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醒过来时完全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不能怪他,他在银时抱起他时就基本失去意识,之后银时还直接叫他松阳,他完全当成了回忆重播,证据嘛,要是他真的答了,银时肯定不会依旧坦然地坐在他身边喂他喝粥吧。
“我没事的,”完全错估了自己学生的松阳挣开对方的手,“我自己喝,麻烦银时了。”
“病号有什么麻烦的,”银时顺手揉揉他的头发,就像很久前他揉银时那样,“快点好起来,新八说他再也不想吃神乐的蛋拌饭了。”
“嗯嗯,绝对和银酱自己没关系哦。”
“当然没关系吧喂。”
“嗯嗯,我懂的。”
银时干咳一声,把勺子塞进他嘴里,强迫他喝粥。松阳本来就不需要吃东西,现在更没胃口,漫不经心地舔着嘴里的东西,看起来像浪费食物,但舌尖晃来晃去,有种莫名的色气。
银时果断移开视线,把粥塞给他,让他自己喝。
“松叶,”对方终于喝完一碗粥,他才开口道,“我有点事。”
“什么”
“你就是,三叶的事那个时候的,那个药还有吗”银时吞吞吐吐的,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呃”
“银时很需要吗”
“嗯,有个朋友总之就是”
“确定不是银时自己用吧”
“我又没病。”
“好啊,”松阳没有多想,“但是,它不一定能治好。如果有别的手段,还是先试试吧。”
不用试,因为根本没有这么个朋友。银时拿到小瓶子后直奔源外老爷子家,将这点红色的液体交到了江户最杰出的机械师手上。虽说源外专精机械,但分析一下液体成分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至少能分出
“这个是血啊,”源外摸了摸下巴,“应该是人血。但是有一种能量,很奇怪,有点像航站楼的能源人血和航站楼能源的混合物。有点意思,”他指着屏幕上的显微图,“看这个。因为是能量,所以我试了试导出能源,但是这东西的反应不太对。本来我想着让细胞裂解是不是能释放更多的能量但是细胞被修复了。这些能量会不停地让细胞恢复生命力,就算裂解也会重生,这么一点血却能不断地往外生长恐怕直到能量耗空,这种生长才会停下。”
银时死死盯着屏幕。
“如果这真的是生物体内的血,那这个生物怕是不老,甚至不死啊。”
“不老不死”
银时慢慢将这个词从舌尖上滑过。
“简直就是怪物,”源外没多想,随意评论着,“就算是人类的外形,也根本不是人类。不可能是活物的血吧你从哪拿到这东西的”
银时注视着屏幕,慢慢摇头。
“老爹啊,这个我先拿走,别和别人说。是总之是幕府相关的危险物品,您明白的。”
不老不死。
如果这就是松阳一直在掩藏的秘密,那松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他活了多久他那怪物般的实力是来源于此吗
怪物。不是人类。不老不死。
如果是因为这个不能随便对他开口,那银时认了。他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怪罪松阳,谁会随便说这种秘密啊,就算是非常亲近的不,正因为非常亲近,才更不会张嘴吧。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他已经知道,那个人就是虚,曾经的天道院首领。他从自己的组织叛逃,成为他们的老师,并最终因自己的组织而死不,没有死。松阳一定是非常认真地打算尽快回到他们身边,只是发生了一些东西让松阳不得不选择假死,如今阻碍消失,松阳想回到他们身边,却又无法和他们解释,才不得不装作自己的儿子。
可以说,银时的思路大体正确,除了压根不知道作为主人格的虚的存在,以及不知道松阳是睡了十年。
他拿回瓶子,魂不守舍地返回万事屋,一推门,桂正和松阳亲亲密密地坐在一起,桂单手搂着松阳的脖子,语调分外温柔“所以晋助都做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调查了很多东西然后本来是想带着我离开地球的,但是临时变卦了。”
“哦哦,没做别的东西吗没有任何东西吗”
松阳的目光乱转。
“晋助他虽然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其实还挺精神的。所以被做了什么吗”
“被做了很多关于怎么吃饭和拿筷子的功课,短时间内不想再看到筷子了。”松阳装傻。
“安心点,不会笑话您的。”
