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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少年游(十)
    25 少年游十

    萧弋原以为沈夜不会苏醒得如此之快, 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听沈夜又道“把案卷放下,手举起来。”

    萧弋依言丢了书简,双手高举过头, 徐徐转过身来, 冲沈夜笑道“我确实不知自己这罪过有多重, 还请沈大人赐教。”

    他也是可以, 刚才情况特殊就算了,这会儿胆大妄为被沈夜抓个现行, 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连那颗小虎牙都一个劲儿地往外蹦跶。

    看着萧弋浅展笑颜, 沈夜却无端地感到,自己身上像是有一阵春风拂过。

    他只感觉站在自己面前这家伙,眼波瞧着挺清澄, 却又似不自主地暗送出一缕勾人的魅惑,直戳得人心里痒痒的。

    这黑压压的书阁,也如被瞬间点亮。

    可犯了过错就是犯了过错, 沈夜瞧一眼那乱糟糟摊了一地的卷宗, 脸色又变得极为冷峻。平心而论, 这家伙还得罪加一等。

    “你不止擅闯案牍库一项罪状。适才, 你还趁我休息时摸进过我的房间, 是也不是”沈大人沉静的眸光深处, 忽地燃起了冰焰,“若撞到你的是旁人杀无赦。”

    “啊”萧弋一瞬变换了十八个表情。

    沈夜话都到了这地步,他认为自个儿怎么着也得表现出点惊惶的情绪来。

    而与此同时, 他也在悄悄观测着沈夜。怪哉,怎么沈大人似乎对刚才发生过的事儿,没有丝毫的印象呢

    “沈大人, 其实刚刚我见到你”

    萧弋稍一思量,又觉得直截了当告诉沈夜他那时的行径,也不太妥当。万一沈夜不信,真将他治罪,把他投入锦衣卫诏狱,那可就糟了。

    也罢,先解决眼前为上,沈夜本尊那事儿,还需从长计议。

    于是话到一半,萧弋又换了套说辞“大人求通融,你就当我是数日未见,想找你叙旧可好”

    却也是在此时,只听案牍库外脚步阵阵,应是夜里巡逻的小队恰好到了附近。

    沈夜挥手示意萧弋噤声之际,门外已传来人语。

    沈夜当即扬声对外间道,自己处理手上案件时发现疑点,故此特来案牍库查阅档案,并让那支小队伍前去别处巡逻。

    待外间人声远去,沈夜便又冷冷地看向萧弋“老实交代,你到锦衣卫来,究竟想干什么”

    萧弋先是调侃了两句,说沈大人居然也懂得徇私枉法,感念自个儿不要太幸运,而后便收敛神色、一本正经道,自个儿前几天遇到件怪事,兴许只有锦衣卫案牍库中经年累月的要案纪实,方能为他解惑。

    沈夜遂问道“所以,你想在这里查些什么”

    “我想看看,某一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萧弋席地而坐,拿手支着脑袋,又认真地补上一句,“死得透透的那种。”

    “那你是否已确认”

    “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萧弋没说谎。

    他记得书中剧情提到,约在二十余年前,六扇门一位传奇女捕快,曾于大邺北境与高句丽接壤的地方,破获过一起戍边军士遗体失踪案,当中也涉及到骇人听闻的驭尸之术。

    这位神捕大人的其他英雄事迹,也曾被那个叫作青阳宜禾君的家伙写进皇朝时报的专栏里,萧弋在金陵时就读到过。

    后来六扇门与亲军都尉府合为锦衣卫,曾分归于两个衙署的案件,都被移至锦衣卫案牍库存档。金陵发生的事与六扇门那起案件,有许多共通之处。

    萧弋想来锦衣卫案牍库求证的东西,其实关乎往生楼中人。

    衣拾叁变成如今模样,萧弋总觉得或许与二十年前的边境案有联系。

    只不过那起案件的始作俑者,早该尸骨无存了才对。

    萧弋所说的话,沈夜听完并不予置评,只在片晌过后,斜觑一眼萧弋,又看了看地上那一片狼藉。

    萧弋深知自个儿触到了沈夜的逆鳞。沈大人眼中,世间万物都必得井然有序,他这罪过之大,怕不是比夜闯锦衣卫还严重上千百倍,着实不可饶恕。

    “又没说不收拾。”他尴尬一笑,拍拍屁股爬起来,勤勤恳恳地把满地书册分门别类,一一放回架上去,却又因身体之故,总不时低咳几声。

    然而,沈大人的高标准、严要求,又岂是凡夫俗子轻易能达到的。

    饶是萧弋自认大功告成,沈夜仍需亲自动手。哪怕卷册排列的那一丁丁点参差,沈大人都是受不了的。

    萧弋斜倚在书架旁,望着沈夜专注整理书册,眯眼冲他摆摆手,正想说自个儿不敢再叨扰,这就要走了,却又听沈夜道“小猫儿,我送予你的这件大氅,你一直穿着吗可有御寒之用”

