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非常宁静, 哪怕是树上一朵落花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草丛间有小虫子在轻轻吟唱,吱呀吱呀的响着, 仿若一首美妙的歌曲。
顾得欢靠着阑干, 看着前边那棵极大的香樟树, 今年的春天它似乎显得更加枝繁叶茂, 好像陡然长大了不少,大得快要从院墙那边逃出去, 遮住外边的地面。
一个人呆在绣楼还真是有些冷清, 她有些想念与莫愁一起趴在阑干这里闲聊的场景, 她们俩一边喝茶一边说话,身边还有好几个丫鬟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真是融融泄泄, 而现在,槐花与梨花已经被她打发去睡觉了,阿柳还没回来。
也不知道阿柳是不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顾得欢有些担心, 听说大户人家里边都有些讲究, 会设置一些辟邪之物, 会不会对阿柳有什么影响呢
抬头看了看天空, 乌蓝的夜色沉沉,没有月亮,就连一小钩新月都没见着, 三月初的夜里, 想要见着月色是一种奢望。
“唉”
耳边传来阿柳的声音, 顾得欢抬头一看,却没见着那淡淡的白色影子。
“阿柳,你现在的修行简直是一日千里啊, 我再怎么用力分辩都看不到你。”
“你想看到我吗”阿柳的声音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在顾得欢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之前,凭空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姑娘。
饶是顾得欢知道阿柳是一个有潜能变成人形的柳树精,可就这样猛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伸手擦了擦眼睛,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阿柳。
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就如黑葡萄般盈盈发亮,小巧鼻子,樱桃小嘴,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标致的大美人。
“阿柳”
顾得欢惊喜的冲过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又柔软又温暖,就和正常的人没有两样,若不是她知道阿柳是一株修行五百多年的柳树,她只会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你能变成人形了”顾得欢攥着她的手晃了几下,心中充满了快乐。
国师说过,阿柳能变成人形便是正道的第一步,说明她已经突破了界限,不再是限于一缕魂魄或者只能是树身,她以后就能更好的修炼。
阿柳点了点头,嘴角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忽然间就可以了,或许那位谢三小姐还帮了点忙。”
“什么意思”
顾得欢有些不理解“她能帮什么忙”
“我们修道之人,不仅仅是自己修炼,还有便是可以通过做善事提高自己的修行,有时候那个做善事的对象若是有灵体的,我们救了她以后,能让自己的修行大涨”
顾得欢点点头“哦,我知道了,就是说救不同的人给不同的分数,如果那个人有灵根,你救了她便是渡她,分数给得更高,把分数攒到一定的程度就能升级了呃,这个升级的意思就是可以变化人形,我这样理解,对吗”
阿柳其实没弄懂顾得欢的意思,她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听到说变化人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那你拯救的是谢三小姐吗”
阿柳摇了摇头“不是。”
“那怎么说她给你帮了忙呢”顾得欢有些奇怪“不是救她,和你能幻化成人形有什么关系呢”
“顾小姐,你莫要着急,我慢慢和你说。”
阿柳在秦国公府蹲了一整天,看到描金被罚着跪在那里,连饭都不让吃,谢芳容一直坐在她旁边,监督着不让她瘫坐,口里还不住骂骂咧咧。
吃过午饭以后,谢芳容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饭倒在了描金前边的地上。
阿柳看得目瞪口呆,当即就想把谢芳容暴打一顿,就是喂狗也得拿个碗装了吧,她居然就这样把那些饭倒在地上这也太侮辱人了。
描金看了一眼谢芳容,见她目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还以为她是已经允许她吃饭了,伸出手抓了最上面的一点点米饭,正在朝口里塞的时候,忽然谢芳容瞪了她一眼,然后吩咐站在旁边的点朱“去,掌嘴,我没说让她吃饭,她居然自己偷吃”
点朱无奈的看了描金一眼,走上前去,伸手朝她的脸上轻轻扇了一下。
描金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她贴心贴意的为主子着想,可是她的姑娘竟然对她如此狠心。
“怎么打得这么轻你方才才吃过饭啊”谢芳容站起身,冲着外边大喊一声“来人,快来人”
月亮门边的小丫头子探头探脑看了一下,转身朝前边那进屋子喊了一句,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就走到了这边。
