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燃并没有诓骗阴兵,他虽然一家子都死光了,可他在阳间还有个一起长大的发小,俩人感情极好。发小家里世代都做殡葬死人生意,宫燃的车祸就发生在去殡仪馆给他送夜宵的路上,哪成想夜宵没送成,倒把自己直接送进了火化炉。
“到了望乡台,你看我眼色行事,”阴兵鬼鬼祟祟对宫燃说道。
“好。”
宫燃在阴兵眼里,由一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小少爷,变成了可以放长线来钓的大鱼。
黄泉路上阴风朔寒,一路亡魂或不情不愿悲悲戚戚,或哭嚎不停被阴兵用锁魂链强行拖拽,脚不停歇地走了半宿,终于到了望乡台。
阴兵们摇着引魂阴铃,嘴里吟哦“红尘阳世皆过往,望乡台上忘家乡。”
亡魂们的哭声瞬间更凄楚了,阴兵们也不再呵斥阻止,反而任由他们大声痛哭,指天骂地发泄心中的怨气不甘。
宫燃没哭,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座青砖塔楼。
塔楼上宽下窄,面如弓背,四角飞檐上垂着几串青烛灯,幽森光影中隐隐能看到正中的楼牌上描刻着望乡台三个大字。
亡魂们排着队进了塔楼,宫燃则在阴兵的暗示下独自登上塔楼楼顶。
楼顶四周燃着青白冥灯,空空无物,只中间有一口石砌的方井。
过了许久阴兵才跑了上来,匆匆递给他一张黄裱纸,黄纸正面是朱砂画的符咒,背面则写着宫燃的阴籍。
“把符纸扔进井里,脑子里想着你要见的人,”阴兵看着他说道,“塔顶这口回魂井年久失修,你一会儿可能看不真切周围,不过这里没有鬼差看守,我让你在那边多呆上三分钟,你答应我的也不要食言”
宫燃匆匆地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地去了井边。
符纸打着圈儿落入黑洞洞的井口,宫燃只觉眼前一片刺眼白光,再睁开眼时,人已经站在了他在新清市的房子里,只是头晕眼花的厉害,看着四周的景象,像是在看全息环绕的裸眼4d电影一样,人仿佛在这里,又仿佛不在。
房子里到处挂着白布,客厅的墙面上还挂着他的黑白遗像,宫燃看着照片苦笑了一声,转身上了楼,他这个房子是复试结构,一共上下两层。
上楼后宫燃被吓了一跳,这楼上仿佛刚被人打劫了,卧室还有衣帽间里空空如也,连窗帘都被扯了下来,只有一些旧的内衣袜凌乱地散在地板上。
走廊里摆着一排一米高的纸箱,有一些已经打包好封箱,上面贴着封条和金色符纸,还有几个箱子敞着口,宫燃伸头看了看,里面装的是他的衣服和被褥床品等杂物。
他发小司川的妈妈正站在二楼书房的门口捂着脸哭,司父也是满脸疲惫,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
“老司你再去劝劝,让儿子去睡一会儿,”司母心疼地抽抽噎噎,“这孩子快三天没合眼了,铁打的身子也熬坏了。”
司父叹了口气,无力道“小川现在听不见我们说话,他又把自己的世界锁起来了。”
司母转过头哭得更伤心了。
宫燃一惊,司川幼时患有自闭症,后来在专业的干预机构治疗康复后,司家老少一直精心呵护着,十几年来从未复发过。
司川从小就粘着他,宫燃知道他会很难接受自己离世,但他没想到司川会重新发病。
司川妈妈伸手使劲捶了司父两下,带着哭腔埋怨道“都怪你那天晚上我让你早点接儿子回家,你偏在外头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喝酒,不然燃燃哪会急着去给小川送饭”
司父一言不发,抹了一把脸,布满血丝的眼里全是愧疚。
司母却越说越激动,声音嘶哑尖锐,“儿子现在把燃燃的死全算在自己头了,这孩子本来就心思敏感,他”司母突然停了下来,瞪着眼睛好一会儿,一脸惊惧之色,“小川不会干傻事吧他平时待宫燃比待自己还重,他”
“咳咳咳”书房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咳嗽声,随后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怒斥,“你们两个站在那里胡说什么”
是司川爷爷的声音,宫燃闻声进了书房。
只见司川和司爷爷都坐在书桌前,司爷爷一脸怒色地瞪着夫妻俩,而司川则像根本没听到这几人讲话一样,低着头专注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宫燃走了过去,他眼前视线十分模糊,勉强能看出来他纸上画的是一些符咒,而那书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摞已经画好的符纸。
司母捂着嘴,脸色刷白,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司川。
司爷爷转回身看了孙子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阳寿未尽就自行结果,下去可是要遭大罪的。”
司川没有一点反应,司爷爷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又接着说,“况且宫燃世上没什么亲人,每年年节里,得我们给他烧祭才行,他在下边才能过得舒心。”