“银时你回来啦。”松阳直接转移话题,“你朋友如何了”
银时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们。很多事情忽然就有了解释,比如桂的莫名求婚。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戳破。松阳绝对不会希望他就这么说“你是不是长生不死”。
“银时”
“啊嗯,暂时情况还好,医生正在重新给他做疗养规划。”银时抓了抓头发,坐到松阳另一侧,和桂一边一个,“你怎么跑这来了”
“来监视你有没有对他动手动脚。”
“怎么可能啊喂阿银又不是什么假发,不会做出向老师的儿子求婚这种事啊”
“好的,”桂,“老师的儿子我抱走了,你单身一辈子吧。”
银时“”
他眼睁睁看着桂拽着松阳就往门口走。松阳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被桂拖着,满脸的迷茫“小太郎”
“我们去结婚。”
“啊”
“干脆说开吧。晋助和你表白了吧”
沉默。
松阳突然噎住,脑子里全是“怎么办我怎么在不伤害我任何一个学生的情况下把问题解释清楚”。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您可以和我结婚,和他当情人。”性癖莫名的人干脆利落,“太完美了。”
松阳“”
喂,完全没伤害到这人啊,这人的癖好就离谱啊
“那我们换个角度吧,”银时幽幽道,“他和我结婚,你来ntr,高杉去死。”
喂怎么这个也没伤害到啊,所以银时你承认了是吗,情况越来越乱了啊
“在吵什么”新八从门口进来,“啊,桂先生。神乐还没起床吗真是,我”
银时身边的电视机适时发出了杂音。
“拍不好的话,”新八的话题被转移了,“拆开试试吧”
拆开。
四个人一起看向新八的手指,他的手指上接了一根螺丝刀。
总之就是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之后,一群人齐聚网游世界,准备面对重要的摇杆被变成螺丝刀的人生。终于从重要问题里解脱出来的松阳果断藏起来看戏,反正他又没被变成螺丝刀。
他去了趟牛郎店。
从他辞职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他的狂死郎从繁忙的工作里抬起头,然后果断把他拉去临时充场。寒暄是多余的,金钱才是真实的,你快来给我被一群女人指指点点啊。
松阳“”
他被按着受了一轮摧残,在各种试图搂搂抱抱的动作间艰难求生,终于躲开重重魔爪,熬到了闭门时刻。
“那么,”清点收入的狂死郎笑眯眯地问他,“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突然辞职的,我当时”
“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被幕府抓去了”
“呃”
“听说你还和将军一起出现过”
“那个呃”
“你现在还好吗啊,也是,要是不好的话,也不敢来我这给我惹麻烦吧。”狂死郎将冰镇汽水放在桌上,推给他,“还好就好。表情变得轻松多了,松叶。”
松阳抿了抿唇。
他其实不该来这里,来这里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事要做。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想来见这个人,毕竟对方可以说是他这一次睁开眼后收留了他的人。
“你好像没什么事要做呢。”
“嗯。我也不太明白自己来这里做什么,给您添麻烦了,对不呃”
狂死郎用账本拍了拍他的头,打断他的话“想见朋友就来见,这有什么好说的。”
“朋友”
“嗯这时候再说什么我们难道算朋友吗可是很让人伤心啊。”狂死郎端起自己的果汁在他对面坐下,“多大的人了,就别演什么原来这就是朋友啊拥有朋友真好啊的戏码了”
松阳“”
他还真想说这个台词。毕竟他一直管对方叫“银时的朋友”,而不是“松阳的朋友”啊。
“虽然我可能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但我确实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狂死郎非常自然地说下去,“到朋友家做客又不需要有什么目的,放松点,喝酒吃肉打游戏才是这时候该做的事哦”