“这个不知死活的奴婢竟然叫人来侮辱我,你们将她拉出去,狠狠的打一百板,若是她还活着,那就是她命好,如果她死了,也怨不得旁人。”
“姑娘”描金大喊一声,脸色苍白“姑娘,奴婢是为你着想,你不能再这样执迷不悟了,你快醒醒吧,进宫做太子侧妃这是多少人想要而得不到的事情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芳容便冲了上去,一脚踹到了她的腰上“你给我住嘴,我的事情你这个做奴婢的能管得着么”
一想到顾得欢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谢芳容至今还觉得耻辱,好像被人打了好多巴掌,脸上热辣辣的痛。
她不过是一个禹州的乡下丫头,凭借着女学大比拿了赛诗会的状元便时来运转,皇后娘娘喜欢到收了她做义女,又得了赐婚给一表人才帅气过人的崔状元,就连燕王许柘似乎都倾心于她她凭什么能盖过自己的风头
更让谢芳容生气的是,为什么崔状元眼中只有她没有自己
而今日,这个该死的奴婢,吃里扒外,带着这个让她嫉妒得发狂的顾得欢进府,任凭她对自己各种侮辱,谢芳容觉得她几乎要疯狂,简直就在失控的边缘。
无论如何,描金这贱人不能留,若是将她带进东宫,还不知道她自作主张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眼中冒着火,盯住描金,心里没有一点怜惜。
“姑娘,奴婢知错了,求姑娘看在我们相处十多年的情分上,放过奴婢罢。”
这一百板子打到身上,自己难道还有命活林妈妈钱妈妈她们都是有力气的主儿,专职动用家法,多年操练出来的胳膊不是盖的。
“放过你哼,那看老天爷会不会放过你。”谢芳容脸色没有半分缓和,瞪了林妈妈和钱妈妈一眼“你们莫非不听我的话了不成”
两个婆子应了一声,拖着描金就朝外边走,描金拼命回头,面如死灰的望向谢芳容,可谢芳容正眼都没瞧她,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抱着一双胳膊站在那里。
点朱追了出去,跟在描金身后,与林妈妈与钱妈妈小声道“两位妈妈,手下留情啊。”
林妈妈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描金到底犯了什么事,害得三小姐这么生气,你不如赶紧去大夫人那边,让她过来劝劝三小姐,我们这边尽量能轻一点打便轻一点打。”
“可是总归有一百板子啊。”点朱有些绝望,即便林妈妈和钱妈妈不怎么用力,一百板子下去,不死也是半条命。
“点朱,你在作甚”
谢芳容的声音冷冰冰的传了过来“未必也要挨一百板子才舒服不是”
点朱呆住了,站在那里不敢挪动。
姑娘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自己做事都要小心翼翼才行。
“点朱,你回去罢,别因为我赔上你的命。”描金忍住悲伤,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朝下掉,她真的没想到自家姑娘竟然会想要她去死,她可是忠心耿耿的服侍了姑娘这么多年,她便一点都不挂念的吗
林妈妈和钱妈妈架着描金走出了月亮门,两个小丫头子唬了一大跳,凑过来看了看描金“描金姐姐,你怎么惹怒姑娘了”
林妈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呶呶嘴道“你们俩快些派一个人去大夫人那边报信,我们这边动作慢一点,看看大夫人能不能劝得动三小姐,做做样子打上一二十板子就够了,总得要保住描金的这条命才行。”
小丫头子点了点头,其中一个撒腿就朝外边跑,点朱见着人影一晃,稍微安了一点点心,一步步挪了回去。
虽然平常与描金有些小矛盾,可一起在秦国公府当差也有好几年,怎么样都处了些感情,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描金被打死呢
阿柳紧紧跟上了那个小丫头子,秦国公府没人带路还真有些容易迷路,兜兜转转的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方才她从大门折回来都绕了好长一段时间。
小丫头子奔到了谢大夫人那里,“扑通”一声跪下,把三小姐想打死描金的事情说了一遍,谢大夫人听了愣了愣“描金这是怎么了她是个温顺的丫鬟,平常都不会说一句多话的哪。”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着内院闹嚷嚷的,没多久三小姐便闹着要林妈妈和钱妈妈进去把描金姐姐拖出去,说要打她一百板子。”
谢大夫人皱了皱眉“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可是”小丫头子有些惊慌,在秦国公府当差才一年,第一回听说主子要把丫鬟打死的,早就吓得脸色苍白,一颗心“扑腾扑腾”的乱跳。
“让你下去你便下去,还呆在这里作甚”谢大夫人身边站着的尤妈妈冲着小丫头子吼了一句“还跪在这里碍眼呢。”
小丫头子被唬了一大跳,爬起来就朝外边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描金是卖的死契罢”谢大夫人低下头,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话。
阿柳的耳朵支棱起来,死契是什么难道是打算要让描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