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行辞官倒也没费什么劲, 先向翰林院的侯大学士提出书面请示,侯耀勋在那份请示上批复同意,盖上自己的印章, 然后再呈送吏部, 吏部那边批复盖章, 崔景行把自己的官服送回吏部, 领了那份准许辞官的单子就能卸下担子了。
宁德侯府这边却因着崔景行辞官之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最近这些日子,宁德侯府实在有些不太平。
首先是崔景程成亲那晚新娘子闹着把新郎官赶出了房门, 第二日不仅没有去敬茶, 还在崔大老爷承爵的喜宴上大吵大闹了一番, 让京城的勋贵们看足了笑话。
好不容易这位新媳妇安静了些,却没承想过了几日居然拿了和离书过来要自请离府。崔大夫人本来还想挽留,可崔景程坚决不愿意再这样耗下去, 就这样撒了手,眼睁睁的看着新媳妇带着她的嫁妆出了门,宁德侯府还赔了一大笔聘礼。
为了这桩事情, 崔大夫人没少埋怨崔景程, 怎么就不知道服个软, 多说几句好话将媳妇留下来, 这样出身高贵模样好的小姐,打着灯笼也难挑,怎么就这样和她杠起来, 直接将她放走了呢。
崔景程直着脖子嚷嚷“我本来就没想娶谢三小姐, 还不是你们一定要给我娶的她不愿意嫁我, 我再服软又能怎么样她的心里只有”
说到此处,恨恨的住了嘴。
他当然不能埋怨崔景行,人家在花厅里表态强硬坚决, 他喜欢的人只有连枝公主,别的女人他正眼都不会瞧,谢三小姐说想嫁他,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崔大夫人被崔景程这话堵得没话说,只能懊悔不已,肠子都要悔青了。
过了两日见崔景程依旧有些闷闷不乐大受打击的模样,崔大夫人只能又转过来安慰他“这世间好女子千千万,谢三小姐不乐意嫁你自然有人会嫁。现儿你爹是宁德侯,以后这侯府就该是你承爵,有多少人愿意嫁你当侯夫人呢你也别着急,缓上一两个月母亲就给你再物色一下人选,给你定一门合适的亲事。”
没想到崔景程并不承她的情,翻了个白眼道“母亲,我头一回成亲被你们弄成这样,可不敢再让你们来帮我挑,这一次我要自己看中了再告诉你们,你们派媒人给我去提亲。”
崔大夫人见着儿子气冲冲的和她说话,心中也有些愧疚,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宁德侯府总算是又安静了几日。
没想到这安静的表面却依旧有旋涡,今日崔景行给老侯夫人来请安之时,波澜顿起。
崔二夫人正在与老侯夫人坐在一处说闲话,就见光影晃动,细竹帘子似被风吹起一般被撩得很高。
两人正在纳闷间,就见一个身量高高的人走了进来。
“景行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老侯夫人与崔二夫人俱是一愣,这时候崔景行怎么还会在府里不该已经去了翰林院吗
见着两人的神色,崔景行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很坦诚的告知她们“祖母,母亲,我已经辞官了。”
“什么”
崔二夫人只觉眼前一黑,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这么优秀的儿子,连中三元的状元,一出来就官至五品,居然辞官了
“母亲,儿子辞官了。”
崔景行微笑着望向她“翰林院编修并不适合我。”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看着儿子一脸自信,崔二夫人觉得可能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或者吏部那边早就安排妥当,她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你是准备在家修养几日再去别的衙门”
崔景行笑着点头“是,我准备去西北投军。”
“投军”崔二夫人尖叫出声“景行,景行”
连声喊了几句以后,她一只手捂住胸口,整个人身子后仰,倒在了座椅上。
“二夫人,二夫人”
身边的丫鬟婆子乱成一团,有些拿嗅盐过来,有些掐人中,老侯夫人在一边也有些着急“老二媳妇,你怎么样了可是暑气太重晕了不成赶紧回去歇歇罢。”
崔二夫人被人掐醒过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shen吟道“行儿,行儿,你可不能去西北啊,不能去”
听说现在西北那边狼烟渐起,这个时节跑过去投军,那不是要送命吗
崔景行缓缓在崔二夫人身边蹲了下来,抓住了她一只手晃了晃“母亲,你别担心我,我自会保护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朝主院后边那一进屋子走了过去。
“景行,景行你要去做甚”
崔二夫人从椅子上跳起,追着崔景行跑“你不能走,不能走”
“我去找祖父叙话。”
崔景行大步流星朝后院走,他的祖父老宁德侯此刻已经洗漱完毕,正拿了一本书坐在屋檐下看,时不时的摇头晃脑念上几句。
“祖父。”
崔景行走到老宁德侯身边,立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喊了一声。
对于祖父老宁德侯,他有生俱来就有一种敬重感,他可以与祖母说玩笑话,可以与母亲嬉闹,但是在祖父面前,他却从不敢有半点轻慢之心。
崔二夫人一边喊一边追赶着到后院,看到坐在屋檐下的老宁德侯,顿时也停住了叫喊。
