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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一章 你茬的好人才
    初九,常朝。

    月隐无光,满天星芒闪动,像是一道巨大的幕布镶满了明珠,璀璨生辉。

    微风细细,山林哗哗轻响。轻雾渐浓,柔和朦胧。

    蝉儿轻鸣,蟋蟀低吟,偶尔时,还能听到几声野狐的悲嘶与山猫的咆哮,真就如鬼叫一般。

    荧虫飞绕着墓丘,星星点点的绿光忽亮忽暗,就如鬼眼时睁时闭。突有一蓬磷火闪现,一纵而逝的碑林有如一群飘动的幽灵。

    突然,树林中发出一声兽类独有的呜咽,又传来几声“啾啾啁啁”的轻响,似是鸟叫,却又清脆许多。

    也就两息,十数丈外也响起了类似的响声。随即又亮起了一道火光。

    是一枚火折子,又点亮了灯笼。之后才从草从里站起一个人影。身裹着皮袍,藏身的草中还铺着皮褥。虽宿在野外,但看似很是舒适。

    卫卒起了身,身边的大獒也跟着爬了起来,刚要张嘴,被卫卒一把给拍了回去“蠢货,是幢帅”

    喝斥着,草丛里的动静也越来越近。李睿穿着类似的皮袍,同样牵着一只大狗,走出了树林。

    “寅时正了,令各哨回庄”

    卫卒应了一声,含着哨子一仰头,一声清脆的鸟鸣随风飘远。而后两个人加两条狗,抱着一堆零碎回了庄园。

    虽然入了京,发生战事或遇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李承志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便是只有十二个亲卫,且白里还要盯着工匠制冰,但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或是天睛,每日夜里,庄园四周至少有四名暗哨警戒。

    高湛还笑话过,称京城乃首善之地,哪有那么多不法之徒。可李承志倒好,竟连阵战行军的手段都用出来了,简直怕死到了极致。

    李承志只是笑笑,也不解释。

    当一个人的秘密多到一定程度,就不是怕死不怕死的问题,而是习惯成自然,未雨绸缪

    进了北园,李睿先至冰台看了看。一群工匠与力夫正在起冰,再往里是中园,另有一部分在汲水、运水。

    一日一夜,制冰也就两百余方,但用掉的水却要近过千吨。幸亏离邙山近,井也挖的够多够深,不然李承志还得想办法从城里买水。

    转了一圈,见各处正常,李睿才到南院,轻轻的敲敲的李承志的房门。

    “郎君,已至寅时正,该朝了”

    朝

    李承志真就如没睡醒一般,想了半天才回过神今日初九

    按品级,他只属于京官,无朝资格。但今日会有御史参他,所以昨日就有御史至太常知会,令他今日朝自辩。

    差点引起骚乱是事实,没什么可辩的。无非就是问责、罚俸、降职。李承志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元恪有生之年,他已经不打算领工资了

    打着哈欠,快速起身洗漱了一番。又让李睿帮他束好了冠。

    男人干这样的活总归不怎么顺手,至多算得齐整,却毫无美观可言。

    就连高文君都劝他,可先从驵市雇用几个女婢,或从她与高湛院里暂借几个,但李承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便是普通的世家,要么用的是仆臣之妇之女,要么也是买的死契的奴籍,与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那一种。更何况李承志秘密多的数不清,身边哪敢用外人

    他算算时间,李亮也应该快到了,到时就会带来部分族人,可以将护卫与仆妇的问题一并解决

    也就一刻,李睿替他束好了冠。驾着那辆租来的马车,由广莫门而入,进了内城。

    顺着南北走向的广平御道广莫门至平昌门,过华林园、河南尹、东宫、典农、太仓等,约行七八里,便至东西御道东阳门至西阳门。再横行约四里,便至午门外。

    深知来的越早排队的人就越多,李承志几乎是踩着点来的,此时已至卯时两刻,宫门口的黄门已唱名好一阵,已无几个官员。

    李承志递了门籍,书姓名、职级、状貌等。当即就有值事将军与黄门提着灯笼凑近辩认,看清李承志的那张脸时,太监竟验都懒得验了。

    一是长的太醒目,别人想冒充也冒充不了。二是虽第一次朝,但对这些门官而言已然很熟悉李承志了在宫门外挨过两次打,又入过两次宫,惹怒过陛下两次而且均发生在前几日,他们哪能忘了那么快

    应是知道些李承志的底细,负责验籍的太监很客气,递回门籍时还提醒道“奉朝郎赶快些吧,快要开朝了”

    听到这句“奉朝郎”,李承志有些恍神。

    太监不得醒,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级加官

    委实是他今天升明天降,起伏太频繁,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给他削掉的是那一级。

    “多谢中官提醒”

    李承志接过门籍,笑吟吟的回道。

    还有两刻才开朝,来得及。

    入了宫门,宫道两侧可见几乎立成人墙的禁军。人人披甲,个个执刀,皆是虎视眈眈,满脸恶相。若是胆小些的,怕是腿都会颤。

    这也属“朝仪”之一,以彰显皇威之威严,二防止有官员脑子发热,不好好的去朝,却在宫城里乱窜。

    要是有官员走的太快、走的太慢、无故出声、东张西望等,这些禁军就会出声喝斥。

    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禁军的仪容,暗暗与部属做着比较。不知不觉间,李承志就过了止车门与端门。