    萧弋摸摸领周的大毛毛“那是当然,穿上我就不舍得脱下来了。”

    “小猫儿,今夜我就当不曾见过你。你若下次再犯,我绝不手下留情。”沈夜微微偏头,声音仍是冷冽。

    可萧弋听来,却觉得沈大人的这句话,藏着一丝丝暖意。

    燕京城的冬日就是这般离谱,昨个儿白日里还出了太阳,此刻又已是雪染皇城。

    距离萧弋遁出锦衣卫又已过了许久,天大亮时,沈夜也走出了北司衙署的大门。

    却见不远处有道健壮的身影,顶着风雪匆匆而过,瞧那与众不同的单薄衣饰,就知是南海来的敖族人。

    沈夜暗地里瞧那身影片刻,发现正是敖人的族长萧肇,悄然跟了上去。

    萧肇顶风冒雪地穿梭于燕京城的大街小巷,前行的方向,渐渐接近了徐飐的翊国公府。

    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徐飐曾多次奉旨出使南海,因此与敖族交情匪浅,这些沈夜都门清。所以看到萧肇拜访徐飐,他并不十分意外。

    萧肇非捉拿萧弋不可,他来找徐飐,或许是想要寻求翊国公的力量。

    萧肇进了翊国公府,沈夜便没法再跟下去。

    正待离去之际,他却又觉察,原来还有别人也在跟踪萧肇,看情形是往生楼遍布京畿的探子。南海敖人入京,引得往生楼关注,一样不出奇。

    沈夜只是突然发觉,自己隐隐担忧起萧弋的安危来。

    纵然没有敖人,那家伙的身体,似也不容乐观。

    大雪漫漫又是一夜。

    这一日,萧弋缩在一身大毛毛中,嘴里头哼着“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和挥之不去的噬骨寒痛握手言和,从街角的屋檐下走入雪中。

    也不为别的,只为对面天桥的声声叫卖。有小贩撂下扁担,在桥上现做冰糖葫芦,直把他的馋虫勾起。

    萧弋裹紧大氅走到小摊贩前,正寻思着是来串山楂夹豆沙、还是来串黑枣配核桃,忽然又感到身后起了一阵清风,再接着,头上便多出道影子,替他阻挡了风雪的侵扰。

    他微一回首,就见到沈夜已立身在侧,手上撑着把油纸伞,伞檐偏向了他那一侧。

    沈夜眼神静冷,就这样看着萧弋,像在看一个三岁的孩子。

    萧弋略有一怔,随即便向老板将两串糖葫芦一并买下,浅笑着递了一串给沈夜“沈大人,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真巧。”

    沈夜抬了手,却并非接受赠予,而是拂去了萧弋头顶与眉间沾染的霜雪,动作很轻、很缓,同时也仔细得过了头。

    随后,沈夜便又问萧弋,这是欲往何处去。

    萧弋只道沈夜此举皆因强迫症所致,眼中揉不得沙子,便也坦白从宽,说自己打算去朱雀大街溜达溜达。

    这就又巧了,沈夜原也要去同一方向,两人顺理成章地可以结伴而行。

    萧弋吃着手上的、盯着路上的,芸豆糕、奶皮卷、糖炒栗子,恨不得一样买一点。

    嗜甜如命而已嘛,不丢人。

    沈夜今儿个没穿官袍,换了一袭不算厚重的天青色便服,行走之间翩跹而飘然。

    萧弋则仍旧是玄氅加身,隐约可见里衣的暗红襟边,随意半束的马尾,也环着绛色的缎带。

    说来奇怪,萧弋与沈夜两人间,仿佛已有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两人就这样缓步走着,沈夜撑伞、萧弋沾光,在雪地上留下两排清幽的足印。

    殊不知,他二人的芝兰玉树、颜如渥丹,早被大街小巷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的男女老少偷瞄了个遍,谁不叹一句“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若说这两个少年人,穿青衫的像是位天将,不食人间烟火,周身笼着触不可及的结界,凡世俗物只能远远地顶礼膜拜之。那着玄衣的那位,也当算谪仙,久于花花世界中游走。

    比之沈夜,萧弋明显好亲近许多,一副翛然的神采,脸上嵌着似笑非笑的雅逸、天高云淡的清朗,满目皆是山长水远。只可惜,他的面色始终幽白得过分,藏不住病骨沉疴,教人见了,多多少少得叹惋几分。

