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间布置简单, 毡毯上坐着两个人,条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马奶子酒,还有一些精致的点心。
烛光忽明忽暗, 照得人的脸忽而看得清楚, 一会儿却又陷入一片光影之间。那烛光下坐着的年轻人, 深目高鼻, 脸色凝重,两道眉毛紧紧的攒在一处, 似乎心事重重。
“王子殿下, 为何如此烦恼可是因着大汗最近身体有疾之故”忽耳昊递了一碗酒过去“先喝碗酒暖暖胃罢。”
明必池也将那酒碗接了过来, 一仰头,酒入愁肠,本是温和醇香的酒, 也化成了一片烈辣。
“虽然汗父派我来了奈古尔节,可我一点都不开心,人在名都尔德, 但是我心中却还挂念着汗父的病情。”
忽耳昊笑了笑“王子殿下, 人之要成大事, 必须有所取舍, 若总是被世事牵绊,如何能功成名就”
明必池也低头沉思,端起忽耳昊递过来的酒碗, 又是一饮而尽。
忽耳昊挺直背, 目光慈爱的望向眼前面色忧戚的明必池也, 心中有无限怜爱。
明必池也自小便得了大汗欢心,还在五岁之时就送到他家来由他父亲开蒙,他是看着三王子长大的。到十五岁上头, 阿剌利大汗又正式任命他为三王子的师父,他自然要更用心指导,两人之间的感情深厚,已经超越了普通师生之情。
虽然家大业大,可忽耳昊井未放弃祖传的经商之路,有管事专在大周与胡地之间奔波,除了几位大汗,胡地再无人能与他拥有的财物相比,就是一些小部落的汗王也只能羡艳的看着他每日享受不尽。
但是谁又知道,忽耳昊的财力有不少用在替三王子明必池也收买人心,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总能有点效果,人家见三王子财大气粗人又出手大方,自然便存了个拥戴之意。
运筹帷幄七年,阿剌利部这边已经有大半勋贵倒向了三王子明必池也,而大王子阿扎姆去年因着被阿剌利大汗捉了个错处,赶去了最北边管理那些老弱病残,部落里都没几个人替他说话。
“师父,我离开汗父时,他病体沉疴,脸色发黄,我心里好难受。”明必池也的眼里有了一点点亮光,似乎是眼泪,但却没落下来“汗父自幼关爱我,此刻他生病了我却不能服侍于病榻之前,实为不孝。”
“糊涂”忽耳昊厉声呵斥“王子殿下,奈古尔节祭神,如何能少我们阿剌利部若你不代替大汗过来,其余七部趁机瓜分了圣女赐给我们的东西,我阿剌利部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
这奈古尔节最重要的一项是祭拜圣女,部落之间若是有土地财物纠纷,都会请大祭司向圣女询问意见,由圣女降下神谕解决,若是哪一部没人过来参加祭拜圣女,那这个部落便是被另外几部联合欺压的对象。
阿剌利大汗身患重病不能动身前来奈古尔节,派了明必池也王子过来,自然便是对他的肯定。
“大汗派你来之时,部落里应该有议过此事”忽耳昊看了明必池也一眼“我听说众人都拥护你,只有劳库科和富垨反对,说必须是长子代父前行”
明必池也点了点头“是。”
忽耳昊冷笑“这两个老家伙,真是顽固不化。”
他每次以明必池也的名头送过去的东西,都被那两人给送了回来,着实可恼。
“师父,我既担心汗父的身体,也担心劳库科和富垨两人会不会趁我离开之时下手,将我大哥从北地接回来”明必池也的手紧紧抓住了酒碗“毕竟这两人手中还是有些权力,而大阏氏又是翅木乌部过去的,他们若是联合翅木乌部要立我大哥为新汗王,这”
忽耳昊笑了起来,原来三王子不只是有妇人之仁,还是在思考问题的。
“王子殿下,大阏氏肯定有这个心思,但毕竟她是妇人手无兵权,汗王周围的人都是听大汗指令,谁会听她的话而你的兄长现在北地井无赶回来的可能,毕竟大汗在那边放了监管之人,想要回来可不那么容易。大汗命你代替他参加祭拜圣女这等大事,这已经说明了他的选择,这次若大汗身子挺不过去,那便会是由你来接替统领阿剌利,那次廷议只有劳库科和富垨反对,说明阿剌利部基本都认同了你,你不必太担心。”
明必池也看着碗里雪白如酥酪的马奶子酒,犹自还有疑问。
“师父,我这几日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有时候不由得总觉得心疼。”
忽耳昊皱眉想了想“这些日子你且不要出去,屋子里给圣女点上长生明灯,另外还要记得我给你求来的那个护身符一定要戴上,那可是合了王子殿下生辰八字,由大周宝相寺里最有名的高僧开光加持过的,应该能护住你平安。”
明必池也点点头“师父,我记下了。”
“这次奈古尔节”忽耳昊脸色郑重“应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而且该是已经发生了点什么,今日下午与咱们一道喝酒的那几位朋友,在来胡地的路上就遇着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明必池也眼睛一眯“那位崔夫人也经历了么”
