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天光照射进来的时候, 那群努力了一个晚上的歹徒终于绝望了。
他们轮流换着人在匕首上磨来磨去,可谁的绳子都不能被割断。
“娘的,谁做的绳子, 怎么这样坚硬啊, 匕首都割不断”阿春一边挪动着胳膊, 一边抱怨“怎么会有这么结实的绳子”
店老板也很暴躁“还不是你你说要买最结实的绳子, 我这才挑了又挑的”
阿春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说什么屁话,快些割断老娘的绳子, 要是真的被送到官府去了, 老娘非得要掀了你的老底, 让你为我死去的家人赔命”
“你这婆娘,早就看不上你那死鬼老公了,我不过是看着你可怜帮你一把, 要不是你这时候还在服侍着那个痨病鬼哩”店老板气愤愤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现在却要去官府揭发老子跟着老子吃香喝辣,身上戴着金圈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有气节了”
正在闹闹嚷嚷,床上的福伯有了动静, 他翻身做起来, 揉了揉眼睛“吵啥吵, 都吵一个晚上了还不要歇口气啊”
说完下床, 自顾自去洗漱了。
看着门外照进来的阳光,几个人都跟一滩烂泥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们没了机会, 不可能再逃了。
顾得欢一觉睡到大天亮, 只觉得精神奕奕, 身子也轻盈了不少。
从八卦阵里走出来,依旧还是坐在客栈的床上,她拿出八卦袋, 念了一句收阵的咒语,那把竹签就从床上飞起,很自觉的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真是行走江湖的最佳装备啊。
洗漱完毕以后,顾得欢正坐在桌子前织辫子,就听陆瑜在外边叫喊“了不得,乖乖便,真是家黑店”
顾得欢赶紧一边编着头发一边朝外走,就见陆瑜从后院走了过来,不住的摇头叹气。
“陆先生,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不成”
“这后院里有个地窖,里边有好些尸首,有些都成骨头了,有些是死了没多久的,尸首并未腐烂。”
顾得欢唬了一大跳,难怪阿柳说此处有血腥味呢,原来是才杀过人不久。
她跟了陆瑜朝地窖那边看了一眼,实在是惨不忍睹,里边横七竖八的扔着尸首,约莫有十多具。最上边那一具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绸缎衣裳,可能是来西边行商,被他们劫杀抢了财物,尸首就扔在这里边。
这般炎热的天气,死了几日这尸身就该有变化了,可那个穿着绸缎衣裳的汉子只是脸色灰败,却还没见着别的异样,死期应该也就是这一两日里。
他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呢,可能家人还在盼着他回去罢,可却没想到死在这西北的小镇,被随意扔在地窖里。
顾得欢忍不住眼眶一红,心中酸涩,这伙黑心肠的人,一定要遭报应
陆瑜叹了一口气“先将这伙歹人送官,然后再让官府张贴告示去寻找亲人罢。”
顾得欢点了点头“麻烦陆先生到镇子里雇了一辆骡车,咱们将他们送去官府。”
陆瑜没说多话,转身就朝客栈外头走了。
没多久便雇好了车辆,陆瑜一手抓一个,将那几个人依次扔到骡车之上,他翻身上马跟在车子后边走。
镇子上的人见他们把客栈几个人一网打尽,全扔在骡车上,都非常惊奇。
这伙人是五六年前来到这个镇子,客栈当时还只是一处破旧的民舍,圆士人是个没有子女的孤老,过世以后管理这处房产,久而久之就荒废了。
这群人来到镇上以后便去找了里正,给了些银子把这民舍买了下来,说是要开客栈做买卖。里正得了银子也就点头应允,任凭他们将地圈了起来,重新盖了几进房子。当时镇上的人还帮忙去做过零工,这伙人给钱爽快,工价高,大家对他们印象都很好。
开了客栈以后,经常要到镇子上买日常用品和菜蔬,大家都觉得他们开这客栈还挺不错,给镇子里还带来些收益,可谁又能想到这竟然是家黑店,专们劫杀过路客商呢
看着店老板、老板娘和店伙计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堆在一起,镇上的看客们也是个个心惊胆颤,回去跟自家人感叹道“做人一定要行得正,做了坏事迟早有一日会得报应的。”
到了县城门口,忽耳昊一行人停了下来“陆先生,顾夫人,我们不是你们大周人氏,不好跟着去见官了,我们就在此处等你们出城罢。”
顾得欢点了点头“好。”
忽耳昊的顾虑她也能理解,胡人在汉人地盘上总会很不自在,更别说去见官了。