    这种矛盾,在萧弋身上和融共生,说不清道不明,就像雨雪纷飞的清明,分明在春日,却有透骨寒。

    萧弋偶然间斜过眼去瞥瞥沈夜,又见沈夜直视着前方,目色清冷而从容,心底下不禁也笑叹道,那女主秦绯,当真好福气。

    算算时日,原书中的剧情应已进展了百分之三十,这会儿,约么刚好是大邺乾和十五年的岁初。

    沈夜此行的目的地,萧弋大概能猜到,就是位于朱雀大街的燕台驿。

    原作里提及,燕台驿由朝廷兴建,分东西二区,东区专门用来接待各处夷使及内外官员,并为之食宿。西区则另设集市,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贵们,都很爱到此游逛。

    如果当下的剧情全部按照原书发展,那么沈夜今日就会在燕台驿与某位大邺属国的权臣会晤。

    而女主秦绯,今天刚好也会在燕台驿出现。沈夜与秦绯二人,因而阴差阳错地来了次“亲密接触”。秦大小姐便借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地向沈大人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萧弋当初看书实在太囫囵,对这段情景,仅有些模糊的印象。

    他实际也是要去燕台驿的,这倒好,他像是能看上一场好戏了。

    朱雀大街距离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人拐过街角,终于能遥遥望见燕台驿内的角楼。

    沈夜并不问萧弋接下来有何打算,只望着前路继续走着,清寂开口“小猫儿,你们敖人族长仍在城中,你要小心。”

    萧弋心神忽而一恍,好似意识到哪里不对。

    原身劣迹斑斑,到死都视沈夜为死敌。萧弋穿来取代了原身,大一开始就在尽量避免做错事。

    他自认对得起天地良心,却也感觉自己与沈夜的关系有些微妙。如今他和沈夜,怎么已然友情满满了呢。

    萧弋一直认得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回现世。

    身在局中,却为过客。

    他该有觉悟。

    雪仍下着,没有要停的迹象。

    “沈大人,别以为我打不过阿肇。”萧弋垂下眼帘,幽寂地走出伞影,与沈夜背道而行,任由皓雪湿衣。

    “不比内力,你可连接我数十招,功法当然远胜于他,”沈夜冷眼瞧那茕茕玄影,“但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动武。”

    萧弋被戳中软肋,落寞一笑。原书作者许是受传统武侠的影响颇深,也在文中构建了高武世界,高手过招,内力就是实力的证明。

    “谢沈大人关心,我有办法自保。大人你也是,如今身居高位,有忙不完的公务。弓满易折,大人别把自己绷得太紧。”萧弋背对沈夜,晃两下胳膊以示告辞。

    至此,二人渐行渐远。

    原作中说,大邺九州一统、万国来朝,南北二京时常可见形色各异的国际友人。

    燕台驿的集市商贸亨通,最近就有支沿丝路东来的洋人商队,一路把生意从金陵做到了燕京。萧弋和沈夜分开后,便找到了集市上这支商队的铺头。

    其实早在金陵时,他就已在闲时与这票国际友人结识,并拖他们帮忙带了点东西到燕京。他今日来此,就是要从洋人手里把东西拿回来,然后再请人送到往生楼去。

    这边厢,萧弋正和这帮不知道说的哪门子中古外语的洋人,连比划带猜地友善交流,却又在蓦然间,听到集市另一头一连串跌宕起伏的动静。

    自那围观群众们造就的鼎沸人声,他已可初步判断,有人从高处跌落,且伤得不轻。

    等等,高处跌落

    萧弋难免想到点什么,便结束和国际友人的闲聊,循着那闹闹哄哄的声音而去。

    燕台驿西区集市的牌坊下,已聚集了少说几十人众。

    萧弋隐匿在人群中,从前头几位大哥大姐的身间缝隙瞧过去,但见个身穿红棉袄的水灵小姑娘,正侧躺在雪地上,因摔断了腿而吃痛地嚎啕大哭。

    小姑娘虽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但依稀能看出相貌出众,除了女主秦绯,不能是别人。

    秦大小姐一边哭声震天,还一边喊着其心心念念的“曦行哥哥”。

    秦大小姐身旁不远,还立有十数条人影,为首的有三人,当中之一就是沈夜。

    另两个身着常服的中年人,一人器宇轩昂、龙章凤姿,便是大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翊国公徐飐。

    徐飐身侧的另一人,身形高大、细目斜飞,长相与中原人有些许不同,许就是原文所述,沈夜于燕台驿相见的那位高句丽的大将,李敏智。

    书中也曾提及,徐飐与李敏智少时相交而成故知。由此看来,沈夜前来燕台驿,即是徐飐的授意。

    萧弋眼瞅着沈夜穿过人群、俯身查看秦绯伤势,又见秦家一众侍从火急火燎地前来抢救自家小姐、将人抬上了担架,心下直呼“好家伙”。

    眼前场面和原书里所发生的事,跑偏得有点远啊。

    这段剧情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吗

    秦大小姐为见沈大人一面,爬上燕台驿的边楼,却一个不小心脚滑从摔下了来,堪堪落入从楼下经过的沈大人怀中,然后秦大小姐就会面红耳赤地对沈大人来一段深情告白了。

    萧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静默退出民众之列,可没走出几步,体内寒凉苦痛就再难压抑,只感觉自己被人剜了心、掏了肺,眼前骤然一片惝恍,身体便不可自控地向前倾倒。

