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痛哭流涕，连连叩拜。
脑袋砸在船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胖子吓了一跳，“这货不大对劲”
胡八一皱眉，“像是中邪了。”
楚尧抬手从船板上提起老姜，只见后者双目失焦，嘴角露出恐怖的狞笑，竟如老胡和胖子昨晚的一幕。
楚尧当即掀开老姜衣袖，
“嘶”
满满的鬼爪印，竟比他们之前在刘老二身上见到的还要密集。
胡八一脸色一变，老姜也接触过那批明器
胖子一惊，“那这货该不会是和船老大刘老二一伙的吧”
这时老姜停止哭喊，扯着鬼魅的笑脸，伸手向楚尧抓来。
“老楚小心”
楚尧冷哼一声，反手便将老姜打晕了过去。
看着后者躺在船板上一动不动，胖子越来越迷糊了，
不是船老大和刘老二发现的明器吗
怎么连着老姜也中了邪
“这特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胡八一道，“我想，老姜应该是南爬子”
“嗯”
胖子不懂了，“南爬子不是船老大和刘老二吗”
胡八一确定道，“他们俩也是”
“那就是说，田花村有三个南爬子”
胡八一点头，楚尧却突然开口，“不止”
两人看向楚尧，楚尧却问道，“你们还记得老姜昨天说的那几个昏迷的年轻人吗”
胖子点头，“记得啊，不就是半夜来这看水鬼那些人吗”
“看水鬼”
楚尧冷笑，“水鬼的事情在田花村起码传了几十年，为何到现在还有人好奇”
“老楚，那你的意思是”
“多半也是冲着那些明器来的，只不过过程中发生了些意外。”
“他们也是南爬子”胖子瞪着眼睛。
楚尧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转向胡八一问道，“老胡，你就没觉得田花村有古怪”
胡八一目光闪动，陷入沉吟。
胖子左右看了看两人，“古怪”
“什么古怪”
楚尧道，“格局。”
“格局”
胖子还是不懂，这时胡八一终于开口，“秦以前帝王陵墓无坟丘，最早于咸阳秦公墓陵区。”
“到了西汉惠帝社原庙起，西汉诸陵都不设寝殿，而改为原庙。”
“等到东汉，开始设石殿。”
“再后来，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由于战乱原因，帝王陵墓多“不封不树”，因此没有地上建筑。”
“直到隋唐，墓下建筑分为上宫和下宫，用于祭祀和模仿生前宫殿。”
胖子越听越糊涂，“老胡，咱能不能说点听得懂的啊”
胡八一翻了翻白眼，指向山脚的位置，“说白了，田花村就是上宫。”
胖子一愣，“等会儿”
“老胡，你，你是说田花村其实是古墓的陵寝”
胡八一点了点头，胖子可就吓坏了。
敢情自己在人家墓里头睡了一夜啊
可这也太扯了吧，
那田花村的房子是古老了点，也破了点，但也不至于是死人墓吧
这时楚尧道，“其实说陵寝，倒也算不上，顶多算是个门阙吧。”
“门阙”
“那又是啥”
楚尧解释道，“中国古代的陵寝，专指帝王、诸侯以及贵族墓地中的礼制性建筑，其中包括寝堂、便殿、祠堂、门阙、垣墙、坟丘、神道、冢舍、画像石、石雕像等等。”
“尽管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些建筑大多不复存在，但从残存的遗址中仍然能够窥见到它们的建筑格局。”
“俗话说，古墓看格局。”
胖子沉吟，“所以，你们是从这田花村的格局上判断出来的”
楚尧点头，继续道，“古代陵寝的建筑格局，必须符合封建社会的礼制，是经过多年的勘察、遴选、设计、施工、下葬、封填、修护、祭祀等复杂程序后，才逐步定型的。”
“在这个过程中，集中体现着古代社会的信仰、等级、禁忌、习俗，成为封建时代等级制度和精神世界的一个缩影。”
胖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时胡八一轻轻念道，“垣墙不方也不圆，门阙朝东不朝南；两座主墓偏一隅，七座袝葬作星盘。”
楚尧抬头，“老胡，你是说海昏侯”
胡八一点头，
在已经出土的海昏侯刘贺的陵寝中，除了两座主墓外，还有七座袝葬墓。
从朝向上看，其中1号、2号、3号、4号墓都是坐北朝南，
而5号墓却坐东朝西，
6号墓和7号墓又也是坐南朝北，
从总体上看，这七座袝葬墓排列无序，分布散乱。
但是，如果把每组袝葬墓的中心点先用直线连接起来，便会发现，
原来这七座袝葬墓竟是按照天上北斗七星的布局排列的，
这样一来，便把排列无序变为排列有序，分布散乱变为分布集中，朝向不一变为朝向统一。
而且，如果把1号和2号墓看作北斗七星斗身之中的天枢星和天璇星，
那么，按照两星连线再延长五倍的距离，正好就是刘贺大墓的位置。
也就是说，刘贺大墓正好处在象征着北极星的重要位置上。
说话间，胡八一抬头望向苍穹星辰，而此刻北极星的位置似乎正对应着这片河床。
“北斗拱极”
“这里必有大墓”
胡八一掷地有声，胖子那叫一个激动啊。
“又有大墓了”
胡八一点头，“就像老楚说的，实际上打进了田花村我就感觉到了问题，一般村口往往都是坐北朝南，这田花村却偏向西南隅。
这样的格局是按照秦汉时期的礼制，以西方为上。
礼记上有云，南向北向，西方为上。
西方，是长老之地、尊卑之位。
