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生辰八字已经查了出来, 是太子许弘的。
方士们拿着人偶研究了许久,觉得这个东西有些奇怪。
按着厌胜之术来说,想要某人莫名其妙的横死, 就会在人偶的心窝子那里扎上一根针, 把生辰八字给扎上, 请人作法以后, 被写生辰八字之人就会在一定时间里死去。
然而从这人偶贴生辰八字来看,却是颇为奇怪, 竟只是在衣襟那里粘着生辰八字的符箓, 却没有用针钉住, 这两个方士研究了许久,这才得出了结论“皇上,这应该是有人不想让太子殿下生育, 故此才采用了这法子。”
永明帝有些不相信。
怎么可能厌胜之术只是诅咒那人并无子息,何不干脆将太子诅咒致死便可
“皇上,可能那人算过了太子殿下的八字, 觉得他不会横死, 也不想违背天意, 故此只想断了他的子息后代, 毕竟这样也会对太子殿下造成很大的影响。”
听到这话,永明帝沉吟不语。
许弘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可膝下却一无所出, 前太子妃还曾有过身孕, 只是生产时一尸两命令人唏嘘, 可这么多年了,东宫就没有传出一丝动静来,朝中大臣们有几个都已经明里暗里的提到过此事毕竟没有子嗣的太子很难令人安心。
老二是个傻子, 没儿子还说得过去,老五和老六去年成的亲,前几日还听说燕王妃已经有喜,可是太子都已经成亲六年了,东宫里除了太子妃太子侧妃还有不少姬妾,怎么竟然颗粒无收,莫非真与这个人偶有什么关系
永明帝的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查。”
交趾宫里的宫女内侍们都捉了去审问,最后有一个大宫女吃不住招供出来。
“全是奴婢做下的事,与贵妃娘娘无关”
根据宫女招供,她曾在东宫当差,太子许弘有一次醉酒与她春风一度,可醒来之后却不认账,连个大宫女的位置都没提给她,过了不久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又惊又喜,但在告知太子以后,他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放话说若真生了个儿子,就放到前太子妃膝下养着。
前太子妃是个小气之人,她不会允许旁人比她更早生出皇孙来,故此一碗药下去,便将她的胎儿落下,还找了个岔子将她弄出了东宫。
“全是贵妃娘娘仁慈,见我可怜将我调到交趾宫来,”那大宫女咬牙切齿道“我心中不忿太子与太子妃,故此请人做了一个人偶,就是想让太子断子绝孙”
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更何况前太子妃已经过世,宫里最近又有不少宫人返乡,根本找不到可对证之人,这事情就这样结了案,那个大宫女被判了个凌迟处死,只不过在行刑之前一日,她便自己撞墙而亡。
虽说薛贵妃并不是士使者,可她识人不清容留罪人却是非常清楚的,故此永明帝下旨降了她一级份位,不再是贵妃,给了一个丽妃的封号。
丽字,虽然意指容貌美丽,是对于普通嫔妃的封号,哪里比得薛贵妃这般神气自此之后,丽妃娘娘便没了那嚣张气焰,躲在交趾宫里不怎么到御花园抛头露面。
许柘得了这消息,心中烦躁不已,这要紧关头怎么母妃就这般糊涂了呢
厌胜之术素来是宫中大忌,虽说并不是母妃指使人做的,可这交趾宫里着实守卫松懈,一个宫女想要在树下挖那么深一个坑,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如何就让她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了
“母妃,”许柘拧着眉头望向薛丽妃“这交趾宫里平常有几个上夜之人”
薛丽妃神色凄然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会有几个罢”
许柘转向候在一边的忍冬姑姑“姑姑是否知道”
忍冬姑姑叹了一口气“唉,以前每晚上都有八个内侍轮班值守,四个一班,每人两个时辰,沿着院墙一圈一圈的走,或者是在每进屋子前仔仔细细的打量,可最近几个月,皇后娘娘恩准宫人返乡,那些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内务府这边新派过来的人手不够,而且根本就不懂规矩”
“那姑姑的意思是这匣子应该是最近才埋下的”许柘蓦然一惊,这里头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忍冬姑姑点了点头“老奴觉得应该是这样的,有人故意栽赃,买通了那两个方士,把那小匣子提前埋在交趾宫。”
这种事情她们以前没少干过,可以前都是她们去诬陷别人,却万万没想到现在被人以同样的手段陷害了。
“既然是被人陷害,那为什么要让人认罪”许柘有些生气,他不是心疼那个死去的宫女,只是觉得捏着鼻子认下来会让母妃和自己处于很被动的局面,父皇或许会因此不信任他们,失去了与太子的竞争力。