    他拿手捂着胸口,用尽全身气力才保持单膝及地,几欲无法喘息,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秦大小姐已被家仆救走,人群正值四散。

    萧弋忍着痛抬头,却鬼使神差地与也将要离去的翊国公徐飐对上了视线。

    有那么一瞬,徐飐眼波晃动,八分诧异中又生出了微末的一两分关切,萧弋则早背过脸去,不一时摇摇晃晃地起身,待到群众散尽,他也跟着一块无影无踪。

    按照原文的进展,秦绯自打开篇起,就会不断与沈夜有交集。

    可当下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秦绯想要完全好利索,必得在家休养生息,不到春夏交季时,是哪儿也去不成了。

    且说萧弋离开燕台驿后,一个人歇息了好一阵,才又有了走路的力气。他在燕京城内兜兜转转一下午,快到傍晚时,来到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里。

    这小巷子中有座同样毫不起眼的民宅,萧弋在宅子门口站了好久,盯着大门看了又看,却迟迟没有其它的举动。

    要不是天机令原书里白纸黑字地写明,谁又能想到,老皇帝的嫡妻,也就是萧弋这原身的生母,出身琅琊王氏的高门贵女,会住在这种贫民阶层的地方。

    萧弋这原身在书里头本就戏份不多,他的母亲,就更不可能有多少笔墨。

    书里只用一句话带过,说王氏在原身出生后不久就变得疯疯癫癫,脑子不太正常,同原身一样不受老皇帝待见,却没解释她是什么时候疯的,又因为什么而疯。

    当年老皇帝还在当太子时,王氏就是太子妃,然而后来老皇帝登基为帝,太子妃却未能晋升为皇后,更是在原身幼时,与原身一并被老皇帝踢出了皇宫。

    所以说,那紫微垣里的中宫凤印,也是十几年来无人执掌,一直空悬至今。

    王氏与原身母子二人起初住在燕京西郊的山野,也就是秦绯读书的那座开阳书院附近。

    书上说,原身出生之日后,就被母亲嫌弃体弱无用,住在京郊的这段时期,时常遭受母亲的虐待。

    原身心底对自己这母亲估计只剩恨意,所以搬离京城后就没再带着她,此后多年,都对她不管不问。

    王氏能有这处宅子居住,还得多亏了翊国公徐飐。

    徐飐虽然也不喜欢原身,但在王氏还是太子妃时,就与她相熟,二人也曾是友谊之交。

    这么多年来,除了徐飐逢年过节会到这民宅中来看看,王氏身边也就只有个老宫娥不离不弃地侍候着。

    可后来书上剧情又写道,萧弋这原身丧心病狂地想要弑母,老宫娥忠心护主,最终死于原身之手。

    萧弋站在这宅子门前,被北风呼呼地刮着脸颊,心肺上又是一阵痛楚,就好像被降魔杵一击贯穿。

    就在他摇摇摆摆站立不稳时,又见到巷子拐角处转出一道人影。定睛去看,来人却是换做平民装束的翊国公徐飐。

    萧弋自知已避无可避,就也不再躲闪,冲徐飐挽了个笑容。

    徐飐身份显贵,出行少不了前呼后拥,极少有像现在这般独自一人的情况。

    只见他一脸肃穆,慢慢走近萧弋,眼神极度复杂。

    刚才在燕台驿瞥到萧弋身影,实已在徐飐意料之外,这时又在这民宅前再见到萧弋,他就更加琢磨不透。

    从前那些年,这孩子在他眼里一向不是可造之材,但自从去过金陵后,不知怎的,他心里似已对这孩子生出了一点点改观。

    今日再见到萧弋,他竟又发觉,这孩子简直如同变了个人,眼中再没有他记忆中的那种阴狠乖戾的感觉,甚至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与他搭话。

