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从知县做到知州,  差不多经历了十年，也办过不少案件，很多案子都是从微小处窥得内情,  故此被擢升为佥都御史之后,  下官更是谨慎小心。”

    左善知朝顾得欢拱了拱手,  讲述了一下他如何发现其中蹊跷。

    面前站着的这位左大人,  顾得欢与崔景行也明白得很，他是一个左右逢源善于巴结往上爬的人,  今日他跑来坤宁宫告密,  应该是权衡之后做出了选择,  赌一把在许洹身上。

    他与许洹攀不上关系，只能走顾得欢的门路了。

    左善知来京城以后，四处寻找朝上爬的机会,  薛尚书府也是他一个下手的目标。

    然而薛尚书最开始没看上他，左善知只能通过同乡介绍，结识了镇国将军府的总管,  通过他又摸到了薛尚书府上,  一来三去的熟悉了以后,  他发现了薛尚书与镇国将军之间有一些耐人寻味的关系,  虽然外边的人看上去似乎两府毫无牵连，但左善知却敏锐的发现了其中有迹可寻。

    “下官甚至觉得太子殿下在西南那边中了瘴毒之事很是蹊跷，或许就是薛尚书授意镇国将军做下的手脚。”左善知头头是道的分析“这么多人去了西南作战,  按说要是中瘴毒也会是大规模的吧,  为何偏偏只有太子殿下中了瘴毒镇国将军却是好好的而且太子殿下也不必到前方去冲锋陷阵,  凭什么就是他这么倒霉”

    崔景行点点头“左大人分析极是。”

    听到崔景行赞扬自己，左善知更是得意“若我是镇国将军，太子殿下前来督战,  自然要好生安排，不可能让他与一般军士般上前线。前方的将士感了瘴毒是正常的，太子殿下中了瘴毒，下官觉得很难相信。”

    顾得欢低头想了想，觉得很是奇怪“左大人，既然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看出太子殿下被做了手脚，那镇国将军便最有嫌疑，那他何必这样做”

    左善知摸了摸山羊胡须，皱起了眉毛“是啊，下官也不知道究竟为何会这样，这是下官最想不透的地方。”

    崔景行揣测了一番，他个人感觉这事情镇国将军未必参与了，指不定是薛尚书派人潜入军营中下的暗手。太子死了，镇国将军脱不了干系，再怎么样也会落一个照顾不力的罪名，现在是他还没回京，回京城以后皇上一定会要查的。

    这时候薛尚书便可以用这个事情来拿捏镇国将军，也不叫拿捏，就是顺利的把镇国将军绑上了自己这条船只要镇国将军支持许柘，许柘做了皇上，那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会有人追究，镇国将军是护驾元勋，加官进爵自然不必提。

    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崔景行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

    原本只计划了京畿周围四个郡县的兵力，但如果是镇国将军带兵打回来，那这下便有些难办了。

    “今日薛尚书找了一些人密谈，下官本没资格进他们那个圈，可他们需要佥都御史参与三堂会审，故此也将下官喊了过去。”左善知看了一眼崔景行“崔状元，令舅父固安伯也去了薛尚书府中”

    崔景行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王铭源虽被封为固安伯，但是官职却未发生变化，还是佥都御史，他的表妹王甯嫁给许柘为燕王妃，现在已经身怀六甲，舅父自然肯定是想帮着许柘爬到那个位置，到时候他便是皇上的岳父了。

    没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

    “固安伯那边，崔状元还是尽量劝劝他不要参与其中，我虽是他同僚，可素日与他根本没办法说话说到一处去，固安伯乃是燕王殿下的岳父，燕王妃现在又怀着身孕，正是风头强盛之时，他根本正眼看不上下官。若非下官待人接物颇有点手段，哪里能混到薛尚书府的座上宾客”

    左善知提起自己附庸权贵之事，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洋洋得意，顾得欢瞧着他那模样，不由得感叹，这左大人实在是直率，宁可做真小人，也不愿做伪君子。

    只不过话说回来，真小人与伪君子相比，真小人还是略胜一筹，至少不会说一套做一套让人摸不清头脑。

    “下官虽说是想向上爬，可还是心存正义，听闻薛尚书要镇国将军带兵回来逼宫，下官实在觉得不妥，打仗是要死人的，而且从西南沿途过来千里迢迢，这可是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间啊。”左善知摇头晃脑的表态“我左善知心里还是装着百姓的，宁可不要这晋升的梯子也要来向皇后娘娘禀报此事。”

    “左大人，您乃是忠诚之士啊。”

