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儿胡同的早晨一片宁静, 货郎挑着豆腐担子从小巷里走过的脚步声都听得很清楚。
“豆腐啦,新鲜的豆腐啦”
悠悠长长的声音在小巷里回荡着,惊得树上的鸟儿“扑棱扑棱”的扇动翅膀, 朝天空飞了过去。
顾宅前院屋檐下吊着的一个铃铛, 被风吹得旋转着身子, 柔和的铃声恰似夏日清晨最美妙的歌曲, “叮铃叮铃”的响个不停,院子里的人听到铃铛响动, 赶紧跑了出来开门。
“表公子, 你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
垂珠睁大了眼睛, 这会儿才刚刚到辰时呢,表公子也来得忒早了些罢
昨日宁德侯府的长公子成亲,今日一早应该是新婚夫妻去主院给长辈们敬茶, 顺便让新媳妇认识府中诸人混个脸熟,故此按理来说,表公子绝不可能这时候会出现在甜水儿胡同。
垂珠眨巴眨巴眼睛“表公子, 你们府里就喝完新媳妇的茶了”
虽然年纪小, 可八卦是女子的天性, 不管是婆子妇人还是年轻姑娘, 都喜欢听些闲话儿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垂珠也不例外。
崔景行笑了笑“我大嫂或许是有些害羞,没出来敬茶, 我便过来了。”
垂珠张大了嘴, 有些不敢相信, 正准备继续打听为何宁德侯府的大少夫人没有按着京城习俗去给长辈们敬茶,崔景行已经朝后院那边去了。
顾得欢也很惊诧于崔景行一早就到了这边,崔景行没让她开口, 将谢芳容拒绝敬茶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也不知道原因,只听人说我那位大嫂脾气很冲,或许是大哥昨晚得罪了她,她就没跟着去主院给长辈们敬茶。”崔景行想了想,今日崔景程来主院的时候,脸色黑黑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三小姐”顾得欢很是迷惑,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到底对崔大公子有什么不满呢,成亲第一日便将宁德侯府晾在了一旁,果然是国公府的小姐,派头足足的“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让她不满可也不应该这样吧,有什么问题,好好解决了便是。”
崔景行侧脸望着她“因为她不是你,她不讲道理,我的得欢是天下最讲理的姑娘。”
“阿行,你拍马屁的水平越来越高了。”顾得欢伸手掐了一把崔景行的肩膀“你别说这样的话,我就不讲理给你瞧瞧。”
“哎呀,这哪里是不讲理分明是心疼我编修史书肩膀痛,帮我在揉肩啊。”崔景行抓住顾得欢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点了一下“我应该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顾得欢“哼”了一声“阿行,你越发油嘴滑舌了。”
崔景行笑嘻嘻的将脸凑了过去“我哪敢这样呢我可都是紧跟你的脚步呀,你做甚我便跟着做甚,你难道不该好好表扬我几句”
顾得欢横了他一眼“我哪有油嘴滑舌过居然赖到我身上,该打。”
崔景行很听话的举起手来,朝自己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怎么样可以了吗”
看着他那模样,顾得欢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再这般轻佻,我便不想和你说话了。”
“得欢,我只有对你才是这般模样啊。”崔景行拉住她的手“好罢,咱们说正经话儿,今日我是过来接你和你母亲去宁德侯府的。”
顾得欢皱了皱眉,有些吃惊“什么意思”
阿行的母亲不是看不上自己吗为何今日却让崔景行来接她们母女二人过府一聚
崔景行拿出一张烫金请帖出来“这是我大伯母特地交代让我带给你的。”
崔大夫人一心想让自家老爷的承爵喜宴办得风光些,于是广邀宾客,这张帖子是她早几日便已经交给了崔景行,请他帮忙交到连枝公主手里公主与公主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能过来赴宴,那也可以给自家老爷长长脸。
本来她还想着请顾得欢过来参加崔景程的婚宴,被崔景行一口回绝了“得欢和我还只是有皇后娘娘赐婚,并未成亲,还不能算亲戚,大伯娘,这张帖子我就不接了。”
崔大夫人听着他这般说,倒也没勉强,只是谆谆拜托他务必请顾得欢过来参加崔大老爷的承爵喜宴。
崔景行考虑了几日,最后还是决定将这张帖子转交给顾得欢。
私心里,他希望顾敏与顾得欢能来宁德侯府走走,让自家人认识她们,与她们多多接触,了解她们是多么的纯朴可爱。
顾得欢接过帖子看了一眼“你想不想我过去”
崔景行冲着她笑“你想不想见见我的家人”
“我已经见过你母亲了。”顾得欢冲着崔景行笑得更甜“她是你的家人罢”
“我还有其余家人啊,比如说我的祖父祖母,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姐妹们,你要不要去看看呢”
顾得欢想了想“好罢,今日我和阿娘跟你一块儿去。”
顾敏听说要去侯府,有些紧张“我我从未去过高门大户。”
顾得欢安慰她道“阿娘,你就跟着我走便是,你现在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呢,迟早是要与京城勋贵打交道的,像来熟悉一下罢。”
