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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五章 无间道
    泾州城上再次燃起了狼烟,又粗又壮,比破晓时浓了不止一倍,可见情势之危急。

    李时的塘骑、皇甫让的白骑、李昭的车营相继示警,尖锐的哨声此起彼伏。

    一道土龙自东南方升起,翻滚而来,眨眼间就逼近了一里多。

    再听那越来越响的号角声,不用猜也知道,来的就是那支藏在鹑觚县城的胡骑。

    杨舒气的破口大骂“这贼老天”

    刚有点希望,眨眼就没了

    又刚有点转机,又陷入了绝境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他娘的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来一刀呢

    张敬之眼神微凝,盯着越来越近的敌骑,肃声说道“尘烟约两里,且断断续续,看来至多只有两千骑嗯,不对”

    他瞪大眼晴,努力的伸长脖子,声音稍稍发颤,“若是奚公败了,或是李刺史败了,赶来应援的贼骑,不应该只是这么点,阵容更不会如此散乱”

    张敬之越说声音越大,脸上喜意渐浓“这伙贼骑,看着不像是来应援,倒像是在逃命”

    杨舒一愣,又瞪了张敬之一眼喝醉了

    要是逃命,这伙胡骑为何不往空旷的地方逃,非要往军阵里钻

    难不成,是跑来救刘慧汪了

    笑话

    刘慧汪是他爹还是他儿子

    但话说的太满,很有可能被打脸,杨舒只是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未再多言,又伸长脖子瞅了瞅。

    其实在听到有官兵自东南溃逃而来时,他们就已猜到奚康生中计了

    叛军根本不止泾州城下的刘慧汪,与鹑觚城内的胡骑这两只。

    可能再加一倍都不止,更说不定,比奚康生只强不弱。

    不然那些溃兵哪来的

    所以,十之,南路的李韵已然败了。

    至于奚康生

    天知道

    不然何至于泾州城下都已打了半日,乱成了一锅粥,但奚康生别说救援,竟连一骑探马都不见派来看一看

    杨舒怀疑,奚康生是不是跑去救援李韵,却又步了其后尘,也跳进了陷阱

    此时想来,从头到尾,刘慧汪都只是个诱饵,摆出来哄奚康生上钩的。

    但那可是五万大军啊

    杨舒的脸色黑的像是锅底“用李承志的话说,就是五万头猪,也得好好的杀一阵吧,更何况才只是一夜”

    “所以,不一定就是噩耗有很大的可能如我所言这伙胡骑,是被追至此地的”

    张敬之逾发镇定,,“十之,奚公与李刺史已大败贼军,逼的这伙胡骑不得不逃命”

    “你从哪来的信心,敢说这种话”杨舒冷笑道,“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却拿来糊弄老夫”

    “不是我有信心,而是李承志”张敬之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又往下一指,“你看这军阵可有半分惊乱”

    杨舒探首一看,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张敬之一点都不慌

    白甲方阵依然稳如磐石,任凭僧兵前扑后继,却不曾晃动半分。

    两军阵前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尸体,被僧兵当做踏脚石,想居高临下飞身扑击。

    但结果只能是死的更快。

    自第四排起,长枪全是斜举,越过前三排枪兵之后,在阵前还露着六七尺。

    僧兵刚刚跳起来,就被挂在了枪尖上

    李承志巍峨如山,静静的看着东南方向。

    那条土龙越来越近,离两阵已不足两里

    不知何时,李松也入了阵,就守在李承志身边。

    梯下约有百骑,将云梯围的水泄不通,若仔细看,就能发现全是李氏年轻一辈的子弟李亮、李彰、李显、李睿、李明

    “郎君”李松抱拳一拱,身体微伏,好像不敢看李承志的眼睛,“你且入寨稍事歇息,换仆来厉练厉练”

    这个节骨眼上让我进寨,换你练手

    李松你没喝醉吧

    李承志狐疑的转过头,当看到李松脸上的悲壮之色,又看到立在台下的那些子弟,脸色顿时一黑“脑袋被驴踢了”

    李松这分明是让他赶快逃命。

    “郎君,自破晓激战至此,已近两个时辰,若是捷报,奚公与李刺史不可能连匹快马都不派这分明已是败了呀”

    “败”李承志呵呵一笑,“李松,你也太小看奚康生了”

