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从玉门关出发, 正午便到了离雁门关只有十里之遥的驿站。
顾得欢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爬上了中天,此刻间正是用午膳之时。
“下车歇一会罢。”顾得欢让福伯将马勒住, 然后朝跟在后边的忽耳昊招了招手, 示意他让手下去传话, 队伍安营扎寨。
驿丞见着来了这么多人, 实在是高兴“请问有多少人用饭”
顾得欢摸出了一个银锭子“暂且去做九十个人的饭菜再说。”
看到闪闪发亮的银锭子,驿丞高兴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这地方过往的人不多, 大部分都是赶到雁门关城里去用膳了, 要不是官方开的驿站有朝廷的补贴,早就要关门大吉了。
“还多做两个人的饭菜。”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得欢转头一看,便见到崔景行靠在厨房门口, 身材高大,遮住了外边漏进来的阳光。
“阿行”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做梦吧出现幻觉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景行大步走了过来,冲着顾得欢微微一笑“我不放心你呀, 故此追了过来。”
“才不相信。”顾得欢白了她一眼“有阿柳保护我, 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就是。”
阿柳也在发簪里伸出了小脑袋, 细声细气的应了一句“崔二公子, 虽然你会武功,但是我可不会比你差。”
崔景行没料到忽然还有第三个人出现,到了嘴边的那些土味情话又吞了回去。
他讪讪道“多一个人总会更好一些, 是不是”
顾得欢冲他笑了笑, 伸手拉住他“是的, 没错,多一个人便多了一份力量。怎么,董将军放你回京城过中秋”
崔景行点点头“董将军很体贴人, 他借故让我与蒋麒麟送密信回兵部,实则是给我们放了一个假。”
送一封信而已,根本就用不着两个人,更何况以前都是有专门送信的兵士快马加鞭送去京城的,董邵棠这样做,不过是有意让他们陪着顾得欢回京城,顺便能在家里欢度中秋而已。
“董将军真是个好人,以后他肯定会有好前程的。”
顾得欢感叹了一声,像董邵棠这般会做人的,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驿丞便招呼他们吃饭,以前都是摆了桌子在房间吃饭,现在要摆十来张桌子,故此就放在了院子里,大家端着饭碗团团围坐吃饭,倒很是热闹。
蒋麒麟坐在莫娅公士身边,向她介绍着菜肴“这是黄河鲤鱼,挺出名的。”
莫娅公士拿了筷子戳了戳那条鱼,夹着吃了一口就连连摇头“这个不好吃,比不得顾小姐做的饭菜一半好吃。”
“要是他们能有顾小姐的手艺,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守驿站了。”蒋麒麟很体贴的给她夹了一筷子鱼“我们等着回京城再吃得欢做的饭菜吧,现在路上将就点。”
崔景行点点头“没错,到京城再说吧。”
这队伍可有九十来个人哩,他可不想让得欢累着。
“那咱们快些赶路,尽快到京城吧。”莫娅公士冲着顾得欢扮了个鬼脸“我实在迫不及待等着要品尝你的手艺啦。”
队伍在路上走了差不多半个月,总算是进了京城,崔景行与蒋麒麟兵分两路各自行事,崔景行送密信去兵部,蒋麒麟与忽耳昊陪着莫娅公士去鸿胪寺,而许洹则护送顾得欢与莫愁回甜水儿胡同那边。
顾敏见着顾得欢回家,激动不已,抓住她的手晃来晃去“唉,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实在是提心吊胆呢。”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顾得欢用手拢住了她的肩膀,仔细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阿娘,你好像瘦了不少呢。”
槐花在一旁插嘴“姑娘,夫人有喜了哪。”
“真的吗”顾得欢眼睛一亮“阿娘,你打算给我添个妹妹还是弟弟啊”
顾敏忽然间就羞涩起来,满脸通红。
她原来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喜,早几日忽然晕倒在房间,刘来福唬得魂飞魄散,快步跑到回春堂去喊了大夫过来看病,结果大夫一模便说是喜脉,刘来福当场愣住,旋即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
“得欢,你介意我怀了你刘叔的孩子吗”顾敏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她心中有些矛盾,生怕处理不好与女儿的关系。
顾得欢抱了抱她“阿娘,我为何要介意呢多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不很好吗他也会是我在这个世间的亲人啊。我现在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吃不吃得消,瞧你瘦了太多,可得好好进补才是。”
顾敏今年四十了,在前世都是高龄产妇,大周的医药条件有限,顾得欢真的只是担心她的身子出问题。