松阳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反正那群家伙在当螺丝钉,当完螺丝进入总集篇和第一次完结欺诈简单而言,用打破第四面墙的方式解释一下,他在这溜达一圈并不会有任何影响,等他回去,就能非常自然地继续银魂日常了。
“虽然没有肉和游戏,但是要酒吗”
“我不太会喝。”这是假话,虚的躯体总是会保持作为生物最充满活力的状态,酒精带来的麻痹效果不明显,除非喝太多,一般不会失控。
“放心吧,度数不高。”这也是假话,这是牛郎店,本职任务就是从客人口袋里掏钱,让人醉得不省人事的酒多得是。狂死郎拎出一瓶生命之水,兑了果汁就往松阳面前放,“来,喝。”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喝果汁,松阳没注意,也没想过狂死郎会故意灌他,试着喝了一口。他确实不常喝酒,尤其是天人带来全新技术后的高浓度酒,所以不清楚酒到底该是什么味道话说生命之水压根就是酒精吧喂,里面水的含量快要可以忽略不计了啊喂,基本就是无水乙醇里稍微混一点杂质啊喂
喝着果汁酒精的松阳因为太奇怪的味道皱了皱眉,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不了解酒,也不太好拒绝狂死郎,硬是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狂死郎状似正常地继续给他满上“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吉原”
“吉原啊,好像是的。因为我没太理解沉下去是个什么意思”
“简单而言,”狂死郎的声音似乎有点漂浮,“有个人统治了吉原。他将吉原沉入地底,让它彻底变成有进无出的地方。当然,是对女人而言。”
“天人吗”松阳没什么兴趣地又抿了一口。
“嗯,我听说是个非常善于战斗的天人。”狂死郎就继续给他倒,“强大又危险,被称为夜王凤仙的男人。他掌控着这条地下街道,那里的女人们如同身陷地狱。然而即使如此,依旧有一个人一个名叫日轮的女人,她是吉原的太夫,吉原最美的女人。”
“太夫不是倾城铃兰吗啊,我懂了。”松阳有点迷糊地想起时间问题,“我好像不太能喝,狂死郎”
“再喝点吧,我都陪你喝呢。她是吉原最高点的太阳,美丽又温柔,让无数人重新拥有希望的阳光。但是,最近,听说有个孩子拼命攒钱想见她呵,让守卫帮忙攒钱可不太好啊,你说呢”
松阳眨了眨眼,眼前的狂死郎在摇晃。
“那个孩子说,日轮是他的母亲。我确实很能理解孩子想见到母亲的心情,松叶,如果是你,你会帮那个孩子吗”
“如果我做得到的话。”松阳模糊地回答。
狂死郎用力点头,一副“就等你这话”的架势。
“好像被你坑了”松阳慢慢往下滑,却还记得将酒杯放好,“要帮忙直说嘛。”
“不,这是分开的。”他最后的清明里,听到狂死郎温和的笑声,“灌你是因为你居然一副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的态度,我很窝火啊。”
真是。
松阳无意识挑了挑唇,放松地沉进黑暗。就像很久之前在私塾里一样,在人类身边,他居然也可以安心地失去意识。
朋友
朋友。学生。家人。恋人。
他好像开始一点点学懂这些东西了。
至少,他开始明白,此时胸膛里温热的感受并不令人痛苦,恰恰相反,它和很多时候银时他们带给他的一样,脆弱却坚韧,柔软而无法斩断,无论他怎样变化都会一直存在。那是虚从未拥有过的东西不,也许拥有过一点点,只是当时的虚无法从这一点点中拼凑出想要的信息,也无法从中学到温柔的道理。
但松阳可以学习。
他可以拾起那些温柔而散碎的光点,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爱
他眼前又闪过学生们的脸。银时,高杉,桂胧
然后,虚出现在他脑海里。
那个人坐在那,就好像很久前两个人格共用一个身体时,安静,冰冷,死亡般沉默,空虚至极,黑暗无边。
当松阳注视他时,他抬起眼,予以回视。仿佛两道深渊在互相凝视,他们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倒影同样黑暗无底。
想让那个人也看看。
这个念头又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想告诉他。想让虚知道,他有了朋友,有了无条件信任他的人。就算这个人知道真相后也会离去也好他拥有的、短暂而温柔的温暖,想让虚分享。