    这还是徐飐有生之年,头一回见到这孩子笑起来。

    于是他也在有生之年头一回发出了感慨,这孩子的笑容,居然这么好看。

    “晏之。”徐飐沉着嗓子叫了萧弋一声。

    “怀宁叔。”萧弋也很尊敬有礼地回应了长辈。

    “晏之”、“怀宁”,分别是萧弋原身与徐飐的表字。

    书里头拿“晏之”称呼原身的人,屈指可数。

    想当初,原身还在娘胎里时,老皇帝也还在当太子。他也曾对原身寄予厚望,是以为他取名为“弋”,取字为“晏之”。

    “弋”字有“狩猎”、“利箭”之意,老皇帝想要这孩子做自己最锋利的箭,将猎物一击即中,又想这孩子的出世,可保大邺繁荣昌盛。

    那会儿他甚至对天请愿愿吾大邺海清河晏、愿吾子弋一世清平。

    可惜了,事与愿违。

    原身出世后,老皇帝对着原身那副病恹恹、阴恻恻的面孔,兴许只想亲手掐死这不成器的东西。

    “晏之,我从没想过,你会到这里来。”徐飐的目色稍显温和了些。

    萧弋到这儿来,不过是因为一时好奇心起。

    他正想着如何编瞎话,却听徐飐又道“从前我小觑了你,不知你仍有这份心。既然来了,那便随我去看看你母亲吧。想来,你们得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

    徐飐见萧弋脸色极差,犹豫一下,又问萧弋道“你近来身体可还好”

    “不敢劳怀宁叔挂心,我没事。”萧弋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据他对书中剧情的了解,翊国公徐飐,可从来没有主动问询过原身的身体状况。

    “你现在身份特殊,外面总归不安全,进去再说。”徐飐转身去叩门。

    不消多一会儿,宅子的大门便打开了一条细缝。

    一个很上了些年岁的老妇人,警惕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她见来人是徐飐,才稍微放松了神情,轻轻向翊国公问了声好。

    老妇人转脸就也瞅见了萧弋,脸上立马又带上了一丝迟疑,贴着徐飐的耳朵问道“翊国公,这位公子是”

    “自己人。”徐飐一边答着,一边示意萧弋随他入内。

    这老妇人应就是那个经年累月照顾着王氏的老宫娥。

    原书里压根没写过这老宫娥姓甚名谁,萧弋不好称呼她,便冲这老宫娥点首含笑,以示友善。

    莫说他与原身给人的观感大有不同,就是原身,也已从小孩子长成了少年人,这么多年不曾见面,老宫娥认不出他来,太正常了。

    这处民宅占地不大,将将足够两到三人生活,房子看着普普通通,院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只摆着几盆枝叶凋零的盆景。

    原身的母亲王氏,本应是大邺的国母,却只住在这种平民百姓的居所,委实是有失身份。

    将徐飐与萧弋让进院子后,老宫娥飞快地就关上了宅子的大门,又上上下下打量起萧弋,还道萧弋是徐飐门下的年轻幕僚。

    可即使是翊国公府的门客,是徐飐非常信任的人,他也从没带除他自己外的其他任何人来过这儿啊。

    老宫娥满眼的不明所以。

    “夫人何在”徐飐环顾一周院子。

    “老样子,佛堂,”老宫娥嘴上答着话,端了茶水过来,视线却没能从萧弋身上挪开,“您也不是不知道,小殿下离京后的这些年,夫人平日里除了吃斋念佛,再也不做别的。”

    哪怕不是皇后,王氏也是太子妃,该称她一声“娘娘”的。但徐飐问的是“夫人”,老宫娥也明显一早接受了这“夫人”的称谓。

    如此说来,王氏莫不是已经彻底舍弃了曾经尊贵的身份。

    “罢了,我等便先不打扰夫人,”徐飐点点头,又回目对萧弋道,“晏之,你”

    他才刚开口,那老宫娥已因听到“晏之”二字而过度诧异,失手打翻了端着的茶盘。

    幸而萧弋眼疾手快,在茶盘与杯盏落地的前一刻,稳稳地都给接住。

    “你是小殿下”老宫娥惊得一退在退,手足无措地冲着萧弋就跪,“不不不,现在应该是黎王殿下”

    萧弋把茶盘放到台面上,赶忙回过身来扶起老宫娥,古人这动不动就三跪九叩的大礼,他可受不起。

    老宫娥一双老眼仓皇四顾,为什么眼前这个温润有礼的少年人,与她印象里那个动不动就虐杀小动物的小殿下,能差出去十万八千里呢

    可再细细地端详萧弋那张脸,也依稀是能辨别出小殿下幼时模样的呀。

    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自己母亲一眼的人,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儿了呢

    他这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怀宁叔,你瞧,我这是把老人家吓到了。”萧弋自嘲似的一笑,稍后却又皱起眉毛,背过身去以手掩面,低低咳了一阵。

    “殿下,翊国公,外面风大,快来屋里坐吧。”老宫娥咽了口吐沫,从萧弋的咳声中确认,他真的就是那位病秧子小殿下了。

    萧弋从徐飐与老宫娥的言谈中得知,这老宫娥名唤“春韶”,便改口叫老宫娥作“韶婶婶”。

    这却又令春韶更为心慌。她记忆中年幼时的小殿下,可是连父母都不舍得叫出口的人,更遑论她们这些卑贱的婢子。

    奈何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理解,却不得不接受。

    萧弋随徐飐进到室内,徐飐借口支开春韶,与萧弋说起昨日萧肇造访一事。

    “怀宁叔”萧弋一阵三叉神经痛。原身穷凶极恶犯的事儿,却教他百口莫辩。

    徐飐扼腕“你大错已铸成,现在说什么已都于事无补。也罢,萧肇那边我会周旋,先以大事为重。”

