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月, 你竟敢在祖母面前神气活现”
沈玉儿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一片寂静,她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气呼呼的喊出了声。
她那个没用的长姐, 以前在沈家被她和弟弟们欺负惨了, 后来被父亲赶了出去, 怎么后来就变得如此神气了, 禹州女学里事事占强,送去京城参加女学大比得了状元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听说现儿已经变成什么连枝公主了。
看她坐在椅子上, 眼睛长在头顶上一般, 对她和祖母一副不屑的神情,沈玉儿心里头就充满了无比的愤怒“你再怎么样也是祖母的孙女儿,你怎敢忤逆她老人家真是大不孝”
她说得咬牙切齿, 那两颗龅牙咬住了嘴唇,有些像兔子的表情。
顾得欢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一年不见, 沈玉儿好像生得比以前要漂亮些了, 那两颗牙齿没有朝外突出发展, 似乎还收进去了一点点,不像她娘的那样明显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用了牙箍或者是自己拿锤子给牙齿整形,反正比去年的时候看上去整体协调了些, 和年轻明媚的眉眼配着, 也算得上一个个小小美人。
只是这美人只能做个安安静静的美人儿, 咬牙切齿之时,那两颗牙齿还是会有些与众不同的。
顾得欢只是随意一瞥,可站在沈玉儿身后的宫女却会错了意, 她抬起手来,很是干净利落的给了沈玉儿两个大耳刮子,打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沈玉儿一只手捧着脸,两道眉毛竖了起来“你怎么打人”
本来想质问那宫女一番,可见着她高高大大,孔武有力的模样,这质问的语气顿时就软了几分。
“对公主殿下大不敬,该打”
那宫女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过错,冷冷的哼了一声“若是宫里头的姑姑们下手,那你的这两颗门牙都能给敲掉。”
沈玉儿唬得脸上色变,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朝后退了一步,靠在沈老太身边,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自从家里出事,沈老太便将她从禹州女学接了回来,不让她去念书,丫鬟们全部打发了,只能是她在家里帮着做点家务活。
沈记豆腐的生意一落千丈,伙计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两个一直跟着沈家做事的忠仆还没离开,继续在帮着沈记豆腐撑门面。经过那场官司,沈家值钱的东西也没剩多少,除了沈记豆腐的铺面和宅子,还有两个田庄是准备给沈金根与沈玉根留着的。
沈老太将大姨娘和二姨娘都发卖了,好在人生得年轻长得不错,每人都还卖了二百两银子,这四百两卖身银子沈老太分成两半,一半留在手里准备养老,一半则留下来准备给沈玉儿置办嫁妆。
当年风风光光的沈家,现儿小姐的嫁妆都只有两百两撑门面,说出去真是丢人,可沈老太这也没办法,还有两个孙子要等着娶孙媳妇,沈记豆腐每个月纯利只得几十两,一年下来也不过几百两银子,便是再攒十年也才几千两。
几千两要给两个孙子热热闹闹的办喜事,真是太难了。
今日一早去豆腐铺子那边帮忙卖豆腐,沈老太听到有人在议论说今日禹州城里的一品诰命夫人要嫁人,好大的排场。
“我刚刚去过,那边已经四套文场武场吹吹打打,热闹不过了舞狮子的、莲花灯、唱花灯戏的,全套做齐”
“有这么热闹么不是说这位顾夫人是住西城的吗只怕是家底也就那么多吧,而且她这不是二婚了吗,怎么还会把场面抖这么大乖乖,这得多少银子”
沈老太听得心里一颤。
西城的一品诰命夫人姓顾难道是自己的前儿媳顾敏
“哎哎哎,这位客官,你说的那个一品诰命夫人是谁啊我们禹州还有这么高的诰命么老婆子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哪”
“哎呀呀,沈老太,你这也太消息不灵通了嘛,那个顾夫人封了一品诰命,不就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情嘛。”
沈老太尴尬的笑了笑“上个月我生病了哩,一直在家里没出过门。”
“这还差不多,我就奇怪了,东城还有不知道这事的人家东城的富户们都去顾夫人家拜码头了哪你们家没过去”
沈老太尴尬的笑了笑,顺带提醒了一句“我家住在南城”
“哦,”那个人想了想,忽然叫出了声“哎哎哎,沈老太,那个顾夫人不就是被你家休了的那个儿媳妇吗你们家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要是她现在还在你们沈家,那你儿子也不用坐牢了,她一句话就能让官府将你儿子放回来哩”
旁边有人插嘴“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只有这么好的命,分明有尊菩萨在家里,非得要朝外头赶,福报不够啊”
听着外头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沈老太耳朵根子都红了,一个人躲进里间呼哧呼哧直喘气儿。
顾敏居然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她居然有这样的好命