    顾得欢赞扬了他一句“那这里送信去西南，快马加鞭也得要十来日，镇国将军回来也得半个月了，魏王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来励精图治整顿朝堂。”

    左善知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过来也是想求着公主殿下帮下官与魏王殿下说上一句，能否将下官佥都御史一职换动换动，下官不想成为薛尚书的爪牙，逼着皇后娘娘交出薛丽妃转去刑部。”

    顾得欢看了崔景行一眼，见他也是嘴角带笑。

    左善知这是分分明明的在讨官呢。

    “多谢左大人来告知这件要事，我到时候会与魏王殿下提这事的，也不能太着急，否则薛尚书少不得会怀疑到你身上来。”顾得欢给左善知打了个包票“你只管安安稳稳的再做一段佥都御史再说，等着事情都平息了，少不了你的三品官阶。”

    听到顾得欢这话，左善知大喜，朝着顾得欢连连拱手行礼“多谢公主殿下。”

    两人将左善知送出了坤宁宫，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顾得欢与崔景行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若真是按左善知所说，镇国将军沿路将勤王的兵马招收过来，三十万兵马只有多不会少，京城四万兵马如何能抵挡得住

    “要不要”顾得欢指了指西边。

    “平西王”崔景行眼睛一亮，平西王在西北颇有声望，虽说已经脱离西北军这么多年，可在军中依旧人气旺盛，更何况他还有暗地里训练的一支军队，何家军气势犹在。

    “到西北要比去西南远，我们请国师帮我们送信过去。”

    顾得欢见过安煜然用来送信的鸟，这是安煜然的道术，鸟儿不用休息，没日没夜的飞翔应该要比骑马送信去西南要更快。

    两个人正在商量，就听到坤宁宫里有人跑了出来。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醒过来了，一直在叫着要找公主殿下呢。”

    顾得欢与崔景行赶紧转身去了寝殿，郭皇后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上，见到顾得欢进来，眼睛一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阿窈，你过来，快过来。”

    顾得欢很乖巧的走了过去，郭皇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母后方才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你牵着母后的手在御花园里玩耍，可是一转眼就没看到了，母后四处寻找你，可怎么也找不到”

    眼泪从郭皇后的眼角缓缓流出“母后好着急，生怕再也找不到你。”

    顾得欢跪在窗前的脚踏板上，将头埋在顾皇后身上的被子里，心头发热眼眶发红，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能体会到一颗母亲的心，失去过一次，郭皇后不愿意再失去第三次，这才有了昨晚的变故，她为了拯救自己，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将永明帝弄倒若是哪一步没做到位，这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母后，阿窈在这里，阿窈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她以前在郭皇后面前自称得欢，因着她真的不想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阿窈公主，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决定改变对自己的称呼，让郭皇后心里更好受一些。

    她就是阿窈公主，十八年前她死后灵魂穿在了顾得欢那个婴儿身体之内，而且一直就是她在这里，没有因着被张姨娘推落到水井淹死而换人。

    “母后，阿窈不会离开你的，你别担心。”

    郭皇后又惊又喜，伸手摩挲着顾得欢的头顶“阿窈，母后真高兴，真是高兴。”

    崔景行在旁边站着，直到顾得欢从踏板上站起身，侍立在郭皇后身侧，这才向郭皇后拱了拱手“娘娘，景行去三清观一趟，暂时失陪。”

    郭皇后看了一眼崔景行，并没有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你去罢。”

    从皇宫出来，快马加鞭到了三清观，安煜然正在等他。

    “我知道你会来。”

    安煜然微笑着迎了上来“京城昨晚变天了。”

    崔景行点了点头“是的，皇上得了重病，一直昏迷不醒，现在是魏王监国。”

    “薛丽妃怎么肯呢”安煜然盯住了崔景行“薛丽妃失势了”

    崔景行笑了笑“国师不是神算吗”

    “我又不是仙人。”安煜然做了个相请的姿势“我们去密室谈。”

    “好。”

    两人踏入了密室，安煜然将灯点亮，古铜色的莲叶莲花看上去颇有质感。安煜然纵身跃上了荷叶，端坐在八卦盘上，朝着崔景行招了招手“你且上来。”

    崔景行不明就里，但还是飞身踩上第一张莲叶。

    八卦阵走了好几趟，他已经牢牢记住的方位，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八卦盘那里。

    两个人并肩坐在八卦盘上，安煜然双手放在膝盖上，嘱咐崔景行也如他一般打坐。

    慢慢的，八卦盘飞了起来，底下忽然便出现了缭绕的白色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