司川依旧没有动静,只是画符的朱砂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直死紧盯着他的司爷爷见状松了口气,转头和司父司母说,“小川说燃燃那孩子矫情,你们看看这房子里还有什么他常用的东西,一样别落都装箱子里,我和小川今晚就把祭冥符全都赶出来。”
老爷子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嘶”了一声说,“算日子,他这两天就要入关,我们明日一早祭过去正赶得上。”
司母不太愿意司川熬夜赶制祭冥符,站在那里没动,和丈夫小声嘀咕,“爸又说得神神叨叨的,好像燃燃真能收着一样。”
司父闻言脸色大变,“别瞎说这祭冥符化制是我们司家几十代传下来的本事,要不是为了小川,我爸把这符带进坟里都不会给人用。”
老爷子不甚在意儿媳的质疑,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司川的头,“小川得好好照顾自己,你在这边过得好,阳寿长,燃燃在那头才能衣食无忧。”
司父点头附和,“是是是,以后看到宫燃喜欢吃的用的,小川你就顺手买回来,反正咱们家就是干这个的,也不用等什么清明中元各种节令,平时在家里设个道场,随时都能祭给他。”
司母也明白了司老爷子的用意,赶紧说“啊,买相中什么你就买,妈给你拿钱”
宫燃看着一直不肯讲话,把自己重新封闭起来的司川心急如焚。
司川一直低着头,宫燃看不见他的脸,刚想蹲下来再好好看看他,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暮夜青烛,鬼气森森。
宫燃失神地站在井边,心酸不已。
原来死亡不只是阴阳轮回,也是天人永隔。
阴兵早见惯了这个,没给他时间悲伤春秋,急急地带着他下了望乡台。
路上,阴兵和他细细地交代着,“你在阳间没犯过事儿,城隍神庙已经给你开了无犯罪记录证明,一会儿你可以拿着它直接去鬼门关办通关手续,要是顺利,明日一早你就能入关。”
宫燃收起悲伤的情绪,问他“城隍庙还能开无犯罪记录证明”
“能,从你们公x局数据库里调的资料。”
宫燃“”
“怎么,你有案底”阴兵警惕地看了宫燃一眼。
宫燃赶紧摇头,又问“如果在阳间有犯罪记录会怎么样”
“有案底的生魂会被发到各地阎王殿,稽实后,或罚款劳改,或下地狱惩戒,轻罪者出来等机会投胎轮回人间,大孽者受刑后直接打去畜生道。”阴兵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可不是谁死后都能安安生生地入关做鬼的,那些在阳世作歹行恶之人,以为一死便能了结一身孽债,劝他们不要做梦,我们地府有十殿阎罗,大小一百三十六个地狱,擎等着他们”
和宫燃同组的三个生魂正站在塔楼底下等着,阴兵把穿病号服的老人交给另一个鬼差,只带着他们三个上了路。
“怎么不带着他走”宫燃问。
“他的肉身骨灰还没下葬,鬼门关关口没收录他的阳间墓址信息。”
“阳间的墓址和阴间通关有什么关系”宫燃更奇怪了。
“自然有关系,户典司要依照你阳间墓址给你在冥界划分居住区域,分配住房。”
“分房子”宫燃愣住了。
一旁的几个生魂听说要免费分房,一时也惊得忘记哭了,悲伤都少了几分,他们大多数人活着的时候为了买房拼了一辈子,敢情阴间福利待遇这么好
宫燃将信将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那要是一直没有葬进陵园可怎么办”同组的中年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农村人家有山上老坟,可城里的墓地可贵,许多人都买不起。”
阴兵冷气森森地看了她一眼,才回答道“那些生魂可以鬼门关外的收容所住上四十九天,若是阳间肉身依旧没有入葬,户典司依旧会安排他们入关,进关后或是去投奔他们的祖先,有钱的也可以自行赁房。”
几只生魂说着话就到了鬼门关,只见关口的广场上站着两列鬼卒,鬼卒身上穿的衣服和清朝的士兵有些相似,上身是灰色短褂,下面是绑腿长裤,手上持长矛,腰间挂着哭丧棒,神情十分严肃,甚至有些凶恶,吓得生魂们都有些瑟缩,因而关口前面的广场上鬼潮拥挤,却不吵闹,都规规矩矩地由各自引路阴兵带着安静排队。
广场中间设了百来座半敞开式的挡风帐篷,每个帐篷前面都插着白色灵幡,幡布上标着柜台号码。
而鬼门关的关口则是由两座天然峰崖对峙而成,左侧峰崖上漆着“鬼门关”三个大字,字迹如血锈般浓艳斑驳,阴森骇人,而右侧的峰崖上也刻有几行小字。
宫燃走得近了才看清,竟是几句标语口号。
鼓励崇尚科学,反对封建迷信
破除丧葬陋习,弘扬文明新风
人间厚养薄葬,地府大力生产
宫燃“”这个世界当真是越来越玄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见手动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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