沈老太懊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要是早知道顾敏如此有福,说什么她也不会允许儿子将她赶出去啊
那个时候沈老太一双手不住的拍打着胸口让自己喘着粗气,那时候自己也嫌弃她不会生儿子,冷言冷语的,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就在她懊悔不迭之时,店伙计走了进来。
“老太太,为何不去求顾夫人将老爷给救出来呢早出来一日是一日,老爷在牢房里也不好过日子啊。”
沈宝清原来判了五年,后来顾老太花了一大笔银子运作,总算是减了两年牢狱之灾,还剩三年,现在才过去了大半年,还得到里边捱两年多。
沈老太听着那伙计这样一提,心中一动。
方才那个买豆腐的客人也是这般说,若是顾敏还是她儿媳,那只用她一句话就能将儿子从牢房里捞出来。
“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夫人是个心软的,你去求她,她应该会答应,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又是她原来的婆婆,说起来也是长辈,长辈开了口,以顾夫人的性子,断然不会拒绝的。”
这伙计是在沈记豆腐做了大半辈子事情的,当年顾敏当街卖豆腐,他一直帮她打下手,很了解顾敏的脾气,知道她为人温柔又心软。
当年卖豆腐的时候,有人只有一文钱,还不够买一片豆腐,可那人一直在沈记豆腐前和她磨蹭,说家中老母亲最喜欢吃沈记豆腐,可现在家中不够钱用,只得一文钱,能不能卖两片豆腐给他,以后他挣到钱再来归还。
顾敏二话没说给了他四片豆腐,笑着安慰他道“什么事情都会变好的,你别着急,慢慢来,先给你母亲将这豆腐煎上罢。”
这人千恩万谢,抹着眼泪走掉的,后来他挣了点钱,主动过来把短缺的那几文钱又补上了,还成了沈记豆腐的常客。
顾敏连陌生人都愿意帮,更何况是与她曾经同床共枕过的人呢伙计心中寻思,只要沈老太去求她,顾夫人肯定会答应的。
沈老太被那伙计一撺掇,心里顿时热了几分,想想家里现在这凄凄惨惨的样子,也只能厚着脸皮去试试了。回到家将沈玉儿喊上,祖孙两人一路寻到了西城这边,才进西城就听着有一处地方鼓乐齐鸣热闹非凡,不时的见着袅袅的白烟朝天上升起。
不消说,那边就是顾家的宅子,沈老太来过一回,依稀还是有些记忆。
扯着沈玉儿挤到人群里,才嚷嚷一句她是顾夫人的婆婆,就被两个女的给拦住了,接下来就被拎进了这套宅子,她以前的孙女儿,现在的公主殿下冷眼瞪着她。
沈老太不怕顾敏,但是她很怕顾得欢,上回在知州府衙之时,她就见识过顾得欢的厉害,沈老太觉得在这个孙女儿面前,自己想耍什么花样都无计可施。
“得欢,玉儿年纪小,口无遮拦,你别和她计较。”
沈老太想到自己的来意,鼓起勇气来与顾得欢攀谈,孰料却被旁边站着的宫女打断了话头“竟敢对公主殿下大不敬公主殿下的闺名是你能喊的吗”
顾老太条件反射一般捂住自己的脸朝后退了一步,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那个宫女,又看了看顾得欢“公主殿下,我我错了。”
“你怎敢在公主殿下面前自称我”宫女板着脸孔纠正“应该称民妇”
她又严厉的看了一眼沈玉儿一眼“你该自称民女”
沈玉儿被她那神色吓了一大跳,几乎要哭了出来,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是是,我是该自称民女。”
“哦,你方才还说我大不孝呢”顾得欢笑眯眯的看了看沈玉儿“那你说说,你身边这个人和我是什么关系啊我为何要孝敬她呢”
沈玉儿憋红了一张脸,不敢回嘴。
“公主殿下,我民妇家这玉儿年纪小,你别往心里去。”沈老太战战兢兢的替沈玉儿辩护“我民妇今日过来找顾夫人,是想请她帮一个忙。”
说到此处,沈老太心中一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还请公主殿下和顾夫人大人大量,放过民妇的儿子罢”
顾得欢冷眼看着沈老太的举动,原来是想让她那个渣爹早点出狱
一想到当年渣爹对顾敏和她的所作所为,顾得欢根本就没办法软下心肠,别说沈老太在她面前下跪,便是到那里跪上半年,她也不会伸出援手。
当年渣爹是怎么对顾敏和她的,现在就要加倍返还回去,不存在打折。
更何况沈老太已经花了银子打了个六折了,还想要折上折吗
“公主殿下,打断腿也连着筋,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你的”沈老太怯生生的看了那个宫女一眼,哪里敢轻易说出“爹”那个字眼来,想来想去,她索性跳过了那个字,继续朝下边说反正只要大家都明白这个意思就行“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在牢狱里受苦”
顾得欢笑了笑“为什么不忍心看他受苦他受苦越多,我就觉得越开心。”
沈老太语塞,这天都被聊死了啊,怎么才能达到目的呢
“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咱们的父亲”沈玉儿见祖母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实在郁闷,毕竟年轻按捺不住心中的话,冲口而出“你也是念过书的,知道礼义廉耻,为何就不知为人子女应尽的职责”
说完这句话,她迅速从这边挪开,站到了另外一边,没想到又挨了一个巴掌“公主殿下的父亲是当今皇上,你怎敢胡说八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怎敢与公主殿下共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