听到顾得欢这般说,顾敏总算是放下心来,她含泪点了点头“得欢,阿娘怕你不高兴,都不敢写信告诉你”
“说什么呢”顾得欢拥着顾敏朝内室走“大夫说几个月啦前三后三,一定要好好注意,千万不能有闪失。”
高龄产妇,更是格外需要注意。
顾敏惊愕的看着顾得欢,为什么这些东西她都知道
莫愁在一边听着也觉得好奇“得欢,你不会连药理都知道吧”
顾得欢怔了怔,其实她对于产科常识挺陌生的,只是前世看的宫斗剧里,那些太医们不断的提醒着怀孕的娘娘“士子一定要注意前边三个月和后边三个月,坐胎最不稳当的就是这两段时间。”
“我也是听别人这般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位谢侧妃,也就是两个多月的身子,结果没怀稳,掉了。”
“对啊对啊,确实有这样的事情。”莫愁点了点头,也想了起来“上次韦护卫不是写信告诉你了吗”
顾敏叹息了一声“这位谢侧妃也真是个苦命人。”
顾得欢与莫愁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顾敏居然同情谢芳容
可能顾得欢想了想,她没有把自己和谢芳容的恩怨向顾敏提起过,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位谢三小姐有多么恶毒。作为女人,特别是怀孕了的女人都会有共情,谢芳容的孩子没了,顾敏自然会觉得她可怜。
就听顾敏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她孩子没了,太子殿下去西南督战也受了重伤哪。”
“太子受伤了”顾得欢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早两日我在巧线坊的时候,几位夫人过来买刺绣,我陪着她们挑选了好一阵子,她们闲聊间我听到了这个消息。”
西南多瘴气,下潦上雾,毒气重蒸,又有蚊虫穿行期间,往往会传染一些疾病。很多北方的士兵根本不适应西南的瘴毒之气,水土不服,又加上感染了疟疾,不少人都没支撑得住,死在西南的树林里。
许弘并未跟着去深山老林,只是在大理城之外的一处扎营歇息,可不知道为何也染上了时疫,在营地里支撑了半个月以后,军医建议镇国将军派人把太子殿下送回京城。
“这病老夫没办治,太医们应该都是妙手回春之人,让他们给太子殿下治病罢。”
听到军医这般说,镇国将军唬了一大跳,赶紧派人送许弘回京城。
人还没回来,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在督战时感了瘴气,人的身子虚弱,镇国将军不敢留他在军营中。
“你们说这谢侧妃的命苦不苦孩子没了,她掉了孩子皇上皇后责怪她没有保住皇嗣,扒了她太子侧妃的封号,只是太子府一个寻常的姬妾。现在太子又得了重病,若是醒过来倒也就算了,就怕”顾敏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唉,谁知道太子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呢。”
顾得欢眼前闪过了谢芳容的脸,不知道为何,即便谢侧妃现在确实是有些惨,可她却始终同情不起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谢芳容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真的忘不掉。
虽然现在谢芳容看起来似乎过得不怎么好,可她总比一般人要过得好多了。
大周的农户佃了田,辛辛苦苦耕种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家庭呢。
莫愁皱着眉头,厌恶的啐了一口“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活该。”
“莫小姐”顾敏本来想劝莫愁一句,可她又不知道到底莫愁与谢侧妃有些什么牵扯,故此还是停住了话头。
“顾姨,我今晚在这里住一宿,明日再回家,你可别赶我走。”
莫愁赶紧讨好卖乖,顾敏瞬间便忘记了想要劝莫愁的话,赶紧表示欢迎“怎么会赶你走呢,你可是得欢最好的朋友。”
“我就知道顾姨疼我。”莫愁笑着挽住顾敏的胳膊“我陪顾姨进内室去。”
东宫的寝殿里帐幔低垂,宫女们端着热汤不住的在寝殿里出出进进,还只走到台阶那边,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寝殿后边的屋檐下,蹲着一个小宫女,拿着扇子扇火,正在守着炉子熬药。
太医给许弘诊脉以后,眉头紧锁。
太子殿下这脉象一日比一日微弱,真是让人担心。
据说太子殿下是在西南的树林里感染了瘴气,可他们开的药方都是对付瘴气引发的疾病,然而却收效甚微,太子殿下至今都未醒过来。
太子妃坐在一旁,容色未有什么变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关心。
“娘娘。”
太医走到了太子妃身边,深深行了一礼“娘娘,下官方才给太子殿下诊了脉,这脉象虚浮,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太子妃眼皮抬了抬“太医的意思莫非是太子这病是好不起来了”
“是,”太医点了点头,声音里透着无奈“太子殿下这病,一日差过一日,今日诊脉发现脉象不仅虚浮,而且甚是紊乱,下官都没办法确定太子的病究竟能不能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