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冥中行三
这倒是奇了, 刘芾说闹鬼,这高彻原是跟着王霆可劲儿嘲笑刘芾来着。
没想到过了还不到一个时辰,高彻自个儿却也站到了刘芾那头。
再瞧他那宛若被妖魔鬼怪咬了屁股蛋子的表情, 可一点不像是装的。
“沈大人, 沈大人救命啊”这位高公子再没什么官宦子弟的自持, 在沈夜面前卑微求助, “这座庄园真是太邪门了”
沈夜微一侧目,看了眼高彻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高公子,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能否说清楚一点”
沈大人的目光不一定比鬼怪骇人, 但一定比鬼怪更具威慑。
高彻手一哆嗦,赶忙放开了沈夜。可他又像是被封印的说话的技能,支支吾吾地讲不出个完整的前情概要。
“奇怪、非常奇怪的声音”
“没有脚的人, 不,是没有人的脚”
翻来覆去,就这两句。
沈夜看着高彻鬼哭狼嚎, 眉宇一沉“高公子, 此等怪事, 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在在那管家给我们、给我们安排的屋子附近, ”高彻颤颤悠悠地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 “先是茂正, 然后是我我只怕、只怕驰风和子渊也都要遭殃”
沈夜凝神沉思片刻,对高彻道“高公子,那我与你去看看。”
“啊还要回去”高彻连连摆手。
沈夜冷道“高公子不是在担心王公子等人的安危么”
高彻一脸欲生欲死“哎, 好,有沈大人你在,总能壮些胆”
沈夜向高彻问话时, 萧弋虽然碍于当前的身份没吭声,却在听了高彻之言后,感到脑仁略疼。
他在离得稍远的石桌旁坐下,拿手支撑着脑袋,细细回味了一下高彻的言论,总觉得这人没把话说全,似乎故意遗漏了重点。
这世上有没有鬼,萧弋不好下定论。不过这座清源山庄的氛围,的确非常不对劲,尤其在这入夜后,就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殊不知,高彻替他的好兄弟王霆担忧,不是没道理。
王霆返回自个儿的房间后,回想自己在沈夜面前吃了瘪,越琢磨越来气,只恨不得把沈夜给手撕咯,于是蹭地又从床上弹起来,想回去找沈夜理论。
他被安排的这处客厢与沈夜留宿的厢房相距甚远,两边各把着庄园一角,要去沈夜那头,首先得经过一条曲里拐弯的长廊,路上可得花费点时间。
王霆走上长廊,一点没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心下就净想着回敬沈夜的言语。
却在这时,平地忽起一阵阴风,廊上的灯烛竟然尽数被风吹灭。
王霆眼前瞬间抓瞎,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管家,这地方到底怎么搞的”他刚吼了这一嗓子,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再接着,王霆身后丈许,又出现了一缕难以形容的声音。
“笃”、“笃”、“笃”
僵硬而缓慢的足音,犹如自幽冥地府中而来。
说是脚步声,其实也不算太准确。
这声音不像是有血有肉的生灵发出来的,反倒更像是木头桩子,一下下地敲击着地面。
一粒儿汗珠从王霆脑门滚下。
“谁谁在那儿”他猛一下回过头去。
奈何,空空如也的廊道除了王公子本人,就只剩仍没停歇的山风。
此时听来,这山里头大半夜刮起的风并不如何大,只是像极了孤魂野鬼的如泣如诉。
王霆转回头来,费力咽了口吐沫,只道自个儿听岔,继续摸黑往前走。
岂料只要他一挪动脚步,那“笃、笃、笃”的声音,便也又一次跟着响起。
王霆一惊非小,蓦地又停住了足步。
他随即便意识到,只要他走,这声音就跟着他走;他停,声音也会跟着他停。
王霆心里咯噔一下,眼中的恐惧逐渐蔓延,早把找沈夜算账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再也不敢在廊中逗留,使出吃奶的力气撒丫子就跑,瞅着长廊外侧有座独立的屋子,便扯开步子跨出廊道,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品尝到一嘴的泥土芬芳。
可他哪儿还顾得了那许多,爬起来跑得比刚才还快,一头撞进了那间屋子。
然而,当王霆紧紧关上房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时,却又看到屋里头那个白面微须的布衣书生,愕然地睁大眼睛瞧着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地闯进了孔孟留宿的房间。
而这孔孟在屋里头干的事儿,也挺有意思。
他正在收拾包袱,好像正准备出门,看样子,是不自量力地想要连夜离开此地,却倒霉催地被误闯进来的王霆堵住了去路,计划就这么泡了汤。
“驰风,什么事情如此慌张”孔孟把包袱推到身后藏起来,脸上表现出长辈的关怀。
