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箓侯鹿饮溪如约在侯府会见了狄雪倾和迟愿。遗憾的是, 天箓侯府也没有任何关于阳鬼的消息。
侯府下人翻了整夜账册,唯一查到的消息,便是那尊青铜蹲虎镇纸乃是府上采办由临江城中的文房珍玩店购入。
狄雪倾和迟愿未在天箓侯府久留,立刻转道去了那间珍玩店。谁知珍玩店店主一口咬定那镇纸就是普通货色, 并没有什么特别来路。
狄雪倾淡道“店家久居阳州, 天箓太武榜上那二十位高手可曾识得一二”
店主狐疑道“见过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狄雪倾道“你觉得榜上十五位的落月晓星能否让你开口”
店主眼中迅速划过一丝恐惧, 顿了顿,才不屑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别说区区十五位的落月晓星,就是同喜会大当家来问,我也是这句话”
顾西辞摇了摇头, 向店主投去同情的目光。
在狄雪倾面前隐瞒, 狄雪倾有的是办法让他痛不欲生的吐出真言。她这天箓太武榜排名十五的落月晓星, 反倒是种种手段里最简单痛快的一个。
“多谢。”谁知狄雪倾竟是向那店主浅一点头, 便移步离开了珍玩店。
顾西辞一愣。虽不明所以, 也只能按回出鞘半截的明前剑,随狄雪倾走了出去。
迟愿微微蹙眉。
这店主否认得太刻意。第一时间, 她也以为狄雪倾会再用毒来迫他说话。但狄雪倾那句谢意一出口,她便立刻懂了。
迟愿走出珍玩店, 狄雪倾果然有意无意的在等她。
迟愿走近前去, 凝眸狄雪倾道“狄阁主心思敏捷, 但未免太过自信。”
狄雪倾微微一笑。
此间珍玩店已在阳州开设多年, 背后少不得有家靠山。可无论那靠山如何硬气, 天箓太武榜十五的落月晓星就在眼前,那店主的生死便就只在顷刻间。
而店主眼中的惶恐却仅有一半为此。另一半更深更真实、让他一口咬定无有此事的, 则是对那靠山的惧怕和忌惮。
不过,也正是这份忌惮,让他不假思索的把同喜会大当家的名号给透了出来。
狄雪倾即刻意识到, 这店主不知阳鬼是真,但那青铜蹲虎镇纸一定与同喜会有渊源。加之迟愿走来说她自负,便是该与她有了同样的猜想。
于是,狄雪倾直言道“同喜会大当家和我一样,没有半点功夫。店主拿她来和西辞比较,怎么看都是欲盖弥彰。”
迟愿亦道“同喜会贩售天下信息,尤擅洞悉武林暗流。在阳州查询阳鬼之事,同喜会确是更好的选择。”
“提司大人冰雪聪明。”狄雪倾满意的看着迟愿,眸中流露出几分知音相谈颇为畅快的惬意。
迟愿扬眉道“哪里,狄阁主一语惊醒梦中人罢了。”
狄雪倾浅笑道“我可不敢扰大人清梦。”
顾西辞听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哑谜”,依然懵懂得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她只听明白阳鬼的事要到同喜会去问,至于那二人怎么就心有灵犀的一致认为该去同喜会问,她默默思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于是三人兜兜转转,又回了碎云湖畔。
迟愿忆起旧事,对狄雪倾道“我记得狄阁主说过,半文银子也不会写进同喜会的帐,且不知阁主打算用什么来付同喜会的喜红。”
狄雪倾浅笑道“我虽不行,但大人可以。”
语毕,狄雪倾指尖轻轻抚过那块碎云湖碑,起步栈道,走向了碎云湖的水央。
迟愿无奈一笑。是狄雪倾一贯的行事风格没错了,她应该早就盘算好把她这个御野司提司卖给同喜会做苦力了。
光阴榭不似正云台庄重肃穆守卫森严,三人随意信步便来到了湖心岛上,确是应了自在歌的自在二字。
临近光阴榭门前,有两个生意人模样的男子从一盘棋局中抬起头来,默默打量狄雪倾三人。虽然来者是三张生面孔,但他们很快就注意到迟愿手中的挽星棠刀,目光里倏然多了几分谨慎。
“恭喜。”狄雪倾淡淡招呼,揽过那两人的注意。
两人愣了一下,即刻同时向狄雪倾拱手道“同喜。”
狄雪倾道“初次拜访,想见见你们大当家。”
“大当家在家。”一名男子思量一下,又道“三位可进厅中稍歇,容在下去通禀一声。”
此男嘱咐另个男子则把三人引进光阴榭,便匆匆离去。
狄雪倾对自在歌和光阴榭素有耳闻,但却是第一次走进光阴榭中亲眼一观。