虚。我,作为松阳的我,想起了很多东西。我想起很久前德川家康送给我们的那个女人,想起一个曾忠于我们的手下,想起看到幕府做的实验后愤怒地对着当代将军大喊的某个官员,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进入那道牢笼前,似乎也曾有人给予我们食物,然后再也未曾见面。
是的,有很多人,他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于是施以善意,又在知道我们是什么后变成惊恐和愤怒,与新一轮的伤害。
我知道,你已经不想“再试一次”了。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机会,恐惧、憎恶、渴望,一切都无法阻止人类,我们的任何行为都无法让人类停止伤害乃至杀死我们。但是,如果是我的尝试,如果我已经替你试过了如果,银时他们,或者歌舞伎町的其他人,在知道我们是什么之后他们肯定早晚会知道的依旧愿意伸手给我一个容身之处,那你愿意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最后再试一次吗
那些话语从他心底流过,然后他惊觉,自己竟然在幻想着“他们依旧愿意伸手”。对虚而言,就连保持这样的幻想都太过疲惫,疲惫到他作为松阳在私塾时都没想过。就在他睁开眼时,他还觉得自己的学生会因为自己突然回归而伤害自己;而此时,他却捡回了很久前的幻想,愿意再试一次。
他得到了肯定。桂和高杉没有向他发怒,发觉他能愈合的高杉也没有把他当成怪物。银时将他带回了万事屋,神乐和新八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长谷川怕他自杀,阿妙要他依赖他们,而狂死郎毫不犹豫地说,可能我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但我把你当朋友。
他们不是孩子。正因如此,他可以尝试去依赖、去幻想,去向他们索取一些东西。就像有很多闪光的线将他和他们联系到一起,就算不断地欺瞒着他们,心底有个角落也开始渐渐复苏,曾以为已经死亡的种子又一次生根发芽,怯生生地向着这个世界探出新叶。
那么,虚
松阳睁开眼时,人已经在吉原门口了。
狂死郎给他留了一封信,非常贴心地写明了日轮的孩子晴太的情况,向他介绍了吉原的卫队百华以及首领月咏,还有一句“我帮你和万事屋那边请假了,别担心”。
刚从那边请假和高杉去宇宙,这一会又从那边请假跑来吉原,真的没问题吗。松阳晃晃脑袋,把杂念清出脑袋,决定速战速决,反正就是带孩子去见个亲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指晴太抱着胳膊,满脸的不相信。
“什么啊你看起来超可疑啊,为什么会有人找你来给我帮忙啊,我不需要帮忙啊,我在好好攒钱啊”
“好好攒钱”松阳点点头,“靠偷吗”
“那我也没办法”
“其实那个人根本没给你攒钱,你的钱都被他拿去喝花酒了。你要不要自己确认一下”
三分钟后,松阳获得了一只泪眼朦胧的晴太。
“唔,只是溜进去见一面的话,应该不难吧。”还没意识到夜王凤仙在囚禁日轮这事上有多上心的松阳靠着自身实力思索着,“带你偷偷下去,进去见一面立刻撤,你觉得如何”
“会给日轮惹麻烦吧”
“啊,那换个思路吧,”松阳一锤手心,“我光明正大地付钱然后带你进去,这总没问题了吧”
毫无疑问,松阳和银时在这件事上的最大区别在于,松阳有钱,他真的付得起见日轮的钱,见一晚上都没问题。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被拦下了。
百华的首领月咏从房顶跳下,拦在他们面前,用烟斗指了指晴太“不行。我劝你们一句,赶紧回去吧。吉原的女人若是有孩子,孩子和母亲都会被处死。你们要做的只是让他白白送命罢了。”
“杀人是违法的吧”
“在吉原,夜王就是法律。”她摇摇头,转身要返回地下,“别再来了。”
“孩子想见母亲可是堵不住的哦”
“那不是我的问题。”
“并不是什么问题啦嗯这就好像每天早上醒来会想喝草莓牛奶一样自然哦”
“自然个鬼啊,哪有那种自然啊,你口味倒是很甜啊”
“嗯嗯,男人甜一点更可爱啊。”
“没人关心什么人可爱。”月咏干脆利落地跳回了通向地下的入口,“别再来了”
别再来啊
那是不可能的。
松阳又一次拎起晴太,只不过这一次是把他放在了万事屋门口。
“啊,银时他们好像去仙望乡旅游了。你先在这睡一晚上,我去找点人帮忙。”
“找人”晴太不安地左看右看,“有谁能让我们下去吗”