薛丽妃肩膀微动,心中百味陈杂。
不到万不得已,她又如何会走这一步
说那人偶对太子子息不利,已经是她花钱买通方士的结果,若是说那人偶想要太子的性命,那就不是折损一个大宫女这样简单了,交趾宫基本上都要跟着丧命,而她也不会依旧还是一宫之士,只是把品级降了一档。
人偶是桂花树下找出来的,皇上最近对她很是冷淡,不复有以前那般宠爱,绝对以为是她指使人做的,不会去想外边的人插手了这事情而且那人做下此事又快又狠又准,神不知鬼不觉,薛丽妃觉得查来查去又会是一桩无头公案。
最开始查的那两日她还抱着希望能还她一个清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薛丽妃心中越来越慌,最后只能另谋它途,找了一个最忠厚老实的大宫女,承诺给她爹娘一笔银子,提携她的兄弟做个八品小吏,那个大宫女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保住了整个交趾宫。
“燕王殿下,娘娘也是迫不得己,若是能有别的法子,也不会让人去顶罪啊。”忍冬姑姑在一边轻声劝说“娘娘现在被降为丽妃,心中正是不舒服的时候,殿下应该多安慰她几句才是。”
“母妃,你总是说安排了人手,到时候会让东宫易士,可现在怎么就还没动静呢”许柘依旧愤愤不平“我瞧着父皇这身子,似乎越发的衰弱了,万一他”
薛丽妃猛的站起来,看了看周围,拧着眉头道“柘儿,你可千万要谨言慎行你父皇身子好着呢,怎么也能去上几年,你这般着急作甚”
“这世间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许柘一双手负于身后,在交趾宫的正殿里走来走去,有些焦急“让许弘搬出东宫,越快越好”
薛丽妃无奈的看着自己宠溺着长大的儿子,忽然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事情得一步步来,着急不得。”薛丽妃用手揉了揉额角“柘儿,你稍安勿躁,等着机会来了咱们一击得中。”
许柘有些心急,没有再在交趾宫呆下去,而是直奔勤政殿。
永明帝正在批阅奏折,听说燕王求见,懒洋洋放下笔“让他进来。”
交趾宫的事情,到现在永明帝都在考虑,他直觉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可他又找不到答案,如果说是薛丽妃犯的事,又没有确凿的证据,然而他又不相信那个大宫女仅仅只是因着自己的孩子掉了便这般记恨许弘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宫女罢了,她有什么资格为了腹中的胎儿向许弘报复呢
许柘从外边走了进来,带着一身阳光,金灿灿的一片。
永明帝看着这个他曾经最爱的儿子渐渐走近,心情十分复杂。
他也曾经想过废掉太子,将许柘迁入东宫,可那么多老臣的反对,让他犹豫不决,等过了七八年以后,他又不再想旧事重提了。
老臣们说得对,薛贵妃家里势力渐渐扩张,若是将许柘立为太子,少不得以后可能会出现外戚干政的局面。这几年来他不断的在削弱薛家的影响,可是薛家却不像郭家那般听话,依旧有不少人还在朝堂里担任要职,这让永明帝有些头疼,私心里想着是不是该狠狠心找个借口把薛家给端了。
或许
永明帝的手指捏住了一份奏折,这次厌胜之术或许就能做一个引子
“父皇,父皇”
许柘走进宫中便跪倒在地,哽咽出声“父皇,母妃是被冤枉的,她根本就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永明帝看到伏在地上的许柘,忽然间又有些心疼。
毕竟是他宠过多年的孩子,许柘年幼时,不少人都说许柘长得像他,眉眼特别像。
对于像自己的孩子,永明帝不免更会宠溺几分,更何况薛贵妃是他心尖上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能让人觉得快乐。
“柘儿,起来罢。”
许柘起身,低头站在那里,声音很小却非常坚定“父皇,母妃何必做这样的事情来给自己惹麻烦太子哥哥都已经被立为太子八年有余很得父皇看重地位稳固,母妃又不是不知道,她为何还要戕害太子哥哥的子息呢再说若是她想要用厌胜之术害人,为何不直接让太子哥哥死了便是”
永明帝沉吟不语,过了许久方才缓缓道“朕知道了,你退下罢。”
“父皇”许柘有几分焦急,听不到永明帝表态,他的心就不自在。
“听闻你那王妃有喜”永明帝挥了挥手“你且回府陪她去罢,朕到现在还没见着孙子呢,你们几个真不让我省心。”
听到永明帝提及此事,许柘忽然来了精神。
不管是不是他母妃做下的事情,太子膝下空虚,而他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以后的事情还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