“是的,他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镇。”
忽耳昊将小镇遇险的事情说了一遍,连连摇头“我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怪事,还有这样的地方,人怎么都转不出来。”
“可他们不是沿路返回了吗”明必池也有些不相信“再说了,就连那位崔夫人都跟着走出来了,也算不得是什么危险。”
“王子殿下,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一切小心行事。”
忽耳昊谆谆叮嘱明必池也“你别小看了崔夫人,她可不是个普通女人,我亲眼见着她将黑心客栈的老板与老板娘抓住,确实是有些手腕的。”
“大周的女子真美,即便是已经成亲了的都那么美。”
明必池也闭上眼想了想,下午见着的那位美人,肌肤就如这桌子上摆放着的马奶子酒一样白,凝脂一般,一双眼睛如含着春水,波光粼粼,勾着人朝她眼波深处去。
“王子殿下,美人再美也是成亲了的,你就别再想了,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奈古尔节,安安全全回到阿剌利部。”忽耳昊提醒了一句“我开始以为这位崔夫人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还想将她介绍给王子殿下,可没想到她真的已经成亲,这件事情就不必再肖想了。”
明必池也叹了一口气“唉,见了她方才知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美人,原以为我那第三个王妃是草原上一朵鲜花,若是站在这位崔夫人身边,定然会被衬托成了一根狗尾巴草。”
“王子殿下,你喝多了。”忽耳昊很温和的提醒他“你现在要想的不是这些,想要娶到美人儿,等你登了汗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不知多少美人都想要嫁你呢。”
明必池也似乎忽然清醒过来,端起一碗马奶子酒一饮而尽“师父,我知道了。”
看着他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忽耳昊赞许的点了点头,三王子虽然有时候会闹点小情绪,可他大体上还是拎得清的。
夜渐渐的深了,忽耳昊这间屋子里的蜡烛却一直没有熄灭,作为王子的师父,他必须想得比王子更周到,他坐在桌子前开始写奈古尔节里要注意的地方,需要抽调的人手,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仔细布置。
顾得欢与崔景行还是采纳了阿柳的建议,两个人舒舒服服的睡在了八卦阵里放着宽大的床铺和柔软的被子不用,两个人挤着盖一床小被子,谁都不会这样傻。
第三日一早,侍女们送了洗脸水过来,崔景行顺便提了一句被子有些小,能否弄一床宽大些的被子,侍女笑嘻嘻道“尊贵的客人有吩咐,我们自然要照办,只是这床被子应该”
她的眼睛溜了一下崔景行,又溜了一眼顾得欢“盖两人应该够了。”
崔景行摇了摇头“自然是不够的,有些窄。”
侍女哈哈一笑“贵客,你们若是抱在一处睡就不会觉得窄了。”
她的眼中闪现出一种促狭的笑意。
崔景行的脸微微一红,含含糊糊道“已经试过了,还是有些窄。”
侍女惊诧的看了看他“那确实是我们的错,瞧着贵客这身形,不像是废被子的人,我们过会就给贵客送一床新的大被子过来。”
等着侍女离开,顾得欢瞅了瞅崔景行“阿行,为何还让她们另外送被子过来”
崔景行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拢住她的肩膀“我不想和你分开睡在不同的房间。”
顾得欢抬眼,有些诧异“我们井未成亲,不该是分房而居”
“可现在你是我的夫人啊。”崔景行低头,吻了吻她的鬓发“夫君和娘子自然是要睡在一处的,是不是”
“你”顾得欢气鼓鼓的望着他“不过是对外称崔夫人而已,又不是真的。”
“皇后娘娘都赐婚了,那怎么会不是真的”崔景行笑嘻嘻的搂紧了她几分“咱们只是睡同一间房,我又不会”
话还没说完,蒋麒麟便跑了进来,口中哇啦哇啦的叫着“景行,得欢,我们今日去那个圣女殿瞧瞧不他们说这时候圣女殿最是热闹。”
冲进来以后才见着崔景行与顾得欢两人相拥而立,蒋麒麟瞪大了眼睛“怎么了,昨晚抱了一个晚上还没抱够吗你们怎么就不嫌腻歪得慌”
“一点都不腻歪,我还嫌你有些煞风景呢。”崔景行松开了手,麒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根本不管场合咋咋呼呼的,他能不能先敲门再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