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两方即刻换阵,李承志主攻,元坚守,两刻后擂鼓开战”
但凡离皇帝不远,能听的清他所言的朝臣,没有一个不懵的。
为何
看眼下的阵势就知道了。
元秣兵历马,列阵待戈,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给李承志致命一击,摆明了是要攻。
反观李承志,好不容易挖好了濠沟,布好了疑阵,只等请敌入瓮,已是坚守无疑。
偏偏皇帝反其道而行
元好办,只要将甲车往阵外一立,就如铜墙铁壁,且是带着狼牙刺的那一种,你让李承志如何攻的进去
便是真能放火,难不成还能将甲车全都烧成铁水
何况五百车兵皆是于忠、元继精挑细选,哪个不是骑、射、步、车等战皆精下了马和车,这就是五百训练有素的弩兵。
反观李承志,刚令兵卒挖了近百长的一条濠沟,此时却让他主攻,岂不等于那道濠沟白挖了
更关键的是,麾下士卒正是疲惫之时,又有几分战意
等于元已然立于不败之地。只等李承志稍显疲态,便会反守为攻,一举胜之
于忠、元继大喜。元琛、元珍等亲近高肇之流却骇然变色。
一匹宝马虽值百万,但以元琛富甲天下,还是能输的起的。但他不愿输的这般冤枉。
陛下太过份了
元琛往前一步,刚要出声,却觉腿上一痛。猛一回头,见高肇满脸肃然,盯着他微微摇头。
你以为李承志是好相予的
他连陛下都敢玩弄于鼓掌之中,要是真觉委屈,你以为他会听之受之
看着就是
一时间,城上肃静非常。便是有人觉的陛下不公,也无人敢出言反对。
有禁军摇着旗,给城下传着军令。刘腾更是派出了黄门,快马去给两方传令。
元不见如何,只是喝令罗素尽快变阵,将甲车前移,又令骑兵、车兵尽皆下马、上弦、立枪。
李承志却大喜。
哪有什么疑兵之计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撤走虎骑,等于绝了心腹之患。再者刚出了这般重的力,该让兵卒休息休息歇口气了。
之所以备这么多的肉食,是因为他要用到足够多的新鲜猪尿泡,所以足足杀了两百口猪之多。
这么热的天,总不能全放臭吧
没想竟让皇帝会错了意,竟许他主动出击
更没有什么疲兵。
莫忘了,从前到后,一直有三百士卒在树下乘凉。不过城上众人只注意他挖沟,却根本没想过,他压根就没准备让这部分挖过濠沟的兵卒打仗
真是天助我也
李承志猛的跳上马车,大声呼喝道“李睿、李聪,快快快备战、出击”
看着他满脸喜色,来传令的黄门一脸懵逼。
李承志莫不是被吓傻了
等太监走后,李承志瞅了瞅天,窃喜道“之前还怕这贼老天突然变脸,风向突转。没想陛下竟许我等主动出击
哈哈便是见了鬼一般,能吹出上山的妖风来,郎君我也不怕了”
都说是妖风了,怎可能吹出上山风来
不是说是老天吹不出,而是邙山与皇城离的太近。有那般高、那般齐整的城墙挡着,风再大也绝不会倒卷着吹到山上来。
但不是没有可能风向突变,变成西风或东风,若元恰好背风攻来,李承志就得坐腊。
但皇帝若让他主攻,就无此忧了。风从哪个方向朝着元吹,李承志顺着哪个方向攻就是了
“嗯,莫要急燥,稳打稳扎,须先提防元趁我等不备,提前反攻。要是果真坚守,那你就先放一轮箭,估好距离,而后再溅他一脸屎,想来元必然气急败坏,十之会破阵”
听到“溅他一脸屎”这几个字,李亮阵阵反胃。
这一招本是给虎骑准备的,既然虎骑已撤,自然就要用到元的头上,但就是太脏了些
莫以为很简单,但也莫忘了,论一千道一万,哪怕说破天,此次也只是演练。
士可杀不可辱,何况元并非沉稳老练之辈,十之会被激的破了阵。
“元虽无城府,但罗素却非莽撞之辈,想来此计不一定会见功。若元真能沉得住气,再让他尝尝瞎了眼是什么滋味也不迟”
李承志稍稍一顿,又冷笑道“到那时,元百分百只会当缩头乌龟。再诱、再逼,怕是也绝不会再出阵了,那就只能出绝招”
出绝招
李亮悚然一惊真要出了绝招,岂不是将江阳王元继、卫尉卿于忠得罪了个死
许是猜出李亮心中所想,李承志幽幽一叹“李大,你要切记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高肇有一句话也并没有说错我与元已势如水火,迟早有一日不是我活,就是他亡,故而但凡有一丝致他于死地的机会,我就绝不会放过
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没将这次比斗当做演练。所以皇帝即便不撤虎骑,我也只会以死敌待之