“啊,这个啊,虽然说只是孩子想见妈妈这种事,立刻带你潜入也没什么关系”松阳摊了摊手,“但好歹是我难得的朋友在拜托我,还是想稍微合理合法一点的。”
喂,你最开始的时候就打算直接带我潜入吧,你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合理合法吧。
“总之,我去叫人,你先休息吧。”松阳对他笑了笑,“放心交给我。”
很让人安心。
这个人和日轮有哪里很像,都给人以温暖的、仿佛能照亮别人的安心感。
松阳也确实很安心,因为他转头就去找松平片栗虎。夜探将军府有难度,而且他不想引起天道院注意,但松平没有难度,就算松平拿着枪也没什么难度。
松阳带着之前真选组动乱时山崎帮他弄的刀,抬刀挡住对方射来的子弹,完全没有夜袭自觉地开口“能用合情合理的办法带人见日轮吗”
“第一次来找将军,居然是为了吉原的女人”松平绝对对他有意见,“赶紧说明情况,我给你三个数,一”
松阳再次挡住对方的子弹,顺手把子弹扔回去,弹壳重重打到枪沿。
“就是带个孩子见亲妈罢了。我会把那个孩子打扮成仆从什么的,总之给我个能正经进去的方法。”
方法当然是有的。
堂堂将军,手下的人想去吉原把个妹,正规途径还是有的。随便给他安排个什么高官头衔,让他进去喝喝花酒当然也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自带几个仆从,那当然更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听起来吉原已经注意到那孩子了,那你第一次就别带他去。”松平一摆手,“幕府的人需要谈什么,谈个几天是常有的事。第二天让那孩子扮个别人进去就行了。”
他不想就这么给松阳权限,但一个能用刀挡枪的人,好歹也是将军这边的重要战力,他也不能太任性。
“嗯,我明白。”松阳当护卫也不是一次两次,这套流程很熟悉。第一天吉原多少会检查一下,越往后越松懈,他习惯得很。
于是几天后的晚上,松阳从吉原的客人变成了吉原的高级客人。
晴太还是暂时留在万事屋,而松阳像所有晚上去吉原的高官一样,穿着私服,将刀暂时交给“家臣和护卫”,一群松平安排的人混在其他真正谈事的人之间一起前往吉原,并要求日轮来倒酒。
然而日轮没来,来的是凤仙。
高大的男人虽然衰老,但依旧强健。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利刃,而他斟的酒好像藏着毒。
“日轮怕是来不了了,”凤仙爽朗地笑着,对他们摇摇头,“吉原有很多姑娘,何不换一个”
“但是日轮就是很漂亮啊”一个随行的、不知是真是假的高官掐着嗓子回答,“那么有名的太夫,来吉原都不见一面怎么行别藏私啊夜王大人,就一面嘛。”
“就是就是,谁不知道来吉原得看日轮啊嗝”
凤仙用那双野兽般的眼睛扫视他们,目光在松阳身上一顿,又漫不经心地移开。
松阳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注视,但没有回应。
“恐怕不行,”凤仙依旧笑着回答,“她自己不愿意,我也没什么办法。”
这个人有这么好说话吗
看来是没有,因为其他官员立刻笑着点头,没有继续和凤仙拉扯。地下吉原的王来得快走得也快,告知结果就立刻转身,扔下他们继续喝酒,就像在完成什么任务。
很奇怪。
这个“奇怪”在第二天得到了解答。
在进入吉原时被拦下、带到凤仙面前时,松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凤仙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只有一张日式矮桌,场景看起来就像普通朋友打算一起喝酒,可惜他们好像不是朋友。
“你见过我。”
“见过一次。”凤仙对他举杯,脸上依旧是那种爽朗而仿佛野兽的笑意,“当时我还只是到吉原踩点,你还没有叛逃,我在德川定定身边见过你。我可是很好奇你是谁啊,一直查下去,却发现你居然叛逃了。明明是那么强大的人”
这人想和他打。
夜兔都是这种管他合不合先打一架的疯子吗倒也不是,至少小神乐就正常多了。
“那么,现在的你又如何呢”
“要是打完就能见日轮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和你打。”
“日轮是我的东西。”
“听起来好像你把她关小黑屋了呢。你喜欢她”
“怎么可能。”凤仙忍不住摇头,“你们地球人都喜欢说些没用的东西。爱不会让你变强,所以”
