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 沈春归身边就多了个人,他其实感觉少年不是人,容貌过盛, 又太冷, 像深山里精怪之流, 冬雪化妖。
但他什么都没提。
三人结伴上京。
沈春归体弱, 还穷, 他没钱租马车就徒步赶路, 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少年并不喜欢说话,平时里只是默默的跟着他, 他只知道少年的名字叫谢无霜。
荒郊, 稀疏的星子寂寥。
沈春归裹着最厚的棉衣还是冷, 他生了堆火, 烤了些干粮,啃食饼子的时候, 忽然想起来谢无霜好像不吃也不喝,拧上水壶“谢无霜”
没人应,谢无霜不喜欢搭理人,但他知道谢无霜在, “你真的不用吃”
树上有道凉凉的嗓音“不用。”
沈春归无父无母, 无亲无友。他一直觉得这样也挺好,直到有人陪着原来没有人喜欢孤独,即便那人不怎么搭理他。
笑了几声,他靠着树,慢慢闭上了眼“那早点休息。”
太累了。
走陆地还好,水路更难受。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 沈春归又看了眼谢无霜“辛苦了。”
他不知道谢无霜的来历,但总有一种奇异的愧疚感,这般人应是瑶池之上的皎月,不该沾染凡俗、更不该和他一起挤在这狭小潮湿的船舱里。
谢无霜不在意这些,漆黑的眼眸仍旧冷漠。
淡淡的鱼腥味。一群人挤在一起,天气炎热,闷的人挥汗如雨,气味在发酵,沈春归开始头晕恶心,他白着脸,又开始昏昏沉沉。
船舱晃动,谢无霜旁边的人几经摇摆,油腻的汗渍、脏污的衣角,几次险险的擦过,沈春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起身,拉住了谢无霜的手腕“冒犯了。”
两人的位置的调转了下。
沈春归虽然体弱,但已经是青年,他撑起胳膊,将谢无霜护在了身下,虚虚的圈着。有些苍白的脸上干燥的唇微微弯起,他低声道“会好的。”
以后会好的。
谢无霜瞥了眼沈春归“嗯。”
沈春归头一次离谢无霜这么近。
少年人身侧弥漫着沁人心脾冷意,有点香,脑子晕乎乎的,分辨不出来,但很舒服“无霜。”在外人眼里这个俊秀、温和,挺拔似青竹的年轻书生在自言自语,“往后我唤你无霜吧。”
没等回答,沈春归合上了眼,好像在休息。
其实他没有,他只是担心被拒绝。
等了好一会,没声音,青年掀开眼,琥珀色瞳孔像是融化了的糖浆,温温柔柔,丝丝甘甜,一个淡而清雅的微笑。
半年后。
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来到了上京,他衣着朴素,容貌俊美温和。
他摆了摊,收费奇贵,一天还只算三卦。
一连摆了十多天都没开张。
他也不急,热水泡烧饼就是一餐,闲暇时间就去书店抄书换钱,怡然自得,言语间自有仪态风范,不似常人。
书店老板很赏识沈春归,劝道“你这么年轻当什么算命先生,我见你学识不菲,不如好好用功读书,日后好考取功名。”
沈春归一身青衫,他拿着油纸伞“您过誉了,在下实在学识不精,还是不去献丑了。”
董老板笑了声“你呀。”说着,见沈春归肩发皆湿,探头往外看去,“怎么,雨下的很大吗我没听见声音啊。”
谢无霜没听沈春归和董老板寒暄,他径直走进去看书去了。
沈春归看了眼谢无霜,笑道“不大。”
不等老板再说,“不打扰您了,您忙着,我进去了。”
“雨不大”
董老板不信,囔囔,“雨不大,你怎么都湿透了。”
店小三顶着雨跑了进来,他紧张兮兮的“我刚在外面遇见沈先生了。沈先生一路好像跟人有说有笑的,还把伞都侧向一边”压低声音,他指了指自己脑子,“他是不是这有问题”
董老板怔了下,抄起鸡毛掸子就打“去去去,一天天就知道胡编排,别再让我听见你在这胡说八道。”
赶走了小三,他站在原地,脸色变换了好几次,“可能可能真的是吧。”
传闻世间有奇人。
可遇不可求。
沈春归在阁楼抄书,他字迹清秀淡雅,属于精绘本,赚得也不少。
谢无霜在一旁看书,沈春归休息之余就会往那看一眼,快了。
