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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姜还是老的辣
    正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却发现亲卫停了下来。李承志下意识的一抬头,看到胡保宗就站在十多米远的地方。

    还真是经不起念叨

    他嘀咕了一句,又仔细瞅了瞅胡保宗的脸上像是涂了些粉,但依然没遮住两颊上的巴掌印。脸色白不白,紫不紫,青不青,粉不粉,像化了妆要唱大戏似的。

    眉头紧皱,脸色悲凄,双目腥红,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沾染着不少泥土,就跟在地上打了滚一样,哪还有一丝世家公子的潇洒

    李承志知道不应该,但他就是忍不住的想笑。

    等走近了一些他才发现,胡保宗的身上竟是湿的,两个膝盖上还有泥印子

    还真是在露天地里跪了一宿

    李承志吓了一跳“出了何事”

    胡保宗哭丧着脸“祖父把我父亲关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爷爷被气出了什么好歹

    他心里一松,又斜眼看了看胡保宗。

    你个蠢蛋,这是好事啊

    有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爹在,保不准哪天就会挖个大坑让你跳,就像他坑我一样。

    你爷爷就是看出这一点,才把他关起来的。

    “那你这是何故”李承志指了指他的衣服,还有膝盖上的土印子,“就为这个,你就跪着求了浩明公一夜”

    “何止如此”

    胡保宗都带上了哭腔,“连始字的名号都废了,祖父分明是要将父亲废黜我只是求了一句,就挨了一仗,然后便被赶出了府祖父还说,一日不平了刘慧汪,一日就不准我回去”

    李承志越听越惊,到最后嘴都合不拢了。

    圈禁、废黜长子,遣长孙出征、立功

    这套路为何这般熟悉

    这分明是要扶胡保宗上位的节奏

    天大的好事呀

    李承志狂喜,又大声骂道“你个蠢蛋”

    “你才是蠢蛋”胡保宗怒道,“那是我亲爹”

    合着你什么都知道

    李承志哭笑不得,心里又隐隐有些动容。

    明知道他爹在坑他,他却并不放在心上,还处处维护这便是书中所说的至孝吧

    或者是愚孝。

    但不管是哪种孝,都说明自己没看错人。

    这种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心下一动,跳下了马,笑嘻嘻的搂着胡保宗的脖子“慌什么即便考虑到你的感受,浩明公也不可能将你父亲虐待了,放一百个心吧。

    你也莫要再分心,好好跟着我打仗,等功劳立足,接了族长之位,胡家自然就由你说了算了,到时是关是放,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胡保宗白眼一翻说的轻巧,我父亲当了快十年的族长,还不是被我祖父说关就关,说废就废

    但说来说去都是家丑,他也不愿意和李承志掰扯这些,主动岔开了话题“你这是要去何处”

    “本是要寻浩明公,商量些事情的”李承志沉吟道,“但你家阖府封门,也不知能不能进的去”

    胡保宗大喜“别人进不去,但你怎会进不去快走快走”

    他是想进去看看,这一夜过去,府上是不是已发生了不忍言之事

    祖父的性情他一清二楚,手段之狠辣也隐约听到过一些,难保怒极之余,不会对父亲和伯父下狠手

    李承志想了想,又一点头“那就走吧”

    委实不凑巧,没想只是一夜,胡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必胡海是没心情谈这些的。

    但李承志又怕夜长梦多,发生变故。

    按杨舒的估计,像胡海送给他的这种,来路有些复杂的田地,胡家定然还有不少。

    说不定胡海就会断尾求生、或是白送,或是半卖半送的处理掉。

    所以要尽快下手。

    两人快速的上了马,往城门奔去。

    胡保宗僵在胡府的大门外,形如雕塑。

    没想到,祖父说封府便封府,竟连李承志都进不去

    李承志倒不是很在意。

    想想也能知道,胡海已怒到连亲儿子都恨不得一刀杀了的程度,哪还有心情见外客

    让进了府看笑话么

    不过已让守门的管事传达了自己的来意,胡海心情再不好,也定然会有回应。

    管事请他到耳房稍候,李承志却摆了摆手,饶有兴趣的看起了胡府的门第与阀阅,心里又畅想着不知泾州城内的李氏门第,又是何等光景

    听李松和郭存信偶尔提到过,据说祖上也是阔过的

    李承志此时才想起来,竟然忘了问李氏始祖是哪一位

    胡府北院,书房

    胡海半靠在床榻上,定定的盯着眼前的两方玉璧。

    只是一夜的时间,好像又老了好几岁,面容更加憔悴,身形更加佝偻。

    双眼充满血丝,随着呼气声,胸腹间隐有风雷之声。

    管事立在堂下,静静的等待着,许久后才听胡海一声长叹“还真是会邀名买直啊”

