过有印象的小姐”
崔景行愣了愣,原来祖母与母亲守株待兔却是为了这事情。
他都已经与她们说过了,他的亲事必须由自己说了算,可她们为什么总是不甘心想要替他张罗呢
初十他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容。
既然祖母与母亲不死心,那自己便让她们去操办罢,等着赐婚的懿旨下来,她们应该就不会瞎折腾了。
“祖母与母亲好兴致。”
崔二夫人听着儿子这般说,心中有些忐忑,难道儿子是在挖苦她们吗
“初十便初十,既然祖母与母亲已经做了安排,那就按着你们的意思办罢。”
侯夫人与崔二夫人俱是一愣,没想到崔景行回答得这般干脆爽快,以至于两人走出行园的门时,犹在疑惑。
“老祖宗,行儿应该是相通了原来那般坚决的说要娶那位顾小姐,可今晚他却一个字都不提了。”
侯夫人眯缝着眼睛想了想“景行向来是个孝顺孩子,肯定不会拂逆我们的意思,我早就与你说过了,让你稍安勿躁,可你总是不放心。”
崔二夫人一脸惭愧“还是老祖宗沉得住气,媳妇还得向您多学学。”
送了侯夫人回主院,崔二夫人这才带着丫鬟婆子回自己园子,一路上与跟着软轿走着的周妈妈闲聊,依旧还有些不相信今晚崔景行竟然这般爽快就答应了相看之事。
“周家的,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今晚他的态度完全不同了呢”
周妈妈笑着应答“这事儿倒也不好说,或许是二公子今日见着不少京城贵女,觉得顾小姐被比下去了罢”
崔二夫人叹气道“若真是如此我就该多念几声阿弥陀佛了,我只是担心,就怕初十那日他借故跑出去,留下我在此间空欢喜一场。”
“夫人,那日一早咱们就派人过来盯着二公子,若是他想外出,咱们坚决不让他走便是了。”周妈妈积极的给崔二夫人出着主意,一边安慰她“您就放心罢,二公子是个孝顺的,他断然不会像大公子那般不懂世事,还与大夫人对着干。”
崔二夫人坐在软轿里,眼睛怔怔的望着前边行走的几个丫鬟,手里拎着的气死风灯被春风吹得不住的打着旋儿,一点点淡黄的灯影在青石地面上不住的晃动。
“母亲,咱们到底要不要去宁德候府送给名剌呢”
谢大夫人皱着眉,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谢老夫人,指望她给拿个主意。
秦国公府婆媳两人已经因为要不要去宁德候府送帖子之事讨论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依旧还没有做出决定。
派人去宁德候府打听,就说今日已经有不少京城勋贵给秦国公府去送拜帖,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都是存着想与宁德候府攀亲的意思当然,目标肯定不是崔大公子,大家都看中了那位英俊潇洒穿着鲜红锦袍骑马游街的状元郎。
别府的小姐看中了崔景行,秦国公府的三小姐谢芳容也一样。
以前她倒也听说崔景行的名声,然而崔景行参加游宴比较少,而且每次也不朝小姐堆里扎,遇到显山露水的那种诗会什么的,他都避开不凑热闹,故此谢芳容对这位被赞大有文才的崔二公子并不熟悉,见他基本不在诗会里露脸,更是觉得他有名无实,或者只是会写一手好八股文的迂腐书生。
昨日在长盛楼上看热闹,惊鸿一瞥,见着马背上的崔景行,再也移不开眼睛。
原来这位崔二公子竟然是这般帅气逼人,谢芳容一只手捂住了胸口,激动得快要晕倒过去。
那样俊俏的容貌,那般连中三元的盛才,真是街头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母亲,崔状元”她低低的在谢大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一脸羞涩。
谢大夫人虽然觉得女方主动去攀亲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禁不得谢芳容在她身边磨来磨去,也只得答允过去试试。
两家定的雅间挨在一处,这也是有缘分,指不定这桩亲事还真能成呢。
自家可是国公府门第,想将女儿下嫁,侯府焉能不愿意即便是与宁德候府之前有些龉龌,可毕竟那是跟大房之间的事情,相信二房那边肯定不会当一回事儿。
可是万万没想到,才过去就被那个莫家小姐伶牙俐齿的怼了回来,谢大夫人又急又气,回来以后全程黑了一张脸,一句话也不想说。
谢芳容瞧着母亲这模样,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在回府以后说了一句“这世间的男人虽多,可也就只有崔状元能嫁。”
听着女儿这话,谢大夫人更是堵心,思前想后了许久,用过晚膳以后才来跑过来找婆婆商议这桩事。
“唉,你这也是太娇纵容丫头了,哪能她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呢。”
谢老夫人听着老大媳妇的请求,不由得头疼,深深后悔自己以前对谢芳容太过放纵,以至于现在她这种放肆的性子“这议亲的事情,不是我们来帮她定么,什么时候变成她想嫁谁就是谁”
“也怨不得芳容想嫁,那位崔二公子委实”
谢大夫人脸上露出了一种为难之色,今日全城轰动看状元郎,状元郎也没让大家失望,年轻英俊,举手投足之间俱是上佳气质,说实在话,若是她年轻二十多岁云英未嫁,也想嫁这位新科状元郎呢。
“怎么了以前的游宴里理应见过罢,如何原来容丫头就没提过宁德候府家的二公子,今日却是心心念念了”
谢大夫人赶紧为女儿分辩“母亲,以前游宴里确实鲜少见着那位崔二公子,媳妇也就听说过崔二公子写文章厉害生得俊,却也未见过他一面。”
“原来是这样,”谢老夫人沉吟一声“那你便去送张名剌过去拜府祝贺一下罢。”
“可是宁德候府早些日子曾经来为他家大公子求亲,媳妇已经拒绝了,若现在又送拜帖过去,似乎有些不妥当”谢大夫人犹犹豫豫“媳妇想这件事情想了许久,一直拿不定主意,故请母亲大人来帮我想想办法。”
谢老夫人有些烦躁,想来想去自己秦国公府好像真的没面子。
怎么着就还要巴结着侯府人家了呢
“这样罢,你且去问问芳容,若是她打定主意想嫁崔二公子,那你就明日以秦国公府大房的名义送张帖子过去便是。”
谢老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孙女怕是来讨账的罢,越大越不让人省心,特别是最近几个月,弄得她时常头昏脑转睡不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