他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考取功名
不说考上考不上,哪怕费时五年从过了乡试县试一路考上状元,又要有几年才能入内阁,他不想等。这有一条更为稳妥的康庄大道。
沈春归早有思量。
他这一路不辞辛劳,选择风餐露宿的徒步而来,就是不想被查到过往,好重新开始。
董老板晚间拎着食盒上来,把好酒好菜摆出来“沈先生,还忙着呢。”
沈春归起身,做惊讶状“您怎么上来了”
“客气了,客气了。”
董老板连声笑道,“我有一事求先生。”
谢无霜翻书的手一顿。
他望向沈春归,窗外是半卷的残阳,余温洒在窗框上,青年含笑,温文有礼,挺秀俊美。这人并非池中之物。
能忍、对自己也够狠。
不过两年。
沈先生在京圈声名鹊起。
郊外,一所两进两出的宅子,无牌无匾,就贴着一对对联。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入门是几簇寒梅,小雪纷纷,对厅的炉子温着热酒,热气腾腾,炉子边放着三个坐垫,主位上摆着张纸条。
公孙伯一怔。
他身边候着的仲策倒没有顾忌这么多,笑道“看来沈先生是算到我们要来拜访了。怎么样主人,准不准。”
杜亮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提前告诉了这个姓沈的。”
算卦的都是骗人的。
他不知道拆穿了多少这样的骗子。
皇庭割据,五龙夺嫡。
仲策拥护的就是大皇子公孙伯“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带谁来,什么时候来,可是咱们主子决定的。走吧,沈先生都备好酒了,这个时候去喝,滋味应该正好。”
杜亮“你就别吹了。”
莎莎的踩雪声,见公孙伯已经大步朝前去了,合上嘴,不再唠叨,也跟了上去。
公孙伯弯腰拾起纸条,展开一看某去钓鱼,晚归,温酒以赔。
再看那三个坐垫,三个杯子。
仲策说的没错,他是临时决定来的,这个沈先生应该是有两分真本事的。
杜亮还在吵吵“能猜到我们来,不出来远迎也就算了,怎么还跑的不见踪影。这就是不敬”
仲谋为公孙伯斟酒,叹道“主子,杜亮只可为兵,万不可为将啊”
千金难购良马,人才更是难求。
沈先生既然备了好酒,那就没有回绝的意思,他还展露了自己本事,也该他们拿出诚意了,“原来的军职低了,再择吧。”
公孙伯端起杯子,酒烫的正好,入口辛辣,回味悠长“的确。”
杜亮“”
他想给仲谋两个大耳瓜子。
十里外的寒江上。
沈春归费劲砸穿了冰面。
他把钓竿垂下去“鱼儿要上来呼气,这时候最好钓了。冬鲤很肥,回去煲汤喝吧。”
挽起长袖,他絮絮叨叨,“有些冷啊,你冷么无霜”
谢无霜在看雪,他挺喜欢冬天的。
闻言没去看沈春归,也没回,远处起伏的山脊连绵,天地很像一副展开的水墨画,壮观巍峨。
沈春归顺着谢无霜的视线看了过去。
观望了会,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再焦灼忧虑“要开始了。”
江山秀丽,群雄争霸。
他该有一世名,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钓了三尾肥鱼,天幕昏沉。
沈春归戴上斗笠,提着鱼“回家了。”
林间惊起一片寒鸦,鸟叫声粗嘎。
沈春归没有回头就知道谢无霜已经跟上了,他眼里笑意渐深“喝鱼汤,暖暖身子。”
谢无霜不喜欢吃东西,鱼除外。
雪间两行脚印,一深一浅,一前一后。
吱呀,门被推动。
青年解下斗笠,把鱼竿挂在门上,见三人还没走,招呼道“客人再坐一会,我去煮鱼。”
说罢,径直进了厨房。
杜亮瞪大了眼“就这”
他不满,“主子,他压根就没把你放下眼里”
等了这么老半天,就招待一句
仲谋很欣赏沈春归,不想他和公孙伯还未相熟就生了嫌隙,故意朗声道“还不好沈先生这是把我们当旧友看待啊。”
公孙伯并没有生气,他瞥了眼仲谋,起身道“走吧,去厨房帮忙。”
千金买马骨。
他要成为一介雄主,自然要有精准毒辣的眼光和异于常人的气魄。
仲谋拍手一笑“还是主子周全些。”
鱼汤炖豆腐。
汤色奶白,两把嫩绿的小青菜。
还有劲道的手擀面,家常味道,却极鲜。