“啊,”松阳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爱又不会让你少疼一点”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但是,我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情感是有一点用处的啊。”
夜王盯着他的背影。
“明天这时候,我会和你战斗。既然你只是想和我战斗,我不介意陪你。但是,夜王凤仙,”松阳转过头,微笑着,却近乎怜悯,“继续关着她是没有意义的。”
松阳的本意是自己去陪凤仙打,晴太趁机去和日轮见一面。
然而,什么事都会有一个关键点问题,那个问题叫做万事屋。
叫做温泉度假回来的万事屋。
叫做回来之后发现屋子里居然有个孩子的万事屋。
“喂,”银时抱起胳膊,“来解释解释吧,松叶,你居然有私生子”
“明明阿银才是有私生子的那个”
“那孩子都找到亲爷爷了啊喂”
“所以这个孩子也要找亲妈哦。”松阳也抱起胳膊,“孩子找妈妈是天经地义的,我只是顺便帮个忙而已。”
“帮忙混入吉原吗喂,松叶,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银时忍不住按着太阳穴,“那是花街啊你很想赶紧去花街吗”
“已经去了两晚上了。”
“已经”银时差点抓着松阳摇晃,“喂,被做了什么吗有人和你做些亲密活动吗被灌醉了吗那可是花街哦,那里的女人像猛兽哦你会被占便宜的哦”
松阳忽然想起银时之前好像表白了差不多就是表白了,他没敢作声,果断扯开话题“只是带孩子见妈妈而已。”
“好玩吗”神乐突然举手,“我也要去玩阿鲁。”
“喂都说了那是花街”
“可可可可以吗我也想去玩”
“新吧唧”
“去玩和小叶子一起去玩阿鲁”
“耶,去玩”
很明显,名为万事屋的问题,就连万事屋的老板都不能轻易解决。不过这几个孩子想在吉原保护好自己也没什么问题,松阳倒也不介意带孩子去未成年人禁止进入的地方玩“那就带你们去,但是要避开中心区,不要和那边的首领起冲突哦”
这就是为什么神乐到底在吉原对上了神威。
松阳和凤仙再次见面的同时,晴太装作拿酒的小厮在长廊里疾行,寻找着自己的母亲;银时选择了和晴太一起行动,没有让小孩子落单。神乐和新八本来只是想在外围玩一会,但在夜兔存在的地方,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一切都要往原著的剧情线飞奔,除了
踏入日轮所在地的银时和晴太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因为最大的阻碍正在这建筑物的最上层,抽伞指向松阳。
“所以说,你还挺耐打的,对吧”松阳笑眯眯的,“那就太好了,因为我没打算杀掉你。”
“虽说我也没打算让幕府和我对上,”凤仙反手将伞一转,“但万一失手,也是没办法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下一刻,松阳猛地后跳躲开对方横扫过来的巨伞,单手撑墙转过半圈,一脚踢在对方脸上。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一下毫无疑问地对上凤仙愤怒的眼神,而松阳要的就是这个。
只要惹怒对方,让凤仙没办法分心思考楼里的情况就行了。他得给晴太和银时争取时间。
这么想着,松阳落在房间边缘,不正面迎击,只是闪躲,就像逃窜的老鼠。对一个想要正面战斗的人而言,这是新一轮侮辱。巨伞追着他的身影,不断地劈砍横扫,巨大的力道带起风压,擦破他的衣衫和肌肤。松阳眼都不眨一下,伤口不停地愈合,他也就不断地继续躲,翻滚、前后跳跃,让伞一直不能真正撞上他的躯体。
拖延时间。
给他们一小时或者两小时。他需要把这场战斗的时间延长,然后
凤仙的伞忽然一压,从前方晃过,带着巨大的惯性转回来,猛地横扫向他的脚腕。松阳下意识单手撑墙跳起,而凤仙的笑意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糟糕。
对方的拳头跟着轰击在墙上,撑着墙壁的松阳躲无可躲,那一下的力道震着他的内脏,把他从墙上甩飞出去,“呃”再下一刻,那把伞已经转过小半圈,狠狠轰上他的腹部,将他整个人抽出,撞上另一面墙,“”疼得要命,但他习惯了沉默,只是立刻翻滚躲开下一记攻击,同时抽刀向上,刀刃擦着凤仙的脸危险地滑过。两人又对了一眼,那一瞬间,松阳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冰冷的眼神。
是个麻烦人物。