顾得欢与陆瑜将那伙歹人送到了县衙门口,让站在外边的衙役进去通报,就说他们路过一家黑店,把歹人给抓过来了,县太爷好好审一审,应该能审出命案来。
此地县令刚刚吃过早饭,正翘着二郎腿眯缝着眼睛歇息,听说有人抓了歹徒送了过来,高兴得赶紧走去了公堂。
这可真是送到手里的功劳哩,没想到自己在府衙里坐着,天上掉了个大馅饼。
顾得欢陆瑜和福伯押着店老板一伙上了公堂,将昨晚住店之事说了一遍,又告知县令地窖里有不少尸首,这一伙人应该是江洋大盗。
县令正愁着这一年过了大半,自己还没有什么政绩,听说抓了一伙江洋大盗,不由得喜上眉梢,赶紧拍了衙役仵作去客栈验看尸首,这边就升堂审案。
顾得欢和陆瑜见着县令已经开始审案,便向他辞行,谁知那县令居然要他们留下“本官还未审理完毕,两位怎么能走呢”
“这”陆瑜眨巴眨巴眼睛“大人,审案是你的事情,我们跟这个案件没啥关系,总不能一直陪在这里吧我还有事情要办呢。”
县令板起脸来“我又怎知你与这些人不是一伙的当然要细细审理才是。”
陆瑜翻了个白眼,这位县令是什么脑回路啊他与店老板是一伙的,那他还抓了他们送来见官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大人,我们只是帮你扫除了一个黑店而已,”陆瑜很耐心的解释“你听我的口音,能跟他们是一路的吗”
“谁知道是不是呢这些江洋大盗,谁知道他们是来自何处的”县令一拍惊堂木“拿下,本官不能放走任何一个嫌疑人”
陆瑜呵呵一笑,等着衙役近身,伸出双手,轻轻一挡,那几个衙役便翻了个跟斗摔在了地上。
“还说你不是江洋大盗”那县令的脸涨红了几分“你分明就是有些功夫的。”
“有些功夫就是江洋大盗吗那你怎么不说本朝的武状元都是打家劫舍的歹人”陆瑜觉得这个县令实在太糊涂了“顾小姐,你回京城可要找皇后娘娘说说,这样的糊涂官儿怎么能管好一方呢”
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听得那县令一愣一愣的,找皇后娘娘去告状眼前这位年轻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得欢冲着县令笑了笑“这位大人,当朝皇后娘娘乃是我的母后。”
县令听到这句话,身子一歪,直接从椅子上溜了下去。
公案之下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快,快来将本官扶起来。”
这位姑娘生得这般美貌,又气质高雅,应该真是当朝的公士就算要冒充别人的身份,她也犯不着去冒充皇室公士啊,毕竟冒充皇室中人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衙役们将县令扶起来以后,公堂之上已经不见了顾得欢与陆瑜的踪影。
“快快快,快些给本官备马,本官要去追上公士殿下。”
县令手忙脚乱冲到后衙,取了一沓银票,看都没看有多少面值,赶紧装到一个小木匣子里,飞快的骑马追了出去。
顾得欢与陆瑜刚刚好才出了城门,就听到后边有人大声喊“公士殿下留步,公士殿下请留步”
转头一看,却见方才趾高气扬的县令一只手抱着一个木匣子,一只手抓着缰绳和马鞭赶了上来。
县令一骨碌滚下马背,冲着顾得欢行了个大礼“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士殿下,这小匣子乃是下官一点点心意,用来赔罪,还请公士殿下笑纳。”
顾得欢瞥了一眼那个小木头匣子,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一套首饰吗
“大人,你方才也只是忠于职守想来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并也没冒犯到我,大人便不必记在心里。”顾得欢很温和的冲着那县令笑了笑“还请大人忘掉这回事,赶紧回衙门审案罢。”
“不不不,公士殿下务必要收下。”
顾得欢愈是笑得温和,县令心里愈是没有底,他朝着顾得欢不断作揖打躬“公士殿下,你不收下这个匣子,下官就不回衙门。”
陆瑜在旁边瞧得有些好笑,走过去将县令手里的木匣子接了过来,冲着顾得欢眨了眨眼睛“公士殿下,既然这位大人这么真诚,你就勉为其难收下他的一片心意罢。”
顾得欢笑了笑“那好罢。”
县令不住的作揖打躬“多谢,多谢,多谢公士殿下体谅本官不周到之处。”
不远处的忽耳昊盯住了县令的常服,眼睛一眨也不眨。
这是一个当官的,对着那位自称顾夫人的女子不住的行礼,看起来她的身份好像很特别啊。
若是真像她所说,夫家做点小买卖,怎么可能让一个县令在她面前这般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