仲谋比较心细,见沈春归先盛出来了一份,问道“还有人来”
沈春归笑容温和“给旧友留的。”
他眼里的笑意真切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捉摸不定又飘移。
仲谋捏着筷子,附和道“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沈春归余光瞥了眼门外那一点雪白的袍角“嗯。”
很好。
世上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几人交谈甚欢。
隔年,沈春归出仕,名声大燥。
公子温似玉,如切如琢,如琢如磨。
京都这年花醉,春风又绿时,满城闺阁女子的梦里多了一位青衫人。
时人多赞他的风骨仪态,令人为之倾倒。
沈春归忙起来就不怎么回郊外了,偶尔回去也是匆匆和谢无霜打个招呼,渐渐的,他就有些忘记这个人了。
谢无霜太安静了。
景和三年沈春归进京,他那时想着会好的。
不只是为了求功名利禄,他那时也有两分真心,不忍那个桥洞下惊鸿一瞥的少年同他一起吃苦,当着人下人。
京和十一年。
沈春归年岁渐长,他位高权重,名满京城,却渐渐忘了那人。
红袖楼。
几人在劝酒,红纱帐暖,酒催人乏。
沈春归喝多了,那几人对视了眼,悄悄退了出去,随后进来一名貌美的女子,双颊害羞,娇艳动人。
沈先生无妻无妾,就连一个通房也没有。他性情温和,生得风光霁月,是位谦谦君子。
仰慕他的人过江之鲤,但他始终没收用过人。
公孙伯见沈春归到了年纪,旁敲侧击过几次,甚至还送了几个人,只是都被沈春归推掉了。问他,沈春归也只是说还没到时候。
沈春归嗅到一抹浓香。
小腹发热,额头起了些汗,他喝得有些醉,慢了拍才抓住解自己衣衫的人的手,视线有些模糊,他只见了一袭白衣。
这位君子笑了起来,乌发垂肩,碧玉簪一点幽光,眉眼温柔多情,隐隐有些宠溺“无霜”
女子被晃了下眼。
她没见过这番情态,即便是烟尘女子还是心如小鹿撞“郎、郎君。”
女声温婉娇媚。
沈春归酒醒了,他摁了下眉心,见是个陌生女子,温和道“姑娘先下去吧。”
他虽还笑着,但感觉到底不一样了。
多了些冷淡疏离。
女子以前只唱过“一见误终身”,她知道这一退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福身“我是真心实意伺候先生的。”
她虽是花柳中人,但,脸一红,“我还是干净的。”
沈春归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现今头疼欲裂,侧过头,青年眉眼仍旧温和“姑娘。”
他道,“我不喜欢对女子下手。”
“”
难以形容的寒意,女子颤了下,但还是倔强道,“我是真心的”沈春归收拢衣襟走了出去,背影挺拔素雅,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先生。”
沈春归对情愫一道还是有些迟钝的。
他这个年纪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确是不太正常,以前只是以为自己不喜欢而已牵着马,他走在街上,前方是一片漆黑,身后灯火通明。
原来不是不喜欢,是因为人不对自己喜欢无霜么
一地银白。
皎月清清。
沈春归苦笑“何必。”
何必要喜欢谢无霜。
不是因为他是精怪之流,是这么多年,那个人眼里一直没有他。
京城有宵禁。
巡逻的官兵看见一人牵着马慢悠悠的在走,刚想大喊就被人拉住了。
“那是沈先生。”
“沈先生”
官兵们肃然一静,几十骑人一动不动,一直到沈春归走远了,为首的人才道,“继续巡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公孙伯被立为储君,正如日中天。
沈春归牵着马走了半宿。
来到了郊外,看着久闭的门扉,他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犹豫良久,他还是进去了,屋里落了尘,看上去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心里猛然空落了下,他有些惊慌的找了起来。