    翊国公所谓的大事,必然是圣上交付与原身的任务。

    这也才坐下没多会儿,萧弋就觉得眼皮儿越来越沉,心肺上的苦痛也越来越强烈。

    他强忍着不适喝了杯热茶,可这一次,将茶杯打翻的人,却也换做了他。

    “哗啦”一声脆响,茶杯脱手而出,落地开花,萧弋的脑袋,则重重砸在了桌上。

    徐飐快速站起身来,指尖搭上萧弋脉象。

    过于虚弱的脉搏,只教他几乎触摸不到。

    这孩子已病重到这种地步,又是徐飐没料到的。

    而萧弋这样子,更是又一次骇到了老宫娥。

    “翊国公,黎王殿下他他”老宫娥捋了老半天的舌头。

    “他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先收拾张床铺,让他休息吧,”徐飐蹙着眉,深沉道,“我出去抓几副药,稍后回来。”

    翊国公说走就走,出了小巷,便往热闹的大街上去,却不想出了药铺,又在路上和沈夜撞个正着。

    沈夜见到徐飐,自然停住脚步,又见翊国公上午时还不是这般装束,身边也每个侍从跟着,心下不免疑惑,但碍于徐飐身份,他也不好多问。

    沈夜正准备要去的地方,却是秦府。

    秦家的仆从跑去锦衣卫北司衙署,好说歹说,终于求动了沈夜前去探望自家小姐。

    沈夜与徐飐短暂寒暄,就此别过,却也在暗中留心分辨了一下徐飐手上药包的味道,猜想应都是些驱寒固暖的上好药材。

    这倒是有点怪,翊国公府上,有身染寒疾的人吗

    徐飐回到僻静小巷中的那处民宅时,已然入夜。

    萧弋恰也是在此时苏醒的。他感到自己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好像有人正在细心地给他掖着脖子一圈的被角。

    被窝里甚至暖和得有点过火,萧弋动了动手指,就碰到了贴身放着的汤婆子。

    睁眼那一霎,他便见到床头坐着个中年女子,虽带着满面的愁容,却仍能看出年轻时不俗的风华,是个大美人无疑。

    女人冲萧弋笑笑,轻抚萧弋的额头“好孩子,回来了就好。母亲一直念着你,只盼着你能回来。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母亲险些不敢认你。你长大了,母亲却老了。我这副丑模样,当真无颜面对你。”

    原来这就是原身的母亲王氏。

    疯子这可一点都不像。

    这间卧房很小,也因狭小而热气不散。

    火烛幽幽地晃动着,王氏的影子洒在墙上,似盈盈的水波在荡漾。光火掩映下,她的脸庞也萦绕着柔和的暖光。

    萧弋在现世时,影帝名头虽响,却没怎么感受过家庭温暖,这时突然有了位看起来这么慈蔼的母亲,心绪一时起了波动。

    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自己鸠占了鹊巢,一时说不出话来。

    “母亲的好孩子,你可否翻过身来,让母亲看看你的后背”王氏嗓音变得略微沙哑,目光中嵌上层浓重的愧疚之色。

    萧弋没有接话,只是依着王氏的意思调转了身姿,动作并不太自然。

    平常隔着衣服瞧不出,可萧弋大概猜到王氏想看什么,他这原身的后背上,的确有些不寻常的印记。

    触及萧弋衣领后,王氏的手就开始不住地颤抖。

    萧弋背对着王氏,暂时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听到了低低的抽噎声,也感到自己的衣襟被王氏往下扒了扒,后颈下方的寸许皮肤,继而便露了出来。

    原身这副身躯的背脊上,凌乱地趴着好多条深浅不一的疤痕,都像是被抽打所致。

    这似乎是他曾受过王氏虐待的直接证据。

    “弋儿,母亲知错了,这些年来,母亲日日夜夜都在悔过,”王氏眼中雾霭氤氲,声音更显哽咽,“你本就身子羸弱,我当年,却怎么还能这般狠心对待自己的孩子呢”

    她说话间,萧弋只感到自个儿的后脖子上,有几滴水珠滴落。

    他清楚这是王氏在落泪。这泪水,也是滚烫滚烫的。

    可王氏越是这样忏悔着温柔以待,萧弋越是浑身不自在。

    他翻转回身,自个儿提了提衣领,不得已回应道“陈年旧事,就当是过眼云烟。我早已不记得了,请您也不要再提。”