“夫子,你听到了吗”王霆来不及掩饰尴尬,急促喘息,睁着惊惧的眼睛问孔孟道。
“听到什么”孔孟不得其解。
“脚脚步声”王霆脸上渐失血色。
“人走路当然有脚步声,你跑过来,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不,不是我的是是那个人的”
王霆一番语无伦次,只教孔孟更加摸不着头脑。
“那个人驰风,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孔孟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王霆倒了杯早就凉凉的茶,“要不,你先过来坐坐”
王霆又看了眼孔孟这屋子的房门是否掩得严丝合缝,这才到桌前坐下,本是想着喝口水压压惊,却又因慌乱被呛到,一通滋儿哇狂咳。
孔孟便伸手拍了拍王霆的后背,应是想帮他顺顺气儿。
哪知王霆被孔孟碰到,立即像只受惊的刺猬,身上的棘刺根根直竖。
“孔承儒,你别碰我”他猛地弹起身子,对孔孟吼道。
怪了,王霆被孔孟的手碰到身体的反应,倒是和刘芾很像。
同时他言语间没了尊敬,不再叫孔孟为“夫子”,而是直呼其为“孔承儒”。
许是王霆这一嗓子太过用力,吐出来的浊气恰好撩到了桌上的烛台,以至火烛一瞬熄灭,屋里头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孔孟再想重燃灯烛的时候,火折子却又受了潮,屋里的光亮,是无论怎样都找不见了。
孔孟无奈地摇摇头,又对王霆道“驰风啊,我去问管家借个火吧。你看,你是回房、还是在这儿等我”
王霆这会儿已一个人蹿到了孔孟这间屋子的另一头,离得孔孟八丈远。
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勉强平复下心神,别过脸道“这庄子忒奇怪,我去看看其他人,不打扰夫子休息了。”
一语言罢,他抬脚就走,咣一下推开了孔孟房间的大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又背对孔孟道“夫子,当年的事儿,我们谁也没忘了。”
孔孟眼瞅着王霆离开了自个儿房间,捋了两下胡子,一张脸隐在黑暗中,神色难以明辨。
王霆走后不久,这位夫子也站直了身子、掸了掸长袍,而后慢条斯理地迈出了大门,确实如他自己刚刚所说,冲着老管家和小厮们休息的地方去了。
且说王霆出了孔孟的屋子,冷汗仍旧一身接一身地出。
刘芾与纪泱的房间紧挨着,王霆一溜小跑着来到三人房间附近,被山风一吹,接连打了得有十几个喷嚏。
于是更难解释的事儿发生了。王霆每打一个喷嚏,这庄园里的灯火就熄灭一处,等到他鼻涕虫挂了一整脸之时,这整座清源山庄内,近乎已没有一个地方还能看到光。
这一夜云层厚重、无星无月,乌漆漆的天、黑洞洞的地,只教这入夜后的大庄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无不透着阴森诡谲。
王霆此刻也管不了形象,顶着张便秘似的黑脸,绷紧了每一条神经,在纪泱的房间门前站定。纪泱房里静悄悄的,基本上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王霆在黑夜中徘徊得够久,眼睛已逐渐适应暗中视物。他将窗户推开一道缝,便隐约瞧见了床上躺着的人形。
“这家伙倒是睡得踏实。”王霆啐个嘴,全神戒备地合上窗,时刻提防着那“笃笃笃”的声响再响起,向前拐个弯,来到刘芾的房前。
用着相同的套路,他又半猫着身子往前探脖子,朝刘芾房间里瞄了瞄。
刘芾房中也一样是黑灯瞎火,王霆瞧出床上那一团抖动着的活物,应是刘芾窝在床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蜷缩在被子里,还在永无休止地悸颤如筛糠。
王霆刚想收回脑袋,却在同一时间,忽然又听到了异样的响动。
“笃”、“笃”、“笃”又是那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这奇诡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刘芾的房间里。
王霆从窗户缝里瞧过去,就只见到屋里地面上,出现了一双脚,幽幽地发散着阴光,僵硬地往刘芾床边移去。
没错,只有一双脚在移动。
脚上面顶多连着半截小腿,再往上却没有膝盖、没有大腿、没有身躯、没有头
这双被幽光笼罩着的、光秃秃的脚,踏在地面上的“笃笃”声,甭管左耳朵听还是右耳朵听,都不是活人能发出的声响。
王霆吓尿了。
真的吓尿了。
他再也挪不动步伐,裤裆处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也因为过于惊恐,他强行拿手捂住嘴,却仍是一不小心咬断了自个儿半截舌头,口中立即鲜血喷涌。
再接着,他便跌坐在门口,“哐当”一下撞在了石墙上,被自个儿造出来的血腥气与尿臊气雨露均沾着,自此不省人事。
而王霆在门外的动静,也不遗余力地引起了这双脚的注意。
这双脚放过了在床上打着颤的刘芾,一步步朝门口走来。