怎么会
无霜也是独自一人,还只有自己一人能看见他,他能去哪
要是走了沈春归不敢再想。谢无霜要是走了,大概是找不到了,两人相处之间的主动权从不在他手里。
沈春归独坐在门口,望着刺拉拉的天光。
有些迟钝的想,他多久没回来了,半年太久了吧。
没人会等他,更何况是谢无霜。
沈春归告了病假,连休半月,他本来就病弱,不知道是得了风寒,还是忧思过重,他发起了低烧,一连好些天都不见好。
谢无霜回来的时候,沈春归一脸通红的躺在床上,汗津津的。
他提着鱼“沈春归”
沈春归一开始以为是幻觉。
但他清醒的很快,坐起来,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无霜”笑了两声,青年温柔道,“你去哪了”
沈春归这种人,即便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总是不徐不疾,风轻云淡。
爱人不如爱己。
脸色潮红,呼吸还有些急促,沈春归还是起来了,接过谢无霜手里的鱼“还是鱼汤吗”
谢无霜知道差不多了。
但还差点,不到时候“嗯。”
这时候沈春归不一定愿意给他那三枚铜钱,那是沈春归的所有。
沈春归拎着鱼去厨房。
谢无霜没说自己去哪。
沈春归也没再问,除了实在是忙,他一般会回来亲自洗手做羹汤。
仲谋调笑过沈春归好多次“你要是娶妻了,一定惧内。”
沈春归也不恼“我就是惧内。”
杜亮和沈春归熟悉了,不但不讨厌他,还十分敬佩他“你有内”说着,“我有一女,姿丽天成,许给你做妾吧。”
沈春归眉心跳了下“不必。”
仲谋哈哈哈大笑“就是就是,沈先生可不看不上你的女儿。”
沈春归见到时候了,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仲谋在书房乱转,忽然瞥见一张画的一角,他走过去,搬开旧书,将画徐徐展开。
是一张人像。
青年眉眼间冷意弥漫,脸若皎月,如霜似雪。
素色长袍缥缈,神光漫漫,不似凡尘中人,一见惊鸿。
杜亮凑过来看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假的吧。”
仲谋将画放回原处。
龙阳之好虽然非主流,但也不少,这张画像一笔一画皆是情啊“沈先生用情至深啊。”
这应该就是沈先生的意中人。
只是这人从未出现过,应该是不在了。
沈春归几天后才发现画被动过了。
隐秘被撬动,他有些不虞,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画藏得更深了而已。
景和十三年,公孙伯登基,改号临清。
上位前,他和众人称兄道弟,许诺将来共享富贵,但帝王毕竟是帝王,孤家寡人,疑神疑鬼。
临清十一年。
杜亮的独子纵马伤人,帝怒,将其压入天牢,秋后问斩。
杜亮去求情,长跪七天不起,公孙伯不见,杜亮在门外大哭“臣不求您曾许诺过的生死与共,但何至薄情至此啊”
说罢,吐血而亡。
杜亮跪死在长安门。
沈春归得知时,笔尖颤了下,随后就收到了仲谋的信。
字字泣血。
“公孙已非昨日之公孙。某是谋臣,请辞尚可保全性命福贵唯恐沈兄大难临头,速逃。”
沈春归在公孙伯登基时出了大力,能掐会算,卦无遗策。打天下时他是能臣,如今天下太平,他就是不安定分子。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沈春归把纸条烧掉了。
他们那时也算交好,公孙伯身为一介皇子,还会进厨房给他打下手,他以为公孙伯会是位明主。
公孙伯也了解沈春归,当天,他派兵围了沈宅,软禁了沈春归。
他本意是要杀了沈春归,但沈春归好友太多了,名满天下,甚至还有一个为沈春归终身不嫁的妓子以死明志,一下子将舆论推倒最高。
公孙伯只得流放了沈春归,命他此生不得回京。
边境苦寒。
看管沈春归的士兵把收的很严,催的很紧,一路舟车劳顿,沈春归又病了。
他穿着厚重的棉衣,戴着冰凉的枷锁,自言自语道“无人能负我。”
他不再年轻了,两鬓已有星星斑白,但风骨犹在,风雅淡泊。