这只夜兔绝对不是容易搞赢的对手。不可能简单地拖延时间,他必须得认真战斗才行。而且,他还不能被对方发现快速愈合的事
麻烦。
松阳退开几步,又一次向旁边躲。他在对方攻击的间隙出手,刀刃一划又收回,像一道弹跳的银光。刀锋只是滑过凤仙身侧,割开一点衣襟,没能碰到对方很快。夜兔拥有的力量导致他们的强度和速度都远超常人,何况是夜兔中的佼佼者。而且对方到底还是老了,如果还年轻,也许他们会是势均力敌到不拿出永生根本无法战胜的对手。
但到底是老了。
即使是夜兔,也敌不过最单纯的生老病死。
何况这个人在地下留了这么久,久到一丝阳光就会让他颤抖。
松阳猛地一蹬地面,下一刻,他翻身到房顶,踩上天花板,再用力将自己压下去。刀从凤仙上方劈下,如室内炸响的雷鸣,风声一瞬间裹着两个人的耳膜,凤仙猛地后撤,但刀依旧砍到他肩头,再从肩头向下
他抓住了刀刃。
直接抓住,向下扯,猛地一甩,将刀连同松阳一起甩出。两人的目光再次短暂相对,那一瞬间,凤仙眼里是灼热的战意,而松阳眼里是一片冰寒。
甚至分不出那双眼是绿色还是灰色的冰寒,空虚无物,只注视着足以夺取性命的弱点。
一股寒意从凤仙脚底升起,却让他的心脏和脑袋越发火热。
这也许是他遇到过的最棘手的敌人。即使是当年的星海坊主也是“可以理解的对手”,而面前这个是完完全全的战斗机器。
松阳一声不吭地再次起身,横刀在身前,越过刀锋去看凤仙。他的脑子清醒得像是随时会结冰,除了如何战胜敌人没有其他任何东西。面前的敌人
他向前,迈步、起跳、横刀劈砍,并毫无意外地对上对方的伞面。
钢铁碰撞的声音。
再下一刻,他已经翻身到对方身后,刀刃直取对方颈间。
“好像有谁说过不想杀了我。”话是这么说,凤仙也没想过松阳真的会留手,他一个偏头躲开刀锋,拽着松阳的手腕把他又甩到墙上,墙面狠狠撞到松阳的身体,但松阳没有丝毫迟疑。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刀锋就这么贴着地扫过,在对方挑起时刀锋划过一道弧线,从对方下方直接上挑,尖锐的弧度划过膝盖,在对方腿上留下竖直的血口,“呃”对方的拳头同时从他上方落下,重重锤在他背后,他的胸口硌在地面,骨骼在冲击中发出折断的喀嚓声,“嗯”
没关系,会愈合。疼痛只会让人更清醒
清醒得好像忘了自己是谁,只是作为虚行动着。
松阳收回刀,同时再次承上一拳,那一下直接锤漏了地面,他向下坠,穿过地板,坠向下侧的大厅。
在日轮房门口望风的银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反射性地摸上木刀的刀柄,心跳骤然加快。
不是因为凤仙,他的角度甚至看不到凤仙。
因为松阳站了起来。
在坠到一楼的地面后,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站起身,即使动作一开始僵硬得像是木偶。他垂着头,血从发丝间坠落,但他只是随手擦了擦,很快就不再有新的血渗出。
他握紧刀,抬头,用空洞的眼睛望向上方。
凤仙从他注视的地方跳下,直落向他身上,而他不躲不闪,举起刀锋,将自己变成立在地上的一柄枪。双方好像都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凤仙的伞先一步挥下,将他整个人重重砸进地里,而与此同时,他的刀锋从伞骨和伞柄间突破,在凤仙小臂划开一道红痕。松阳吐出嘴里的血,舔了舔嘴唇,再一次站起身,刀尖点在地面,映出光滑的地板。
他听到凤仙的呼吸声。
侧身躲避,让对方的攻击从自己侧面滑开。反手上撩再后撤,躲开下一击,在对方因为惯性没有收势时纵劈,空气中就有了清晰的血味。人体的骨骼在他脑海里呈现,肌肉、关节、薄弱位置,每个地方都在他眼中。凤仙的伞再次扫来,而他睁大眼,额头上淌下的血浸红了视线。
从这里
他的刀锋再次向上扬,直取对方左臂,刀尖没入一寸,立刻被对方躲开。
凤仙皱紧了眉。对方给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如果说最开始还可以理解为“幕府的杀手脱下了叛逃后的平和伪装”,那之后的行动就更像“正常的人类逐渐放弃防御”。而此时,那双望过来的眼睛已经分明是红色,像是面对强敌时的警戒,也像在说明对方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
这可真是
太好了。
夜兔向前猛冲,用伞头重重击打对方的腹部,而松阳不躲不闪,硬是将刀锋再次嵌入他的左臂,用力一拉,刀尖虚划过骨骼,切断半条胳膊的肌肉。
不对。