至于于忠,就当是池鱼之殃。不可能为了不得罪他,就让我放弃能灭了元的大好良机所以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李亮欲言又止,但见李承志的脸上浮出了几丝厉色,他到了嘴边的话却不敢往外说。
若是失了这分锐气,郎君也就不是郎君
李亮领命而去,李承志凝目远望,看着墙头上随风飘展的那杆龙旗,神思悠往。
陛下,你不是要看我李承志有几分真本事么,那就请试目从待吧。
但愿这次不要再拿三瓜两枣的糊弄我
“咚咚咚”
金墉城上响起了三声大鼓。
站在城上居高临下,看的极是分明。但听鼓响,黄阵中就有了动静。
真有骑兵出了沟阵,在濠沟外布起了阵势。
李承志还真敢攻
仔细一数,好似只有百之数,再往后看,圈内的余兵已然移过了车驾,封死了阵门。
想来应是佯攻吧
也说不准是真准备主动攻击,看那些马上带着不少包裹,可能就是李承志所说的毒火。
但他就不怕误伤,再者这才三百骑,那剩下的二百,你又留着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来个反败为胜
众人各怀心思,看的目不转睛。不多时,便见黄骑一动,列着长阵,奔向了元。
看其冲势不慢,好似不是佯攻
皇帝眼睛不太好使,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能听刘腾给他讲解。
当听到黄骑已离黑骑不足一里,且未有减速之迹,元恪心中一动。
李承志在奏呈中称,他有三计先会诱使元主动出击,而后迫使元不得不分兵,将虎骑与甲车分开。再之后,李承志就会分而歼之
“此火乃臣新近所研,堪称世间诸物,歹毒阴狠者无出若右如随骨之蛆,沾之不落。又如九幽之冥火,浇之不灭。故而金石之物也是沾之即燃
便是虎骑甲坚胄厚,虽烧不穿铁甲,但此火却可透过铁物直透内里,就如炉外烧火,炉内架羊,直至将人活活烤熟”
将人活活烤熟
每每想起这一句,皇觉就觉得不寒而栗。
而自李承志入京以来,虽常有悖逆之举,但从不妄言。便是十拿九稳之事,向来也是只说三分而留七分,何时将话说的如此满过
皇帝当即就信了七成。所以才会骇然变色,更是出尔反尔一般,靳令将虎骑撤出
正自惊疑,猛听城上一阵惊呼。
元恪眼皮一跳,惊声问道“可是起火了”
“秉陛下,并不曾”
刘腾举目远望,急声回道,“那队黄骑似是在探阵,只冲到元车阵前约三十步,便绕阵远射,但尽被元的甲车挡住”
元恪有些不满“那一惊一乍做甚”
“应是诸公惊讶李承志竟真敢主动出动。也可能是狐疑,即然已攻,为何未见他用那毒火”
李承志还敢欺君不成
故而那毒火定是有的,也无可怀疑的,所以他又为何不敢攻
元恪无声一笑,又问道“此时如何了”
“黄骑放了两轮箭,见元甲阵巍然不动,又退回本阵了嗯,竟又冲了出来”
稍稍一顿,刘腾满面狐疑“这次竟不引弓了,骑兵手中俱提着物事,似是流星锤不对,好像还往下滴着汤水不知为何,竟有黄骑兵卒捂着口鼻”
捂着口鼻,看来极是难闻,或许就是放火之物,燃出的烟可能有毒但为何提前不塞住口鼻
又听刘腾惊道“抛出去了许多挂到了甲车之上,应是布囊所裹,尖刺一戳就破。瀑出了许多汁水也有许多被元兵卒挥刀斩开,或用枪刺开,兵卒身上淋了不少”
突然间,城下就像炸了锅,猛的传出一阵震天般的喝骂,竟将刘腾的声音都盖了下去。
再一听,无一不是问候着李承志的家人和祖宗
狐疑间,皇帝正待要问,正好好吹来一丝山风,鼻间猛的传来一阵恶臭。
竟然是这个东西
怪不得李承志信誓旦旦,声称会诱使元出动出击。皇帝只以为他会示敌以弱,哪知竟是激将
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堂堂刺铠虎骑,何等的志满气娇,何时又受过这等的羞辱
若是实战也就罢了,偏偏是比阵,试问哪个能忍得了这口腌臜气
便是有军令约束,虎骑不敢当场哗营。但元为稳军心,或以为怒兵必胜,九成九会令虎骑出击
就是李承志这手段,委免太下作了一些
一想到屎尿齐喷一脸的场景,皇帝禁不住的脸色一白,“呃”的一声干呕。
猛见刘腾递过酒盏,皇帝顺手接过,喝了好几口才将这口闷气给逼了下去。
莫说元的兵卒了,就连城上的许多朝臣都骂起了娘这味委实太冲了。
偏偏李承志占了上风,想不闻都不行
皇帝哭笑不得,无奈问道“元可是已破阵,主动出击了”
“似有这等迹像,但不知为何,刚有兵卒上了马、登了车,但不知为何,又跳了下来”
皇帝心念一顿,顿时有了猜测虽不知元秉性,但罗素却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自是能识破李承志之奸计。
就是不知,罗素能劝的住几回