这样的格局通常用在地下建筑，绝不该出现在地上才对。
虽然有所怀疑，但当时也没多想。
可这一路从山脚走上来，这座山给我的感觉极为古怪。”
“山有古怪”
胡八一点了点头，却转而提到另一个东西，垣墙。
陵寝四面均有垣墙，也叫周垣，俗称围墙。
这种垣墙是由墙基和墙体组成，均为夯筑而成，
封建社会的帝王、将相、贵族的陵寝，其垣墙长度、宽度和墓园面积是有严格等级规定的。
比如汉高祖长陵垣墙南北边长约1000米，东西边长约900米，墙基宽59米左右，占地约为90万平方米，这与三辅黄图所载“长陵城周七里百八十步”相吻合；
汉武帝茂陵垣墙东西边长430米，南北边长414米，墙基40米，占地约为135万平方米；
而海昏侯陵寝垣墙最长的南墙不到270米，最短的西墙不到160米，四面周长才868米，墙基宽度还没有茂陵、杜陵的一半，占地面积仅为皇陵的四分之一左右。
这就充分表明了西汉时期列侯陵寝与帝王陵寝的巨大落差。
可你再看这里，这里竟以东华山脉为垣墙，这格局比汉朝历代帝王还要尊贵，实在难以想象这墓中到底埋藏着何等人物。”
楚尧点头，“这古墓深不可测，极可能比咱们预想的还要复杂。”
“还要复杂”
胡八一看向楚尧，“老楚，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发现”
楚尧低头看了看倒在船板上的老姜，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整个田花村村民，实际上都是南爬子。”
“什么”
两人震惊的看着楚尧，
“不会吧”
楚尧笑了笑，“也许现在村子里的许多人已经忘了南爬子的手艺，但我能确定这些人的父辈，甚至更早的一辈，都是冲着这龙谷中的古墓才来此定居的。”
“只是后来他们逐渐发现这古墓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可怕，故此有人断了传承，不想后辈人继续。
但也有继承者，就比如船老大和刘老二。
至于这老姜，不好说，
也许只是想保护村庄秘密不被发现吧。”
楚尧似乎解开了一个百年大秘，
那年黄河眼刚刚混浊，
有人发现了下面的秘密，
于是，
一个，两个，
渐渐越来越多的南爬子聚集到了这里，
他们擅长伪装，
便在此地隐居了下来，
慢慢的，村庄被他们占领，并在此地建了黄沙厂，
他们一直在偷偷地探寻黄河眼的秘密，
也许有大发现，又也许没有，
总之黄河眼很久没有再出现，
时间过去了很久，老一辈的南爬子都死在了找寻秘密的路上，后辈们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少。
当今年枯水期到来，黄河眼再次出现，
有后辈重走当年路，
不过却一个接一个中招，
就像之前在林子里行走的时候，偶尔传来的异响，
大概就是那些村民吧，
他们中招，迷失在林子里。
至于老姜在整件事情里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不好说。
不过从老姜之前的表现来看，老姜应该只是想隐瞒父辈们的秘密，并没有其他坏心思。
不过目前还都只是猜测，一切等他醒来才能最终确定。
听了楚尧的大胆推断，胡八一陷入沉思。
按照时间上推断的话，陈玉楼说的水晶镇龙观应该是在黄河眼混浊的那一年出现的，
而那个拿走龟甲的风水先生，极可能就是个南爬子。
也就是以他为首，一帮南爬子才慢慢聚集到了这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风水先生一定是在龟甲上发现了什么，
一个天大的秘密吸引着他，促使他追寻黄河眼下的秘密。
楚尧和胡八一对视一眼，这里不简单。
就在这时，
“老楚，老胡，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胖子一声惊呼，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只见黄河眼那边有不一样的颜色出现，
一簇簇的幽光从河面下钻出，慢慢走上岸。
“水鬼”
胖子想起老姜说的故事，身子有些发颤。
“不对，是磷火。”
胡八一盯着前面，摇了摇头。
“磷火”
“不是说死人堆才有磷火的吗”
胡八一想了想道，“应该是黄河断流，鱼虾被困死在水潭下面，年复一年的堆叠在淤泥里，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飘出来磷火”
胖子有些不信，毕竟这河下往外飘磷火还真是闻所未闻。
而且磷火是遇高温才会自燃，这水下能有高温
胡八一微微皱眉，这确实有些解释不通。
两人看向楚尧，楚尧却笑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是水鬼还是磷火，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楚尧直接纵身一跃，从船头上跳下了河床。
胡八一和胖子冲着下面撇了撇嘴，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的抓着桅绳，一点点顺着滑了下去。
“确实是磷火，”