    李韵如何他不知道,但奚康生的威名不要太响亮。

    后史记载,平定泾州后,奚康生被迁为泾州刺史,继续镇守关中五州。而后又将受刘慧汪裹挟,参与造反的乱兵流民尽数坑杀,足足十数万。

    更有传言,庆阳南、泾川北的那两座佛窟,就是奚康生为镇压冤魂而建。

    这才死了几个人,那两座石窟更连影儿都不见,你指望着奚康生会败

    即便有自己这个蝴蝶鼓着膀子扇了几下,但也该是把奚康生越扇越强才对,没道理越扇越弱

    “动动脑子啊李松”

    李承志牙疼般的呻吟了一声,“足足五万大军啊,真要溃了,怎可能一个漏网之鱼都逃不过来绝对满山遍野全是溃兵但这都两个时辰了,你见李昭拉回来了几个”

    李松眼睛猛的往外一鼓对啊,李昭呢

    让他接收溃兵,两个时辰了都不见人

    还有李时,让他探报,整整半日了竟没探回来半丝动静

    如果真有大战,李时兵太少,自然不敢靠近。所以探不到情报不出奇。

    但不管是谁胜谁败,定然会有溃军。

    没道理已整整半日了,李昭一个人都接不到吧

    除非,根本就没发生大的战事

    或者,叛军足有数十万,将战场围成了铁桶,将五万官兵尽数全歼,一个都未漏掉

    不可能

    数十万是什么概念

    刘慧汪麾下叛兵加流民还不足十万,看看这营寨扎了有多广

    足足方圆四五里

    奚康生又不是瞎子,那么多人,能看不见

    李松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却又说不上来。

    李承志猜到了一些,但一是不确定,二是没时间,所以他也不解释,只是快速的下着令“令皇甫让、李昭、李时等即刻回营令李昭率车营入阵,等皇甫让归营后,令李丰尽率骑营,各守大阵左右两翼,敌骑一旦来攻,立刻往西后撤三里”

    旗兵恭声应着,举起绿色信旗,飞快朝南挥了几下。

    稍后,可能是接到了类似“已收到”的讯息,旗兵放下绿旗,又举起了一杆红旗

    不多时,远处又有哨声传来,但已没有之前那么尖锐,声调平缓了好多,而且宛转悠长。

    这是情势稍缓的意思,看来那一路敌骑并没有直接向军阵冲来。

    哨声也越来越近,伴随着烟尘,正向大营回撤。

    两刻后,白甲营各将齐聚望楼之下,是守是攻还是撤,只等李承志一声令下。

    李承志紧紧的盯着还在激战的两军前阵。

    不知为何,那伙胡骑并没有第一时间加入战场,而是全都入了营

    形势不算太危急,他便暂时未做布置,又将各军将召了回来。

    正好可以问问,这都半天了,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李承志往下扫了一圏,看了看众将,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李时身上:“讲”

    李时仰起头,恭声禀报道

    “遵郎君之令,仆率塘骑向东南探报,但刚出营不到十里,就见有大股胡骑在州城以东十里左右游荡,看阵势,至少三四千,且阵线伸的极长,往南足有十里。

    我等到时,自西溃来的那些官兵已不见踪影,估计已被胡贼斩杀或是掳走,所以李昭一直都未接到人。

    皇甫让与李昭原地驻留,仆则带了塘骑往东南探查。但胡骑防范的极严,只要我等稍有靠近,敌骑必会出兵驱赶。但奇怪的是,只要我们原路撤回,胡骑却不再理会

    打也打不过,绕又绕不过去,因此仆什么也没探查到,所以未曾向郎君禀报

    直到两刻前,胡骑突然收拢阵线,似是要向大军攻来,仆与皇甫将军便商议,是就地迎敌还是即刻回营。但还未商量完,就接到了郎君的信报,我等便撤兵回营”

    说了一半,李时满脸羞愧,指着跪在数丈外,被绑的跟粽子似的几个壮丁,低着头说道是仆无能,整整三日,竟然不知,大军的眼皮子底下一直都藏着人

    就藏在营南一里左右的一条旱沟里,看痕迹,至少已藏了三天若不是车营回撤时,一辆厢车不小心冲下了坡,翻到了沟里,将一个压在了车底下,不然真会被这伙王八蒙混过去。

    李承志脸色一阴,黑的如同锅底“奸细”

    好家伙。

    就藏在离营寨一里左右的地方

    岂不是白甲军营内有任何动静,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塘骑是干什么吃的

    日巡官呢,夜巡官呢

    这可是整整上万雄兵的大营啊,竟让人摸到了眼皮子底子,还足足藏了三天

    一群将领尽皆骇然怎可能

    这几个,难道是属老鼠的不成

    晚上还能说的过去,白天呢

    寨墙还不足一里宽,至少有四座箭楼,等于四十丈就有一座。

    更何况,最多两刻,就有一队兵卒巡视外营,日夜不缀

    这几个,是怎么藏了三天都没被发现的

    李承志的心情已不足以以愤怒来形容了。

    稍稍有个由头,就是天崩地裂,火山爆发

    李时像是牙疼般的呻吟了一声,看了看那几个奸细,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

    ”算了郎君,还是你问吧”