    小屋子里的这一幕,翊国公徐飐和老宫娥春韶,实际上都在窗外不动声色地瞧着。

    徐飐再度大感意外,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屋里头,竟然可以正八经地上演一出母慈子孝。

    春韶望着屋内情景,感怀之情溢于言表,昏黄老眼泪汪汪。

    她抹擦抹擦眼角,语重心长地对徐飐道“翊国公,奴知道您在担忧什么。夫人的疯症,近两年来都没有再犯过了。说不定夫人是是真的全好了呢”

    徐飐则神色凝重,只道这母子二人现下看来与常人无异,却依旧都不能等闲视之,为以防万一,自己今夜就在这屋外守着。

    他随后便又令春韶去煎药,同时再三嘱咐春韶,往后不论对谁,都不得透露任何有关于黎王殿下的消息。

    春韶将药煎好送到屋内,王氏便扶萧弋起身,从春韶手中接过药碗,亲自喂萧弋服药。

    良药虽苦口,但萧弋心里莫名有了暖意。

    他实在有些搞不明白了,书里说王氏是个疯妇,他眼前的人,却是这般柔情似水。

    就差那么一丁点,他就真的要将王氏当成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了。

    夜已深沉,屋外北风呼号,屋内暖意熏人。

    王氏不顾春韶劝说,执意要陪着萧弋整晚,瞧他入睡。萧弋虽无心睡眠,却也不想拂了王氏的心意,便合上眼装作很快睡去。

    王氏又对萧弋极尽爱抚,这才被春韶苦求着拉出了屋子。

    半夜三更,萧弋轻声叹着,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拱出脑袋来,睁眼到天明。

    他已决意一早就撤。王氏是原身的亲人,却不是他的,再待下去,他只会更加过意不去。

    次日早上,老宫娥春韶恪尽职守地来伺候萧弋起床洗漱时,又教萧弋好不习惯。

    他婉拒了韶婶婶的好意,自个儿麻利儿地穿戴整齐,走到屋外与徐飐问了好,就又见到院子对面的灶房炊烟袅袅。

    “殿下,夫人为了殿下你,正亲自下厨。”春韶哈着腰请萧弋到厅堂就座。

    徐飐也浅淡地冲萧弋点头,面容虽严肃,可眼色尚算平和。

    王氏出身名门望族,自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肯为了萧弋洗手作汤羹。

    这一点,也是徐飐和春韶不曾想的。

    春韶帮着王氏将饭菜端上桌,盘碟和碗筷很快便摆了一整桌。

    老实讲,王氏厨艺并不如何高超,这顿早膳食材虽不少,但品质也都一般,在王氏手下,就只能达成普普通通的口感。

    萧弋眼睁睁瞧着自个儿碗里的饭菜摞成了小山,而王氏眉眼含笑,还在不停地给他夹菜。

    他原本是个嘴刁的人,可今日,他非但一点不嫌弃,还吃得格外用心。

    不因别的,只因这桌饭菜,毫无保留地诠释着母亲的味道。

    萧弋受病体所限,胃口不大,百般努力,也不比平常多吃多少。

    他刚想要与王氏辞行,却见王氏仍在给他添菜的手,蓦然停在了半空,脸上的笑意,也于瞬息凝固。

    之后的那一刻,王氏瞧着萧弋的目光中又突生惊疑。她丢下碗筷,拿手指着萧弋,就像看着个陌生人,以低沉地声音问道“怀宁、春韶,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氏此言一出,徐飐与春韶俱是一愣。

    而就在徐飐与春韶两人对个眼神的功夫,王氏已然站起身来,眼珠子频频震颤。

    “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去哪儿了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她遽然间就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夫人夫人,殿下不是在这儿嘛”春韶大惊失色地想去捂住王氏的嘴巴,却被王氏狠狠地推开。

    “我的儿子你们还我儿子”王氏表情逐渐失控,伸出两手就将面前的桌子掀翻。

    萧弋与徐飐不约而同一跃而起,眼见饭菜汤汁溅洒一地,桌上器具也都粉身碎骨。

    这回不用任何人再多做解释,萧弋也已眼见为实。这王氏果然是有疯症,发起癫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了。

    怎么会一眨眼就变成这样呢她不发疯时,明明对他那样好的。

    “夫人,你仔细看看,晏之就在你面前啊。”徐飐尝试好言好语和王氏沟通。

    不奈王氏充耳不闻,一个回身,就从厅堂里靠墙的矮柜中取出条皮鞭。

    她一脸狰狞地甩开皮鞭,冲着萧弋就抽来一鞭,口中又嚷道“是你是你偷走了我的儿子”

