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此刻一片繁花似锦, 半山腰上的三清观在绿树丛里露出一角飞檐,明黄色的琉璃瓦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
侯夫人抬眼看了看山上, 感叹了一句“这三清观瞧着确实气派, 皇上花了不少银子在上头啊。”
早先几年, 三清观还是一家不起眼的道观, 没多大的面积,也就是两套三出三进的宅子大小。可自从永明帝开始对道教感兴趣之后, 三清观的规模在这几年里扩大了好几倍, 香火也格外鼎盛, 虽说还是不能与宝相寺相提并论,可与当初的小道观比,那可是壮大了不少。
三清观外听着几辆马车, 也不知是哪府的达官贵人,跟着永明帝信了道教。
见着侯夫人与崔大夫人带着婆子丫鬟上前,守观门的道士上前行礼“请问夫人前来何事”
月妈妈上前一步, 拿出了一张烫金名剌“我们家老夫人与大夫人想见国师一面。”
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锞子在道士手中“还请乾道通禀。”
那道士将手握紧, 暗暗掂量了一下分量, 脸上露出笑容“请两位夫人稍候, 我这就去禀告国师。”
安煜然此刻正修炼出关,准备去沐浴更衣,听着道士来报, 宁德候府的夫人求见。
他拿着名剌看了看, 皱了皱眉。
“她们有什么事情要见我”
“弟子不知, 是侯夫人带着她那儿媳过来的。”
安煜然想了想“我先去换衣裳,你去带他们到阁。”
别的达官贵人可以不见,但宁德候府自己还是要卖几分面子, 毕竟宁德侯仁义,自己也该投桃报李,对他存着几分感激。
早些日子永明帝曾来问过科举之事,他隐晦的说了文脉北移,后来听闻宁德候第二个孙子中了状元,安煜然觉得虽然那位崔二公子有文才,可自己那句话肯定也起了作用,永明帝的心理受到干预,才会三甲里点了两位京畿人氏。
跳入寒玉池,一股阴凉之气从脚底升起。
虽然已经阳春三月,可这寒玉池里的水依旧冰凉彻骨,就如处在冰天雪地一般。
安煜然全然没有不适之色,他掬起一捧水,从脑顶那处浇下,清冽的水珠从身躯上滚落,池子里倒映着一具高大强壮的身躯。
黑色的长发被水沾湿,一缕一缕粘在身上,深邃的眉眼让他看上去有些忧郁。
多年跟着师父一起修行,没有家没有父母,他就如那无根的野草,落到哪一处便是哪处。师父曾经问过他,是否要去寻亲,他拒绝了。
身上背负着报仇的使命,何必要去将已经断掉的亲情接起来呢要谋大事,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成功了他再去寻找亲人告慰父母亡灵,若是不成功自己便为孤魂野鬼,何必牵扯还活在世上的亲人,让他们也跟着背上谋逆罪名。
他的世界有两个血色大字报仇,但是报仇也并非不知感恩,对于帮助过自家的人,他肯定还是要尽可能的伸出援手。
匆匆沐浴之后,拿起栏杆上搭着的毛巾擦干身子,一只手勾过八卦道袍,安煜然纵身一跃,人已经落到了鞋子上边,将道袍系好带子,昂首挺胸朝阁而去。
侯夫人与崔大夫人正在喝茶,这三清观待客的香茶与一般人家的茶有些不同,里边除了茶叶还放了自制的丹药,据说喝了以后能神清气爽遍体生香。
“这茶果然好喝。”
崔大夫人慢慢品尝,赞不绝口。
话音未落,见着从外边走进来的那个年轻人,崔大夫人愣了愣。
这年轻人生得真俊,白玉般的肌肤,高鼻深目,一张嘴薄薄有若刀削,他手执羽扇袍袖飘飘,浑然不似尘世中人。
难道这就是三清观观士、大周的国师看上去也太年轻了些罢。
正在犹豫间,就见安煜然开口相询“请问侯夫人找我何事”
侯夫人也正在惊诧之中,她不仅仅是惊诧于国师的年轻,还惊诧于国师看上去非常眼熟,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一般。
“您就是国师”崔大夫人在一旁插嘴“这么年轻吗”
安煜然笑着看了她一眼“贫道便是这三清观观士,早两年承蒙皇上厚爱,赐下国师之名,忝居其位。”
侯夫人赶紧站起来,却被安煜然扶着坐下“老夫人不必客气,不知有何事贫道能帮得上忙的”
“唉”侯夫人想了想,只能将事情稍微修饰一番,可不能说人家安四小姐人品不好,万一传了出去越国公府少不得会要找自家来吵架。
“我那长孙已经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早些日子我们给他看中了越国公府家的四小姐,本来也是一桩美满姻缘,可未曾想到我那长孙坚决不肯,只说已经有了意中人,让我们退婚,这实在也太为难了些”