顾敏被她按着坐在椅子里,有些不知所措,顾得欢吩咐槐花去挑一套合适的衣裳出来,自己洗干净双手来给顾敏梳妆。
就是成亲都没这般正式过,顾敏有些不安,但是想到以后自己免不得要出入这些场合,故此也强打精神坐在镜子前边毕竟女儿得欢都被封为公主了,到时候她成亲的时候自己也少不得要抛头露面,先熟悉一下京城这个贵人圈子罢。
当刘来福被问及要不要跟着去宁德侯府时,他极力推辞“我就不去了,不去了。”
看着顾得欢给顾敏这般打扮,他心里就有些发憷,自己可不习惯那些高门大户里的交往,大家说话都文绉绉的,他一开口保准会露馅,会给得欢丢脸的。
再说自己就算打扮起来也还是乡下人的模样,一张脸黑黝黝的,伸出手去,上头全是茧子,那些贵人们见着自己和得欢走在一处,少不得也带累得欢。
倒是他的阿敏,经过一番梳妆打扮,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千芳坊的胭脂水粉很贵,但是贵有贵的道理,物有所值。
现在的顾敏肌肤白里透红,腮红淡淡让她仿佛年轻了十岁,螺子黛将柳眉描得细细长长,眼角之处勾了一点淡淡的眼线,让她的眼睛显得又黑又亮,而且那双眼睛变得更大了一些,转眼回眸之间,盈盈波光,让人不禁感叹她保养得宜,看上去最多不过三十岁的模样。
化妆完毕,顾得欢又亲手帮着顾敏穿上了精挑细选的一件衣裳,虽然衣料只是素雅的淡蓝色湖州绉纱,可穿在顾敏身上却衬得她更美了几分,纤腰不盈一握,风姿绰约。
顾得欢上下打量了顾敏一眼,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梳妆匣里挑出了一支八宝桂枝香给她插在头发里,又簪了一支白羊脂玉镶红宝石簪子。
“走罢,阿娘,你这模样就是标准的京城贵妇啦,你就放放心心的去参加宁德侯府的喜宴便是。”顾得欢挽起顾敏的胳膊,搀扶着她朝外边走,走到门口想了想,然后让槐花将梨花找了过来“今日你暂时给夫人当一天贴身丫鬟,记着要时刻陪着夫人,别让她迷路了。”
梨花乃是宁德侯府出来的,自然熟悉路程,让她陪着顾敏是再好也不过了。
马车是许洹送过来的那辆,宁德侯府的门房见着马车上魏王府的表记,赶紧点头哈腰的将顾敏与顾得欢迎了进去。
门口有引路的婆子,一路陪着她们走到了主院。
崔景行正站在主院门口,见着顾得欢与顾敏走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我带你们进去。”
门口还有几位刚刚到的宾客,见着崔景行对这位夫人与她的女儿这般热情,不免都有些惊奇这位夫人的身份,仔细打量了顾敏几眼,却未曾在京城看到过她,全都有些许好奇,不知道这位夫人究竟是谁,众人赶紧迈开脚跟着进了主院,唯恐落后。
老侯夫人今日依旧坐在主座之上,只不过崔大夫人现在的座椅已经搬到了老侯夫人主座的右边,两人的座椅间只隔了一张八仙桌。
崔二夫人照例坐在左首,看着崔大夫人坐到了八仙桌旁边,心中不免有些微微的酸。
虽说自己的夫君和儿子争气,但毕竟还是没有挣到爵位,这公侯门第可是积年世家,在朝堂当官也只能管自己这一辈,后辈还是得自己费尽力气去拼搏,哪有承爵这般轻松。
只是现在木已成舟,多想无益,崔二夫人挺直脊背坐着,矜持的端着一张脸,极力将那酸溜溜的感觉压了下去。
打门帘的丫鬟将细竹帘子撩起,崔景行带着顾敏与顾得欢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老侯夫人身边,喜气洋洋向她介绍“祖母,一品诰命顾夫人,连枝公主过府来庆贺大伯承爵。”
老侯夫人精神一振,一双眼睛睁大了几分。
崔景行是她宠爱的孙子,她一直想知道连枝公主,这位未来孙媳妇到底长什么样儿,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今日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崔大夫人此刻间已经站了起来,眉开眼笑的走到了顾敏身边,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几眼,这才啧啧赞叹“顾夫人真是国色天香,难怪连枝公主生得这般美,全是因着是夫人有这么一身好底子在呢。”
顾敏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
“侯夫人过誉了,我与母亲不过是寻常百姓而已,哪里当得起侯夫人这般夸赞。”顾得欢冲着崔大夫人笑了笑,捏了顾敏的手一把,带着她走到了老侯夫人面前,福了福身子“得欢祝老夫人长乐安康。”
顾敏连忙也向老侯夫人问安。
老侯夫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先是与顾敏说了两句场面话儿,然后招手让顾得欢走到了身边“景行将来的媳妇儿,快让老婆子来瞧瞧你长什么样儿。”
顾得欢笑盈盈的走到老侯夫人身边“我听阿行说老夫人对他非常好,若非老夫人的用心栽培,他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老侯夫人听了这话,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她转头看了看崔景行,啧啧出声“景行啊,你这未来媳妇儿可把你要比下去啦,生得比你好看”
崔景行笑着点头“可不是吗,孙儿真配不上连枝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