不对。如果是人类,不可能这样战斗。这么一下足以让他自己再也站不起来,没必要这样以伤换伤
然而,就在他面前,被再一次锤到墙上的人慢慢站起身,擦了擦唇角的血,抬头看向他。
不可能。这样一下,内脏早该碎了
但对方只是再度举起刀,对他露出冰冷的微笑。
像是死神。
凤仙已经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他没看飞奔下楼的银时,没看此时从窗口跳入的神威,更没注意阿伏兔。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这个异常的人类身上,该怎么让这家伙停止他知道意志能让一些人在内脏破碎后坚持行动,但对方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行动,而是“一个会战斗的人压根就不该正面接他的伞,只为了伤他的一条胳膊”。
除非这个人根本不把自己的伤痛当回事。
这个念头刚跳出来,松阳的刀就已经到了。
快得可怕。
比刚才没有受伤时更凌厉,刀刃挟着杀意,瞬间杀到他眼前,离他的眼球不过几毫米
凤仙猛地用伞撑着自己后退,第一次靠狼狈的翻滚躲开松阳的袭击。对方却紧追着迫近,丝毫看不出刚才躲闪的痕迹,留下的只有攻击异常迅猛的攻击以可怕的速度和力道挥舞刀锋,刀刃划破空气的嗡鸣在他耳边连续不断,他快速地挥伞拨开对方,伞面快速地破损
松阳忽然一蹬地面,闪到他身后,刀锋随着身体的旋转割向他的喉咙。
再下一刻,凤仙已经闪身到离松阳十几米远的地方,这才喘了口气,死死盯着对方的身影。
带着鲜血的、杀戮者的身影。
那个人没有丝毫停顿,前进、转刀,刀锋割开伞面,直指他的心脏。他的伞头确凿无疑地击中了对方,而对方的选择是在受伤的同时将刀锋送进他心口。
凤仙蹬蹬蹬后退三步,从他刀下逃开,满身都是冷汗。刀锋绝对碰到了心脏,他必须调整战斗方式,这个人是根本不怕以伤换伤的
就在这时,一个银白的人闯入了他们的战斗。
银时在松阳身后停下,拿着木刀,却不知如何是好。他当然不可能妨碍松阳,但是
“松”
对方抬眼看了他一眼,那双浸着血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凝视他。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站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人类。
但那绝对是松阳。
“银时。”
“啊,是我。”
松阳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惊醒,他身边的杀意淡了下去。机器捡回了灵魂,红眸恢复绿色,周围的气场随之平复,他望着银时,银时直愣愣地看他。
松阳慢慢地吸气,感觉寒意从指尖一点点扩散开。
没办法解释。虽然他可以用“我之前干过脏活嘛”蒙混过去,但是这样的战斗和他之前展示的“没什么肌肉”的形象不太匹配,他又很难解释自己怎么这么快获得了久经锻炼的身体。
很糟。
感觉糟透了。呼吸都像磨着自己的气管,明明没有受伤,但觉得疼。
“吓到你了吗,银时”
他想笑,但扯着嘴唇,却也觉得疼。
不过,银时不需要他解释。
他向松阳伸手,指尖落到对方唇角,向上一压。
“摆出这副表情做什么。没事的,我来了。”
他红色的眼睛落进松阳眼里。明明是最熟悉的红色,但银时的红并不冰冷,反而带着落日般温暖的光泽。
松阳的心脏好像忽然恢复了跳动的能力,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的恐惧奇怪得要命。银时提着木刀站到他身边,警惕地看着坐在一侧装饰物上的神威,楼里已然乱成一团,客人们早已尖叫着逃跑,百华还在警惕地拿着飞镖,而晴太
他正背着日轮,走在逃跑的路上。
银时扫了一眼,确定那边只要没人去拦就没什么大问题,再次将精神集中在面前的凤仙和神威身上。他这边的主线可以说已经被松阳彻底打乱,然而不变的是银时依旧站在这里,拿着刀准备战斗。虽然这次带的是木刀,毕竟,他本来没打算和凤仙起冲突。
神威在上方歪了歪头,眯眼笑着看他们。
四个人对峙着,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然后,松阳将刀刃垂了下去。
“真是的,”他微笑着说,“切磋过头了嘛。哪有把地板都打穿的,好过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