楚尧走近，瞧见那点点冷光，回头道。
“不过，”
话音一转，他又道，
“如果只是鱼虾的尸骨便能造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么为什么其他河流从没听说过呢”
要知道，并不只有黄河会枯。
像中国东部季风区的河流，几乎每年11月份要次年3，4月份，都会进入枯水期。
但却从未听闻河下飘磷火的消息。
“老楚，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至少不单单只是鱼骨，也许还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楚尧笑的别有深意，胡八一一怔，
“你是说”
“人骨”
胖子抢先开口，楚尧点了点头，“没错。”
胖子，“可是这得多少死人才会飘出这么多磷火啊”
“难不成这水潭底下全是死人”
“未必没有可能。”这时胡八一道，“这一片应该是黄河沉淀区，古时宋辽大战，宋军大败，
无数战死的尸体都被扔进黄河里，
顺流而下，可能都沉在这里。”
楚尧说，“也许吧。”
“不过你们也别忘了，这水潭下极可能有大墓，但凡大墓，比少不了陪葬。”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底下的大墓被河水冲出了缺口，里面的高温点燃了骨火。”
两人一听，极有这种可能。
“那还等什么啊，赶紧看看去啊”
“先别急，等磷火退了再说。”
楚尧示意胖子耐住性子，那么多的磷火若是同时扑来，分分钟就能将人烧成灰。
于是三人躲在远处，又等了一会儿。
大概二十分钟吧，当磷火彻底飘远，三人才缓缓靠近水潭。
夜色下，水潭犹如一面镜子，
水质清澈无比，一点没有黄河的混浊感。
“乖乖，这该不会真是黄河眼吧”
谁能想到在黄河里能见到如此干净的水源。
站在岸边，可以看见河底，
水深大概四五米的样子，甚至能看见河底的黄沙。
楚尧则盯着水潭中心的位置，似乎那里才是关键。
但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
“老楚，那里有船”
胡八一向着左边指了指，只见那里听着一艘小船，
就在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
似乎是有人故意停在那里的。
胖子率先跑了过去，将小船一半推上了水面。
“老楚，老胡，这划船啊我有经验。”
“走，上船，让你们见识见识胖爷的手艺。”
两人笑着踩上了船。
别说，胖子这划船的功力确实不错。
小船稳稳当当的向着水潭中心去了。
水潭不大，也就三四间房屋的面积，
很快，小船便来到了水潭中心，
楚尧和老胡一左一右向下望，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时胖子放下船桨，也探过头来，
盯了一会儿，他突然咂着嘴道，“不对劲啊”
楚尧问道，“胖子，发现什么了吗”
胖子指着河底，“你们看，这下面黑的不均匀啊。”
“不均匀”
楚尧一怔，然后再向船下看去，
“还真是”
刚才他只在意水潭中心的位置，却忽略了周围。
此时一对比，
虽然河底都是黑黑的，但中间的地方明显要更加深邃。
这应该是河底高度不同造成的，
湖中心明显要更深。
“要不我下去看看吧”
胡八一提议，
他水性好，这点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胖子张嘴，被老胡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楚尧见这模样，
好吧，
俺也闭嘴。
胡八一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家伙，他决定的事一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很快，胡八一脱得就剩一个红裤衩，
楚尧打趣，“咋滴，本命年呐”
“滚蛋”
胡八一气骂一声，就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潭。
船上，胖子和楚尧哈哈大笑。
两人看见老胡速度很快，几乎一入水面就冲着湖底直直去了。
转瞬间，老胡的身影便被黑暗淹没，
一秒，两秒
船上两人的笑容一点点收敛，紧紧的盯着下方。
不过很快，
大概三十秒的时候，
老胡从湖底折返，钻出了水面。
“没事吧”
胡八一趴到了船舷上，摆了摆手。
一边喘着气，一边道，“下面不深，应该六米左右，不过湖底是空的。”
“空的”
“嗯，湖底有个大洞，不过下面太黑了，我没敢进去。”
老胡倒也诚实，不敢就说不敢。
扶着老胡先上了船，
三人合计着，洞下面极可能另有乾坤，说不定就是大墓的入口。
只是这水下墓怎么进，三人都没经验。
这时胖子突然一拍大腿，指着岸上的清淤船道，“刚才我在船上好像看见了泳衣和护目镜，说不定能在上面搞些潜水的装备。”
楚尧一听，这主意靠谱。
最好能再找到几只强光手电，他们手上的都不防水，下去肯定熄火。
于是三人向着岸边缓缓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