恰是在这时,沈夜带着不住战栗着的高彻,也来到了纪泱和刘芾房间的附近。
高彻眼睛倒尖,立马看到刘芾房前,王霆血流成河。
“驰风、驰风你没事吧”高彻手脚并用着爬到王霆身边,一边呼天抢地摇晃着王霆的身体,一边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身腥臊。
见王霆毫无反应,高彻又失魂落魄地望向沈夜,嘴巴张开就再也合不拢“沈大人、沈大人,驰风他该不会不会已经死、死死死”
沈夜目色凛冽“原本不会,但你若再晃,就说不准了。”
高彻倒吸一口凉气,嗖一下放了手,却教王霆的脑袋,又一次狠狠砸在门框上。
沈夜知道王霆只是晕厥,所以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沈大人的视线,仿佛已穿透房门,直达屋内。
诚然,站在屋外的沈夜并不能看到,那双脚,这会儿就与他一门之隔。
躲在自个儿小世界里的刘芾听到外面的动静,战战兢兢地从被子里挤出了脑袋。
而那双脚,却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从屋子里凭空消失了。
刘芾六神无主地下了地,左脚绊地右脚,跑去打开了房门,便见到了屋外的沈夜与高彻,当然也不可能看不见王霆那一身惨状。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驰风、历明,你们现在信了吧我们遭报应了他来找我们报仇了”刘芾抱着脑袋往门口一蹲,疯疯癫癫的丧家犬啥样他啥样。
“他”沈夜将渊眸移向了高彻,“谁”
高彻作为好兄弟三人中唯一还有一点点自我思维的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拿舌头舔了一圈嘴唇,老半天才跺着脚道“沈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咱们先救人可行驰风他他快要撑不住了啊”
“好,将王公子带去前厅。”沈夜清冷点头,暗中却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这三人。
高彻依言架起王霆,随着沈夜步入长廊。
别看刘芾已没个人样,却也抠抠缩缩地在跟在了几人后头。
走到半途,王霆便转醒过来。
他看了看高彻、又瞧了瞧沈夜,有气无力地张开“血盆大口”“悔悔菜喇”
口舌剧痛之下,王霆已说不出人话。
沈夜没有回头,但很轻易地就听出来,这位王公子问的是斐斐在哪儿。
自个儿已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忘关心“小斐斐”,这王霆倒也算是对那位“秦大小姐”情深不寿。
说起来,那时沈夜让高彻带自己去他“见鬼”的所在,“秦大小姐”原也拎着盏小灯,跟着两人缓缓前行。
可没走出几步路,“她”就偏移了身形,在高彻没完没了的哼哼唧唧中,悄没声地走往了岔路,将这整座清源山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逛上了一遍,最后又转而去往了山庄的后花园。
清源山庄的后庭占地不小,花园中假山林立、怪石嶙峋,苍莽的草木遮天蔽月,连成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影子,在山风过境时摇头摆尾。
随意望过去一眼,便像是看到了张牙舞爪的老妖怪,直教人心里发毛,好似但凡靠近了,就会被这群妖怪一口吞进肚里去。
萧弋同样感到山中阴风阵阵,手上的小灯,也倏一下就被风吹熄。
他眼前一黑,只感觉地底下不断涌上来阴寒之气,从脚底板直窜入身体,一路游走到天灵盖,后脖颈子上,就像被不知道从哪儿伸过来的幽魂爪子抚摸上了一把。
当真是毕生难忘的体验。
这对萧弋本就破败的身体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强忍着不适,掩面低咳几声,再昂起头时,却又感到有什么东西,被风吹着贴到了自个儿脸上,轻飘飘的,几乎察觉不到重量。
他抬手将那东西从面颊上取下,眯起眼睛凑近瞧了瞧。
原来是一枚纸做的铜钱,也就是祭奠亡者时常见的冥币。
又是一阵阴风乍起,萧弋抬眸之际,只见漫天的纸钱随风飞舞。
他干脆丢下无用的小油灯,面向纸钱飘散的方位,却又见到前方不远处,突然有几点火星跳动。
幽蓝的火苗,如鬼似魅。
那地方应是有座假山,火光似乎就在山下人工开凿的洞穴中。
萧弋抵唇轻咳,往那假山方向走去。
在那团鬼火之上,他看到了一颗悬浮在空中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几天真是非常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
明晚有很重要的活动,可能也无法更新,我尽量努力看下能不能更,如果不能文案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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