但见光阴榭确如书中记载,厅堂里既没有山墙交椅,也没有盟旗会标,完全不像寻常盟会的会客处。尤其那堂上匾额更不见半个与自在歌相关的字眼,反倒朱匾金漆的写着“天下同喜”四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错进了同喜会的大门。
不过也是,自在歌本就是同喜会牵头与夜雾城同建。起初盟下仅有同喜会、夜雾城、沧泽宫三派。直到二十多年前凌波祠出走云天正一转投自在歌,这才有了第四派。
而夜雾城深居义州,凌波祠隐居角州,沧泽宫偏居晋州,三派一向懒来人声鼎沸的阳州,便把打理碎云湖中总盟驻地光阴榭的事务都丢给了在阳州的同喜会。
前几任同喜会大当家为保持光阴榭通透整洁,常遣人上岛清尘打扫。到了这一任同喜会大当家,人称一壶浊酒的喜相逢,偏偏不喜欢同喜会古老陈旧宛如当铺的总堂。索性便把同喜会那套“做喜事”的模式翻了新花样,大张旗鼓的都搬进光阴榭里来了。
所以现在光阴榭堂中结构也变得有趣许多。棚上红线千丝万缕密如蛛网,却又错落有致一丝不紊。每条红线上都吊着两块紧贴在一起的竹牌,有些竹牌表面刻着元宝,有些则刻着铜钱。竹牌不同,元宝和铜钱的数量也不相同。
千百块竹牌被红线牵着从棚顶上垂下来,浅浅摇曳颇为壮观。时而有同喜会的掌柜和江湖豪客往来走动,竹牌便随着行来的轻风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敲竹声。
狄雪倾知道,那些竹牌便是同喜会所谓的“喜事”。上面标注的元宝和铜钱则是这件喜事的价值,在同喜会被称为“喜红”。而方才在光阴榭门外下棋的两个男子,就是负责喜事的掌柜了。
与霁月阁简单以银钱来买消息不同,同喜会的消息需用喜红来换。倘若买家实在没有能力去做喜事,就要付出百倍喜红价值的银钱。
喜事之行看似多此一举,但那些无甚银两又急需打探消息的江湖人却十分中意。毕竟只需出些力气就能达到目的,何乐不为。
而同喜会更是居于其中两不吃亏。做喜事,同喜会赚事主的钱。交钱,同喜会豪赚百番盆满钵满。
那男掌柜把狄雪倾三人引到厅堂的一间雅间,奉了香茶即退了出去。未过许久,有人翩然而至。
来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子,一身明媚胭脂色服饰,风姿妩媚,目含旖旎。一只底青口白的小酒瓶被她浅浅捏在指尖随意的摇晃着,既有七分富贵人家的端庄,又携三分洒脱明快的江湖气息。
“恭喜。”那女子进门来简单看了看三人,便把视线落在狄雪倾身上,神情似笑非笑的打量起她来。
“同喜。”狄雪倾目光静淡,望回女子。
“初生牛犊,身子虽差,胆色可嘉,我喜欢。”那女子轻快爽朗的笑起来,衣装上的胭脂色灼灼映在脸上,将她的笑颜衬得像朵欣然绽放的木芙蓉。
狄雪倾微笑道“久仰大当家赫赫威名。今日一见,倒觉得这一壶浊酒的名号把大当家的雅逸风韵给讲糙了。”
“我也觉得糙了点,不过名符其实。”喜相逢颇有意味的摇了摇手中小酒瓶,呷了一口,又道“数月前初闻霁月阁的大小姐一回来,就赴了云天正一在清州的碎雪大会。后来又听说她拐了个御野司提司,到角州飞霜山庄去吃嫏嬛夜宴。且不知二位今日又为何来我自在歌的光阴榭啊”
喜相逢简单几句话就把狄雪倾和迟愿的身份双双点透,看来同喜会的信息网确是既详实又迅速。
狄雪倾与迟愿相一对视,淡淡言道“自然不是雪倾有事叨扰。”
喜相逢抿唇微笑,也不戳破,笑问迟愿道“那便是红尘拂雪大人公务在身了”
“且算是吧。”迟愿瞥了狄雪倾一眼,无奈应下,又直接问道“不知大当家可知阳鬼二字。”
喜相逢轻轻眯起眼睛似在思索。须臾,她恍然若悟道“我记得,这阳鬼是个工匠,擅制精密的金银铜器。”
迟愿眉心轻蹙。
喜相逢看似坦诚而言,传达的信息却与她和狄雪倾已经推测掌握的没什么两样。这种无甚增益的信息根本没法协助她们寻到阳鬼本人。而且喜相逢明知她是御野司提司身份,也不肯卖个情面泄露半点阳鬼的信息,看来此行免不得要为同喜会出些力气了。
果然,喜相逢向迟愿微笑道“同喜会规矩,想要消息,需用喜钱来换。便是御野司红尘拂雪大人亲临,也无例外。”
迟愿早知如此,轻叹道“那这阳鬼值多少喜钱”
喜相逢想了想,向门外招呼道“戚掌柜,把三月前挂在左堂上的二百七十五号喜帖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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