但等了好一阵,竟好似再无动静了
刘腾说是黄骑已然退回本阵,应是在等元来攻。但元却没上当
这一等,竟然就是足足两刻
皇帝等的有些不耐,下意识的起了身,嘴里斥道“这李承志搞什么”
本是要说“搞什么名堂”,但后面的两个字还没出口,猛有一口山风灌了进来,竟将皇帝已到了舌下的话噎了回去。
耳边突的传来“噼啪”的几声爆响,皇帝一抬头,发现是旌旗猛抽旗杆发出的声音。
风大了好多
脑中刚生出一丝念头,又听刘腾秉道“陛下,黄骑竟又出动了”
皇帝灵光一现,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旗杆李承志不会就是在等这阵风吧
这次又会是什么手段
“黄骑似是扬灰嗯,就是灰。迎风就散,几如铺天盖地,只是须臾间,竟就遮住了元的军阵”
何需刘腾说的这般详细
皇帝只是因肝病,故而视力不好,但并非全瞎。如此大的阵仗,他怎会看不到
还真就如遮天蔽日,瞬间便看不清元的军阵所在了
怪不得李承志要牢牢占住上风
刘腾正自秉报,城下竟又吼声如雷。不过这次并非叫骂,而是残呼“眼睛”
“我的眼”
鼻间飘来一丝腥味,皇帝竟觉的极为熟悉宫中御医定是在药中配过,朕肯定用过
“王显,此乃何物”
“秉陛下,此乃石灰,可解毒蚀腐、敛疮止血、杀腥止痒但也有毒,更不可见水,见水即烂肉”
见水烂肉
众臣悚然一惊。
眼泪难道不是水
怪不得兵卒惨呼“眼痛”
连眼都瞎了,岂不是任由李承志宰割
都还没见到李承志奏中所呈的“毒火”,元竟然就要败了
高肇暗中得意,又瞟了元琛一眼,仿佛在说看到了吧
元继满脸急色,眼见黄骑一轮过后,竟又来了一轮。城下的惨呼声也越来越大。他猛一咬牙,往下一拜
“陛下,此乃比阵,李承志竟用如此恶毒之手段于同胞之身,心思何其歹毒他不但想毒瞎城下这五百禁卫之双眼,更是想公报私仇,趁机取我儿性命”
但他话都未说完,就被皇帝冷声打断“江阳王,借调虎骑之时,是哪个同朕说两军对垒,各凭能耐。诸般手段,皆可用之。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还能是谁说的
就他与于忠
完了
元继急切间,竟“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啊”
皇帝却理都不理,转头看着于忠“于思贤,方才又是是哪个同朕说不服的”
于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像都不敢看皇帝的眼睛“是是臣与江阳王”
听于忠终是服了软,元恪原本还在心疼,可能真有许多禁卫会被李承志迷瞎双眼,此时竟都不觉得了。
让于忠、元继吃一回亏,长一次教训也值得了。
总比真遇到强敌用出这般手段,死个成千上万的强
皇帝怅然一叹“朕再问你,若是虎骑未撤,此时城下该是何等光景”
于忠脸色更白。
便是虎骑不撤,也根本于事无补。元反而会败的更快,死的更多
于忠南征北战,久经沙场。若比经验,比高肇强多了。一旦恢复了冷静,他心思转的一点都不比高肇之流慢。
此时哪还看不出,石灰迷眼这一招,就是李承志用来对付虎骑的。
试想,若是虎骑在追,黄骑在逃,李承志又何需等这阵风
到时不论是人眼、马眼,皆是刺痛难当,虎骑又该何去何从
怕是会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九成九会冲乱元本阵。
都不用李承志反守为攻,元会一败涂地。
此时一想,李承志挖那濠沟,哪是什么诱敌之计分明就是用来保护自家兵卒,以免虎骑乱冲时也会冲击到他
到这一步,想来李承志已有了九分胜算了。那他所说的毒火,又是何用途
于忠看着遮天蔽日的白雾,听着阵中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心念一动原来如此
“蹲下”
“藏于车后”
“听那蹄声,但一近阵就开弩”
那火,竟是用来对付铁甲车的
车兵藏于厢内,便是驾车的马,前面也有一块刺壁遮挡,这雾就失了迷眼的效用。
万一元或罗素如神助般稳住了阵脚,就有这一百铁甲车可用,李承志又该如何应对
难道还能给元喘息之机
自然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那火,就是这时用的
于忠悚然一惊,突的就往下一跪“陛下,臣认输认输”
就在这一刹那,皇帝的脸上猛的映出一抹红光,两只眼中竟浮出了两团火焰
元恪幽幽一叹“于忠,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