    也就刚验完门籍,“咚”的一声,端门的城楼响起了一声钟,数个力士竟然在关门。

    看他竟然还有心情观望,端门的值事将军阵阵无语哪这么重的好奇心

    但有官员第一次朝,生怕会晚到,连夜不睡,刚过三更天就至宫门外等候的大有人在。入了宫城更是战战兢兢,只顾着走路,连头都不敢多抬,从而摔伤的也不是没有。

    这位倒好,就跟游景一般

    你倒是左右瞅瞅,除了你,这太极城中可还能看见一个朝官的身影

    早都进了殿各列各班了

    “奉朝郎,最多两字古代计时单位,也称分。一字约五分钟,三字为一刻,连太极殿门都要落锁了”

    李承志心里一跳。

    原来这声钟,就是所谓的朝钟

    大意了

    他快步走向太极殿,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骂简直闲的

    只是一座太极城,竟足有两里方圆,没事修这么长做什么

    光秃秃的也不说种棵树

    又不能跑,至多只能急走,也就堪堪踏进太极殿的门槛,端门就敲响了第三声钟。当即就有力士合了太殿的朱门。

    李承志猛松一口气再晚那么几息,他就得跪在殿外候罪。

    文武、下、内外都是严格分开的,李承志现在是纯纯和文官,职才是七品,自然列在左班最末。

    也就刚刚站好,左仆射元怿清喝一声“恭敬陛下”,便听内殿一声鞭响,金吾、将军、力士等各执伞盖、御扇,自序门而入。

    元魏尚水德,自皇帝到臣子,常服皆是一个颜色皂衣绛裳。有区别的是冠绶,也就是帽子和绶带。

    天子戴通天冠,垂白珠十二旒,也就是影视中经常看到的秦始皇所戴的那种冠。

    臣子皆是进贤冠,只会以笼冠有无貂尾、革带有无玉珠、下裳下摆长短等来区别爵位和品级。

    像李承志这种七品官,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就连下摆都是光秃秃的。

    “风调雨顺,内外平安”

    等元恪落座,又听左右金吾将军一声高唱,众官齐拜“见过陛下”

    包括到清朝,各代常朝大致就是如此。只有元旦这样的大朝贺,众臣才会三呼“万岁”。并不像电视中演的天天都要喊。

    而只要是大朝,必会演乐。众官拜完,以及与皇帝奏秉完退下时,还要跳几下舞。

    众官拜完,三公、三太、亲王等各入几案后落座,其余臣子只能站着。也很少有磕头的时候,大多时的礼节都是做揖或鞠躬。

    而像跪坐的那些重臣行礼时,才会双手扶地垂首以示恭敬,但这样的礼节并不比做揖重。

    自朱元璋开始,官员朝时才需要跪地磕头

    殿中朝官足有六七百人,李承志还排在最后,离皇帝足有十余丈。他看不清皇帝的脸色。只远远听到皇帝问了一声“可有事秉奏”

    虽只有一句,但李承志却觉的皇帝好似有些不耐烦。

    大致无事,刘芳奏了高丽、契丹两国不日会有使者入京朝拜纳贡。崔光奏了造新历之事,高肇奏了修订礼乐、度量衡等。

    看诸官再无陈奏,御吏中尉王显出班,参高湛、李承志于初七在城下蛊惑百姓、差点引出动乱之事。

    按程序,被参之人要前自辩或是认责,而后该罚罚,该降降。

    但皇帝明显不愿意磨缠,都不等金吾将军唱令这二人前,他看着王显问道“二人各降一级留用,卿以为如何”

    王显竟没一丝犹豫,恭身应道“臣遵旨”

    众巨无不觉的怪异,包括元雍、刘芳、崔光等。心想便是稍后崔亮就会秉奏,给他二人升来,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一遍的,不然不知底里的朝臣难免会多想。

    还有这王显是怎么会事

    身为御事中尉,负讷谏之责,竟如此由着皇帝乱来

    再看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众人皆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皇帝竟连这么一点功夫都不愿意等

    也就两三息,又见元怿、刘腾齐齐出班,只听刘腾朗声奏道“臣有事陈奏于昨日,掌冰史高湛解售冰所得之十二万余金运入太府,臣悉数清点,已交至司农寺”

    “巨附奏”元怿也跟着一恭,“臣肯请陛下准之先予七兵调付六万金,用于武川镇并晋地赈荒”

    “准”

    皇帝大手一挥,一指刘芳崔光并崔亮,有些焦燥的说道“十二万金啊,朕有多长时间未见过这般多的真钱高堪此举堪称有功于社稷嗯,还有李承志,献阵乐三曲,也应嘉奖诸卿尽快列个条呈来。另,除李承志为大羽真,即日迁殿中听用”