    李时狠狠的咬着牙,“是不是奸细我不知道,但十之,应该是官兵但这几个王八骨头不是一般的硬,问死不开口只说要见张司马”

    是官兵,不是叛贼

    李承志的惊疑顿时去了一大半,一脸狐疑敢见张敬之,那应该就是官兵无疑。

    但李时又说,是不是奸细,还不确定

    这话听着有语病嗯,不对

    谁说官兵,就不能是奸细的

    不然这些王八为何一藏就是三天

    刘慧汪的大营那么近,你怎么不去藏

    李承志脸色猛变,心中隐隐有一丝预感。

    “胡骑有多少”

    李时有些懵。

    不是正在问奸细的事情么,怎么突然就跳到敌骑这里了

    李时一头雾水,但丁点都不敢怠慢往西而来的大约两千,好像是突然接到的命令,说开拔就开拔了,而且行进的速度非常快。

    若非这伙敌骑不是先进营,而是选择追击,我与皇甫让应是无碍的。但李昭的车兵就不好说了。”

    马驮着人,当然要比拉着车要快许多。

    这伙敌骑,为什么要进营

    李承志有些想不通,又探首往东看了一眼。

    只能看到刘慧汪的旗仗之下,围着足有上千骑,另有千骑左右,正在东、南、北三面游戈。

    “胡骑为何要进营”

    若是来援,看到刘慧汪已危如累卵,摇摇欲溃,这些胡骑应该是即刻出战,从两翼袭挠大阵。

    若是逃命,就该接了刘慧汪就走,而不是磨磨唧唧,叽叽歪歪这么半天。

    还聊上天了,当我的白甲军是摆设么

    李承志脸色一冷,急声下令“李松,令枪阵改守为攻,但注意节奏不能太快,一定要稳打稳进。

    皇甫让、李丰,各率一旅白骑固守两翼,记住,一骑双马,但人马都只着半甲

    若是胡骑要攻,便各自后撤一里,只以牵制为主。但胡骑若是想逃”

    李承志猛的一顿,冷声笑道:“不要拦,只管跟上去,放心大胆的给老子放风筝。胡骑若是敢分兵阻击,也不要接战,留给胡保宗和李亮即可”

    “胡保宗,李亮”李承志的声音猛的提高了几分。

    胡保宗正自惊疑,听到喊声,本能的一应“末将在”

    “率黑骑、车营随时待命”

    李承志的意思是,若胡骑要战,自然没胡保宗和李亮什么事。若要逃,李丰和皇甫让只管带白骑放风筝。胡骑敢分兵回身阻击,交给胡保宗和李亮就行

    众将虽然应的快,但没有一个不是又惊又疑。

    这打都还没打,郎君为何就如此肯定敌人要逃

    看似李承志做的是两手准备,但这些人从他的语气中就能判断出,李承志大部分的布置,都在计划如何追敌。

    让李松加快攻击节奏的用意,无非就是想逼一下刘慧汪:再不逃就没时间了。

    正当诸将个个一脸懵逼,又听李承志一声冷喝:“带上来”

    愣了好几息,一众军头才反应过来,李承志说的是那几个奸细。

    不应该啊

    白甲营警惕到了什么程度

    身为主帅的李承志,晚上睡觉别说脱衣服,连铠甲和靴子都不脱,遑论其他人

    从营墙上飞过去一只鸟,守卫箭楼的兵卒都恨不得分个公母出来,更别说藏人。

    但偏偏,这四个奸细就在眼皮子底下藏了三天

    都要去备战了,显然是看不到后续了。一众将领个个都是一步三回头,心里急的如同猫挠

    四个奸细,都是其貌不扬,扔在人堆里绝对没人注意的那一种。

    虽然绑的跟粽子似的,虽被困在万军之中,但个个好像都不怎么害怕。

    到此时,李承之已九成九断定,这四个是官兵无疑。

    但正因为是官兵,他才逾发觉的愤怒。

    老子九死一生,一心为公,为了平叛,连命都豁出去了,你他娘的却派人监视我

    我干你大爷

    看只是把他们带过来,就再无人理会了,四个汉子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而后竟然齐齐的往下一磕“李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