侯夫人说得一脸为难,看上去颇为真诚“若是退婚,势必对安四小姐不利,我们实在不愿意这般做,可是我那糊涂的长孙却始终不肯让步,这让我们做长辈的实在难办。”
安煜然挑眉道“那老夫人怎么来找贫道呢贫道不管这做媒之事啊。”
“是这样的,我们与越国公府也只是正在议亲,还未到合八字的时候,昨日越国公府的大夫人与我说,想要我们找国师排双方的八字,她说这样才有面子,故此我带着媳妇过来求国师帮忙,在合八字时批个不合之象,我们两家的亲事也好就此放下了。”
侯夫人朝月妈妈看了一眼,月妈妈会意,赶紧走上前去,呈上一张礼单“这是我们家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还请国师笑纳。”
安煜然瞥眼看了看,上边都是金银珠宝之类的值钱东西。
他笑了笑“老夫人,我乃是尘世之外的人,要这些没什么用处,礼单还是收回去罢。”
侯夫人听了,心中一惊,不知道安煜然存着什么心思,难道是嫌自己的礼送得太轻了些不成
“国师”
见着侯夫人一脸忐忑,安煜然赶紧让她安下这份心思“老夫人,排八字的事情没问题,包在贫道身上,但是贫道不需要这些谢仪,还请老夫人不要多虑。”
侯夫人很震惊的看着安煜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想到国师竟然如此清廉,帮人做事都不用别人的好处,真是大好人哪。
“贫道听闻贵府崔二公子有经纬之才,心中一直仰慕,若是老夫人回府以后,请帮贫道传个信,贫道想见见我们大周的栋梁,不知可否方便”
安煜然半闭双目,缓缓道出他的要求。
他确实很好奇宁德候家的二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许柘早几日还来与他抱怨,说三月三日踏春之时与崔二公子发生争执,永明帝居然没有惩罚那个崔二公子,反而一道圣旨将崔二公子的三表妹赐给自己做燕王妃。
许柘气得几乎要发疯,一定要他再入命海看看命星气数如何,他拒绝了许柘。
“殿下,贫道功力还未恢复,不能入命海,否则有出不来的危险。”
他不是不能入,只是不想入,他又不是一个街边摆个算命摊子的术士,给点银子就能装神弄鬼。
“燕王殿下,你要相信这命数,命里有时终须有,贫道上回便替殿下看过了,殿下的命星紫气甚浓,若是应对得当,自然就能心想事成。”
许柘听了他的话稍微平静了些,可是一提到崔景行,依旧还是咬牙切齿。
安煜然很好奇,这位连中三元、不畏权势的崔二公子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很想结识他,故此托了侯夫人给他传话。
“方便,方便,我回府便将国师的话转给景行。”
侯夫人一口应承下来“只是这件事情还请国师为我们宁德侯府保守秘密,万一传了出去人家会说我们家景程不懂事,越国公府少不得对我们心里有意见。”
“这是当然,请老夫人放心,贫道绝不会向旁人吐露半个字。”
侯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国师实在是太好了。”
这事就如此说定,侯夫人与安煜然约好,三日后请他给崔景程与安四小姐排一下八字。
安煜然将婆媳两人送出了三清观,他站在道观门口,山风将宽大的道袍吹起,他湿漉漉的头发这时也被吹得半干,发丝散乱,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的俊美,远远看着竟是如谪仙人一般。
香露掀开马车侧帘,恋恋不舍的望着道观门口的安煜然,感叹了一声“国师生得真是俊俏啊,简直和二公子一样俊。”
侯夫人听得这句话,心中隐隐一动。
方才她见着安煜然觉得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见过他,香露这般一说,她便有了些感觉。
国师的眉眼与自家第二个孙子崔景行可不是有那么点相像两人皆是肌肤白皙高鼻深目,那五官深邃有如玉雕。
若是景行过来与国师见面,只怕两人都会彼此欣赏惺惺相惜呢。
侯夫人宽慰的笑了笑,现儿皇上信赖国师,若是国师与景行能成为好友,对他以后升迁也是有助力的。
崔大夫人却没想到这些,只是冲着香露低声叱喝了一声“香露,你赶紧将帘子放下来,怎么能学着那些野了心思的小蹄子到处张望呢咱们可是侯府,不是那些小门小户,万一被人瞧见说闲话便糟糕了。”
香露被崔大夫人说了几句,哪里敢再盯着安煜然看她脸色绯红,将那侧帘赶紧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