    一群朝臣都有些懵。

    哪来的十二万金按他们之前的猜测,便是如高湛所奏,内宫与光禄的冰会一斤一斤的卖出去,且能卖得完。除去两月间的折损,撑死了也就卖个五六万金而已。

    这多出来的一倍是哪来的

    不是没有反应快的已然猜到,宫中与光禄的冰怕是已经卖完了。

    怪不得皇帝搬回了大朝城,太极殿中也用了冰鉴,但皇帝却没有提何时会恢复百官颁冰。

    全卖完球了,还给你颁个屁那这个夏天你让我们怎么过

    十个大臣中至少有七八个怒视着站在武班中的高湛,仿佛在问你个生儿子没屁眼的干的好事。

    只有少数几个,如刘芳、崔光这样的暗暗的骂着李承志。

    还有一小部分在孤疑高湛这二子的才智也就一般,何时竟有了这般的智计与手腕

    正猜忖着,突听殿一声高唱“退朝”

    抬眼一看,皇帝竟已离了玉榻,起身进着序门。边往里走还边朝王显招着手“随朕来”

    说着又一指高肇“司空也来”

    高肇王显恭身应着,紧紧的跟了去。

    看皇帝如此急切,众臣更懵发生了什么事

    趁众人愣神的功夫,李承志微松一口气。眼珠转了转,不动声色的朝殿外走去。

    离天凉近有两月,百官无冰可用,怕不得炸锅

    皇帝还算仗义,没提自己的名字,而是用“献阵乐三曲”的名义给自己升了官。便是百官恨的想咬牙,也只会找高湛的麻烦

    果不其然,一群武官已经把高湛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元雍正喝问着“冰呢”

    平日都是高肇才有这般待遇,高湛哪经过这个阵仗,顿时有些慌。

    但他猛的记起李承志的交待驴死架不倒,有陛下撑腰,你怕个卵

    “自然是卖了”

    元雍怒道“放屁,那可是几万方,连宫里都用不了这般多”

    高湛用力的挺直了腰杆“京中大寺近三百,各购一百方”

    一众大臣惊的外焦里嫩。

    竟然卖给了和尚

    三百大寺各一百方,这已是三万方,剩下的两万余,怕是宫里都得省着用,那还有各朝官什么事

    这个夏天怎么熬

    百官怒不可遏,但慑于高肇之威,却敢怒不敢言。

    就只有元雍这般的宗室自恃是长辈,敢喝问高湛几句。

    元雍已是满面惊愕这伙和尚疯了,不知皇帝正发愁怎么找你们的把柄

    这主意,绝非高肇出的,倒像是皇帝琢磨出来的

    心里一惊,他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抓着高湛衣袖的手,恨声骂道“谄媚小人,真是不为人子”

    众臣绝倒。

    若论曲意逢迎,哪个敢同你颍川王相比,你也好意思骂这样的话

    听到此处,刘芳崔光哪能猜不到是李承志出的主意。

    刘芳不动声色的问着臣僚“可见李承志”

    多数的朝臣都不知“李承志”是哪位,当公孙崇说到“李承志便是太史监李候郎”,才有人反应过来,说的就是方才被王中尉参奏,又被陛下赏官的那位。

    “方才还在班末,好似已出殿去了”

    跑了

    哪有那么轻松

    光是宫门就有三道,且每过一道就要验看门籍,哪会容他这般容易就出了宫

    崔光狞笑一声,随手一指殿门外的一个金甲将军“去端门传令,不得放李承志出行,跑快些”

    正巧李韶过来,好奇的问道“某也正好寻他。也是奇了,竟是陛下御口钦封,赐李承志为大羽真,他如何做到的”

    这可是从六品的官

    而且非皇帝亲信不可担任。

    如以前的幸臣赵修、茹皓都曾任过此职。而如今除高肇之外,备受皇帝宠信的御史中尉王显、散骑常侍候刚、奉车都尉赵邕也曾任过此职。

    但问题是,李承志入京才几天

    一见李韶,崔光就气不大一处来“元伯,你给为兄荐的好人才”

    李韶一头雾水听这话音,竟和自己有关

    不大的功夫,李承志就被提溜了回来。

    看到李韶,他满脸惊喜“世伯几时回的京”

    对李承志而言,李韶不只是长辈这般简单,在泾州时还有回护之恩。包括崔光、刘芳对他之所以这般照顾,也有许多李韶的原因。

    李韶笑着回道“昨日才入京”

    两人正要寒喧,崔光往中间一插,满脸冷笑的看着李承志“跑那么快做甚,怕是猜到老夫要寻你了吧”

    李承志哪里会认

    心里腹诽着,谎话更是张口就来“下官是第一次朝,所以难免心慌,竟觉的有些内急,故而走的快了些”

    老夫信了你个鬼

    “我看这数百朝官,就再无一个比你胆大的。”

    崔光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扯着李承志就往殿外走。

    直到四下清静了些,他才低声骂道,“知不知陛下近来年为何愈显焦燥那般阴损的主意你都敢出”

    意思是李承志摆明了在给和尚挖坑跳。

    李承志眼皮一跳我去,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