“发生什么事了”老宁德侯看了一眼崔景行和崔二夫人“怎么一大早的就嚷嚷上了”
崔二夫人快行一步走到了檐前台阶下,极力抑制住自己想流泪的心情“父亲,景行辞官了。”
“辞官了”老宁德侯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那景行,你准备要去作甚”
“我想去西北投军。”
听到这句话,老宁德侯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亮光,好似有火苗在他眼底跳跃。
“你要去西北”老宁德侯微笑着抬头看了崔景行一眼“你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男儿在世就该有雄心壮志,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崔景行回答得铿锵有力。
“好,好一个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老宁德侯拍椅而起,站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了崔景行一番“景行,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去罢”
“景行谢过祖父理解支持”
崔景行闻言大喜,抱拳行礼后飞快的朝主院大堂走了过去。
崔二夫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崔景行如箭般蹿到了门外。
公公都同意了,哪还有她这个做媳妇插嘴的份儿呢
当她无精打采回到大堂,老侯夫人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
“老二媳妇,你过来坐一会罢。”
老侯夫人向崔二夫人招了招手“别那副模样,景行不过是去西北挣资历,你担心这么多作甚”
崔二夫人鼻子一酸“边关可是最危险之地,哪怕是有人照拂,也不能保证一点事儿都不出。”
“你便放心罢,我们府与平西王府素来交好,虽说平西王这些年已经逐渐将势力从西北军里撤出,可毕竟还是有人在里边,请平西王去交代一声,到军队里任个文职,不用出去作战,怎么也不会有危险。”
听到老侯夫人这般说,崔二夫人方才渐渐平静下来,可是想到崔景行去了西北,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见面,她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莫要哭了,莫要哭了,给丫鬟婆子们看了笑话。”
老侯夫人安慰着崔二夫人“现儿景行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了,你这个做母亲的已经管不住他了,不如开开心心的送他出门,回到自己院子给他多在菩萨前边上一柱香就够了。”
崔二夫人一边点头,一边拭泪“老祖宗,您说得对,我即刻就去宝相寺请一尊观音菩萨回来,放在我房间里,早课晚课不落下,请菩萨保佑景行平安归来。”
老侯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目光“老二媳妇,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通。”
崔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轻声道“多谢老祖宗夸奖。”
“还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想与你谈谈,但是每次都不记得要找你说,这人老了就是容易糊涂,唉”老侯夫人拉着崔二夫人的手拍了拍“老二媳妇,我瞧着连枝公主是个不错的,你就别老是想着她出身乡野这事情了。她已经贵为公主,不再是禹州城里的那个升斗小民,你这个做婆婆的见了她的面都还要礼让三分,实在不合适再去挑她的刺。”
提到顾得欢,崔二夫人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
现在不单单是出身的事,还有很多别的事掺杂在里头。
比如说皇后娘娘给她建公主府,势必以后景行就不会与她住在一块儿,想见儿子一面可就千难万难,想要在媳妇面前立规矩也是不可能的她每日里给老侯夫人晨昏定省就没缺过,轮到她要当婆婆了,却没有人搭理她,这让崔二夫人心里极度不平衡。
让她愤愤不平的是,自从认识了这位连枝公主,她的行儿就变了,以前不是在白石书院就是在府里,鲜少出门,自己想找儿子谈话,派婆子去喊即刻便到。然而去年开始,她的行儿呆在府里的时间掐指可数,得空就往禹州跑,这让崔二夫人实在无法忍受。
更何况,崔二夫人还疑心这次她的行儿辞官去西北,也是连枝公主给他灌了迷魂汤,想让他为她的义父义母去安定西北稳固江山。
崔二夫人越想越有道理,只恨不能冲到顾得欢面前,指着鼻子将她臭骂一顿。
老侯夫人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不痴不聋,不做阿姑阿翁,老二媳妇,你且莫要想太多,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就让他们去罢,只要对你们孝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