谢无霜看了他一眼,并无言语。
少年长成了青年模样后就定格了,仿佛被时光所钟爱。
沈春归又道“又要委屈你了。”
谢无霜觉得快了。
他难得好心情的回了声“无碍。”
沈春归笑了下,年华已过,眼底的爱意仍旧温柔。
沈春归在苦寒之地待了八年。
边疆战乱,岌岌可危,京城又陷入了夺嫡的乱象。
公孙伯病重,垂垂老矣。
他躺在龙床上,病入膏肓,瘦的就剩一把骨头。
仲谋求见。
也许是快死了,公孙伯突然怀念起年少的时光,当年追随他的老臣被杀的被杀,被贬的被贬,就剩仲谋一人了。
他让仲谋进来了。
仲谋拉起公孙伯的手,声泪俱下“陛下啊,您老了。”
公孙伯近几年衰老的厉害,看着还儒雅的仲谋,也是悲从心来,只是没等他回答,仲谋又道,“知道您为什么老的这么快吗是您最疼爱的小儿子下的药啊。”
见公孙伯突然瞪大眼,呼吸急促,“他要回来了。您猜的没错。”
公孙伯突然奋起,死死的掐住了仲谋的脖子。
仲谋继续流泪道“我你几人,年少结下的情谊何至于此。”
公孙伯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眼里忽然燃起了一些光亮,身体却无力的躺下了“嗬嗬嗬。”
想起来了。
他是叫公孙伯,但非这个公孙伯。他去秘境抢夺渡生泉,进了七苦幻境。
这辈子,亲无亲,友无友。
一生孤寡。
哎
公孙伯驾崩了。
时隔八年,沈春归又回来了。
和当年一样,是个穷苦的书生,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京城还是当年的京城。
一个挑着担子叫卖的老汉路过“桂花糖,好吃的桂花糖。”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沈春归咳嗽几声“无霜。”
他侧眸,温柔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这次他秘密回京,天下唾手可得,他能让无霜过得很好。
谢无霜这次没有忽视沈春归。
他道“桂花糖。”
沈春归滞了下,他看着挑着担子逐渐走远的老汉,跑过去,问“桂花糖怎么卖”
“三文一颗。”老汉热情推销道,“尝尝吧,很甜呢。”
沈春归摸了下口袋。
他又往望了谢无霜,那人站在原地,也在看他。
沈春归掏出三个铜板,数了又数,“123123”
老汉等了下,有些不耐烦“就三个铜板,您没数错,到底买不买”
没数错。
就三个啊。
他不该给无霜买的,可这是无霜第一次朝他要东西,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沈春归温和的把钱递过去“买。”
沈春归拿着纸包跑回来,他递过来“桂花糖。”
谢无霜出现在了大街上。
乌发雪袍,容貌出尘,肌如冷月。
风吹衣动,恍若谪仙。
谢无霜没接,沈春归收回手“你要走了”
他一直相信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怎能可能凭空得三枚这么神异的铜钱,这应该就是老神仙的考验吧,成就霸业或是成就无霜,“那再见。”
“往后我不在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街上已经没人了,沈春归还在絮叨,“要喜欢喜欢自己的人,不然咳咳咳。”
他咳的撕心裂肺,手心一点濡湿,见了红,“不然,太苦了。”
沈春归这么聪明。
大概知道谢无霜跟着他所图的什么。
毕竟他没什么好图的。
他这一生,年少艰辛,青年得意,中年流离。
走过繁华,也经过悲苦。
沈春归病死于次年的冬日。
他身体早就不太好了,病死似乎是理所当然。
只是临死前还牵挂着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那个桥洞下一见惊鸿,陪他走过半生的少年。
惟愿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双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