    这两月以来,胡保宗多有书信送来,所以有关李承志的一切,胡海一清二楚。

    虽然惊才绝艳,才情无双,但胡海一直以为,李承志本质上应该与李始贤没什么不同,性情也与这个时代世家子弟没太大区别。

    同样自私,同样贪婪,便是这起兵平叛的目的,怕也不是他嘴上说的那么光明正大,冠冕堂皇。

    但偏偏,他所做的一切,都好似符合这个时代士族所鼓吹的君子、仁者之风。别说保宗,竟连杨舒、张敬之之辈,都被其哄的团团转

    便如眼下,这等宝物说还就还,竟只是为了租些田地,安置无家可归的流民

    要说这是李承志的初衷,胡海是不大信的。

    你连个官身都无,流民死不死,死多少,与你有多大的干系

    好好打你的仗,立你的功,岂不是更好,何必多惹事端

    官民、士庶之分有如天渊之别,口口声声叫嚷“心怀庶民”的官倒挺多,但真如杨舒这种愣头青一般干了的,又有几个

    不过分盘剥、苛刻也就罢了,还想优容

    真要被庶族贱民翻了天,哪里还有世家士族的活路

    看看杨舒兄弟的下场就知道了,真要干了,定然会被士族所不容。

    李承志这般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胡海断定,他在邀名买直。

    这也是最让胡海欣赏李承志的地方太会来事了

    家中子弟但凡有一个有李承志一半的心机,他又何必在棺材板都已盖到脖子里的年龄,痛下杀手清理门户

    好在保宗与他私交甚笃,但愿能跟着学到几分。

    你想邀名,那我就成全你,想来你也不会让保宗吃亏

    想到这里,胡海又怅然一叹,推了推面前的一口木箱“送出去,交给保宗,就说我说的,内中一切,由他看着处置”

    “太公”管事一声惊呼,吓的冷汗直流。

    那口箱子里,不但有胡家全部的身家,还有刺史胡始昌托付给胡海代为料理的田产。

    万了胡保宗脑子一热,或是被李承志一顿蛊惑,全部骗走怎么办

    胡海一声冷笑,只是摆了摆手“去办吧”

    杞人忧天

    保宗难道是蠢货白痴,岂会被人三言两语便蛊惑着散尽家财

    再说老夫眼还没瞎,李承志真要这般短视,又怎会值得我在他身上下重注

    看管事呆立不动,胡海一声冷喝“还不去”

    管事哆哆嗦嗦的抱着箱子,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书房。

    管事双目含泪,“咚”的一声将箱子放在胡保宗面前,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郎君,太公言,内中一切,由你自行处置仆还望,还望郎君慎重”

    说罢又重重的三个头磕了下去,起身后,便关闭了府门,将李承志与胡保宗晾在了外面。

    这么正式

    李承志分外好奇,捅了捅胡保宗“里面有什么”

    胡保宗只是摇摇头,嘴唇哆哆嗦嗦,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喘了好几口气,他才定住心神,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箱子。

    全是帛纸不,地契

    李承志瞅了第一眼,便瞳孔一缩南至榆树河,北至官道露地一千二百二十六亩,田庄三院

    军营便驻扎在这个范围内,李承志原以为那是官田。

    更关键的是,一张契书便是上千亩,这箱子里不得有上百张

    他惊声问道“里面全都是,有没有十万亩”

    胡保宗默然的点了点头。

    我了个去

    别说胡保宗,他都想跟着抖两下。

    这可是十数万亩地,整个泾阳才有多少

    胡保宗解释道“不只是我家的,还有族叔祖托付代为料理的”

    我管是谁的

    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胡海说任由胡保宗处置。

    岂不等于在说你想给谁种就给谁种,但有了好处,不能忘了保宗

    十亩养一户,这也能安置上万户了。

    再算成粮,一年至少也是二三十万石的收入,能养活多少人

    刘慧汪麾下的乱民才有多少人

    二十万顶天了

    再加上崆峒山下的那十万亩僧田,便是二十万乱民全部俘虏了,也能安置到六成以上

    李承志压根没想到,自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竟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虽然明知胡海的心思也不是那么纯,但他依然有跪下来给胡海磕几个头的冲动

    缓了好一阵,李承志规规距距的理了理衣衫,又朝着胡府的大门深深的往下一拜,朗声说道

    “太公放心,晚辈知道如何做。还有这地,秋后定然如数奉还,但凡少上一亩,晚辈提头来见”

    声音很大,早已飘过门墙,传到了各院里。

    胡海站在书房门口,微眯着双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机灵的

    李承志在向自己表明心迹你既投之以桃,我必报之以李,保宗跟着我,定然不会吃亏。

    还有这地,即然你交给了我,我自然会想法替你保全

    之前去送箱子的管事更是目露异彩。

    果然,大人物的心思,不是自己这等下人能猜的透的。

    李承志敢这样光明正大的喊出来,便是绝了贪没之心。不然真要少上一亩,他的名望就算是毁了

    胡保宗早已哭成了泪人。

    胡海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真要天不遂人愿,胡家若最终还是大难临头,以后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他使劲的朝地上磕着头,也不知磕了多少,头上已见了血,才硬生生的被李承志拉起来。

    李承志冷眼旁观,嗤之以鼻。

    你胡家要这么容易就倒,早倒了八百遍了,还能轮的着你在这里哭

    你爷爷分明就是在激你,顺便利用我,不但得给你分功劳,还得养你挣名望。

    明知胡海在算计自己,他还不得不领情,更不能戳破。

    他温声劝道“与其哭哭唧唧,跟个妇人似的,还不如留着力气,好好琢磨如何平贼立功”

    要是以往,胡保宗早开骂了,但今日却分外乖巧。嗯了一声便爬了起来。

    “走”

    随着一声冷喝,胡保宗便抱着箱子上了马,看神情,恨不得马上冲到泾州,与贼人决一死战。

    李承志暗生佩服被胡海这么一激,胡保宗的斗志比往日强了何止十倍

    还有胡海这魄力,估计也无人能比了,竟这么放心自己

    给个贪财的,不说趁火打劫全给你贪了,贪个两成三成甚至一半,那是丁点的问题都没有。

    至于会不会被噎死,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但胡海面都不露就托付给了自己

    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