    “晏之,退后。”徐飐跨出一步拦在萧弋身前,在王氏的鞭子就要抽到面门之时,扬手将鞭子牢牢抓住。

    接着徐飐又飞速拧身,借着回收皮鞭之力绕到王氏身边,点了王氏的睡穴。

    王氏终于瘫软在徐飐怀里,春韶也紧跟着爬了过去。

    “这这”老宫娥春韶泣不成声,“夫人这疯症,怎么又犯了呢”

    “多说无益,你好好照顾夫人吧。”徐飐摇着头抱起王氏,将她送回房中卧榻。

    萧弋目睹一切,跟在徐飐与春韶身后,一言未发。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疯,王氏变成这样,总得有些原由。这原由,当真只是因为他这原身体弱多病、未能达到王氏望子成龙的期待这么简单吗

    王氏那几句声嘶力竭的疯言疯语,又是否隐藏着其它含义

    等到徐飐再三叮嘱好春韶,萧弋才对徐飐道,自己准备返回往生楼去了。

    徐飐一脸凝重地点头道好,没再多说什么。

    为掩人耳目,两人商定一前一后离开这处民宅,徐飐先行,萧弋后走。

    萧弋推门而出时,不忘再次替原身对韶婶婶致以谢意,说她十年如一日地不辞劳苦看护着母亲,是他之幸。

    春韶听他这样说,诚惶诚恐地又要跪下。

    萧弋拦下她动作,一道心念一闪而过,于是很真诚地求问道“韶婶婶,你能否告诉我,我尚在襁褓中时,是否发生过什么意外之事,以至母亲精神受了刺激”

    “啊不不不,没没没,哪儿能啊,”春韶忙摆手,直给萧弋来了个否认三连,“殿下千万别多想,夫人起居有我,殿下大可放心。殿下自己也要多保重身体啊。”

    萧弋若有所思地瞧瞧老人家,不再追问,裹紧大氅走入风中。

    韶婶婶眼神闪躲,明显是有所隐瞒,或许她也是受人强迫,需得保守什么秘密吧。

    要在燕京城办的事儿,萧弋合计着也都办得差不多了,便在又一程车马劳顿后,于雪后初晴的午后,回到了玄渊前岸。

    岸边渡口处,却有个不属于往生楼的生面孔,像是正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萧弋走得近了,却又发现,这人貌似等的就是自己。

    “尊驾可是无念阙的萧司非”这人有礼有节地上前对萧弋道,“听闻无念阙近来,遇到了某些钱财上的问题,我这里刚好有笔生意,想与萧司非来做。如若成了,或许就能助萧司非度过难关。”

    “哦竟有这等好事”萧弋笑嘻嘻地请来人到避风处详谈。

    根据天机令文中的设定,大邺幅员辽阔,皇都燕京实已近北境,与中原腹地相距甚远,冬时冰雪霜天、春时沙尘席卷,相较北国,真正位于大邺心脏地带的几座大城,气候不要好上太多。

    汉水之滨,素有九省通衢之称的江夏郡,就是其中之一。

    此地也正是原书正文中,沈夜查办的另一起案件的主场。

    阳春二月,乍暖还寒,万里江岸山青水秀,搁置一整个冬日的黄鹤矶修缮工程,又开始动工。

    与黄鹤矶隔江相望的另一座峰峦上,一辆车驾正延山路徐徐前行。

    此山中有座矗立孤峰之巅的大庄园,名曰清源庄,门前悬崖峭壁、万丈天堑,仅有一吊桥与前山相连,门后则层峦叠嶂,草木葱郁。

    这庄子去年方兴起,因隐于山间交通受阻,建成之日也不似有人居住,江夏本地人多不知庄园的主人是何人。也有小道传言,此乃荆州刺史王诘的私人产业,建造此地所用的资金,一概来路不明。

    车驾行至前山无路处,便到了清源庄前的吊桥。

    车上走下个一身裙裾翩翩的高挑少女,披着厚厚的黛色连帽狐裘,大帽子上却是圈软乎乎的奶白绒毛,直将其头脸掩起大半。

    吊桥窄长,至多只容两人并肩。一道仙骨天成的清影,正立身桥上,似在远眺江川。

    少女若有轻声浅叹,也向那桥上走去。

    这时庄内出来个迎客的小厮,连跑带颠地陪着笑,在桥头冲清影与少女招手“敢问尊驾可是锦衣卫的沈曦行沈大人还有那位姑娘,可是皇朝集团的秦小姐”

    清影回眸颔首,确是沈夜本尊。

    那小厮喊话间,少女也已行至沈夜身边。

    “秦小姐你”沈大人侧视少女,纵然面上极度克制,可那个“你”字,依旧带了转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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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啾咪啾咪づ ̄ 3 ̄づ

    “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出自苏轼失题三道。

    原话为“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我借用了当中两句。

    希望这里我描绘出了两个美人走在雪景中的画面感哈哈哈。

    “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出自世说新语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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