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李承志暗暗一叹,又低声问道“万事皆有头绪,不可能空穴来风。而这等大事,更不可能由高司空一言而决故而晚辈以为,此事绝非高司空首倡”
魏子建顿了顿,不确定的说道“舅兄并未言明,但以我猜测,不为中山王,便为任澄王,而八成,应是前者”
就知道必然逃不过这二人中的一个
究其根缘,无非便是帝王心术那一套,逃不过“平衡”二字。
毕竟李承志与高氏过于亲近,若他势大,太后高英并高肇的予朝堂上的话语权就越大。
而且李承志也早有预料便是没有这次的临阵换将,待班师回朝,也绝对会有“明升暗降”之类的招数等着他。
但令李承志啼笑皆非,更难以置信的是高肇明知是计,不但中计了,反而心甘情愿的充为马前卒
默然一阵,魏子建又问道“日后,你会如何打算”
魏子建为什么会这么问
但即便是亲爹,如李始贤,他也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不多吐半个字。更何况眼前这位还只是准岳父
李承志心中生出一丝狐疑,但面上却似是心灰意冷“晚辈并无任何打算就如昨日在陈仓县衙,予李韶等人所言,皆为肺腑之言
先帝待我恩重,即便拼了这条命,任他刀山火海、虎穴龙谭、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誓报先帝横死之仇。
好在如今首恶已诛,如元继、于忠、候刚等已然伏诛。之下诸如于景等余孽虽不足为患,但为免横生枝节,故而晚辈不愿假以他人之手,必以泰山压顶之势覆灭之
而但等了了此心愿,我便会入京请罪。免官也罢,罢爵也罢,便是日后只做了乡野村夫,我也绝无怨言”
李承志言辞何等肯切,神情何等严肃,但魏子建一个字都不信。
即便没有亲自打过几回交道,便坊间传言不知听过多少,面前这位佳婿绝非善茬。
更何况,就连先帝都不止骂李承志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他就能忍得下这口气
故而待其归京之际,定然又是风起云涌之时。
不过对于李承志“誓为先帝报仇”的言论,魏子建倒不怀疑。
一直以来,李承志都以有恩必报,不失君子之风
虽这般想法,但魏子建依旧舅道“如此最好须知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大智也”
“中郎所言甚是”
又说了一阵,听营中更鼓之音已至三更一分,李承起身告辞。
而后叮嘱薜和,待天明之后,魏子建就要起程回京,一定要将护卫等安备妥当。
一要保证魏子建一路安全,更要防备有人泄秘。
薜和急拍胸脯,好一阵赌咒发誓
待回到帐中,李承却殊无睡意。而后他索性起了身,靠榻沉思,直至天亮,直到李睿提醒他,称是杨钧与元昭准备起行,特来向他告辞。
想来李韶、刁整、郦道元已知我为何如此急迫了。而以此三人与高肇之过节,便是高肇率军入关,便是我已领军北云,关中大营必不会为其所趁
就是不知,高肇葫芦里到底是卖的是什么药
思量间,他又一声沉喝“请”
几息后,杨钧与元昭连袂入帐。二人看似都是一夜未眠,双眼腥红,脸色腊黄。
但若细看,神情却又截然不同。
前者是怒气冲冲,后者则是忧心忡忡
纵有千言万语,眼下也不是诉说的时候。再者对李承志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故而杨钧也未多言,只是行了礼,道了一声“必不负所托”。
反倒是元昭期期艾艾,唯唯诺诺。想说什么,却连嘴都不敢张。
李承志有些不耐烦“直言便是”
元昭猛一咬牙,鼓起了胆子“常言口说无凭,怕被元领军、高隔空误以为是属下假传大帅军令,故而末将斗胆,可请大帅手书一封”
哈哈
你以为这样,高肇就会放过你
岂不知除了高肇,还有元渊
李承志懒的与他磨缠,沉声喝道“李睿,以我昨日之口吻,予元领军并高司空各书一封,但莫要指名道姓,直言便是而后用我大印并私印”
元昭自以为逃过一劫,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大帅”
几家欢喜几家愁。
元昭如劫后余生,欣喜不已。而高肇却是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此时天色才是微微亮,远处的山岭依旧隐隐绰绰。但高肇已然穿戴整齐,端座案后。
他恨恨的将一封秘信拍在案上,大声骂道“竖子不足与谋”
不知他因何发怒,更不知他骂的是谁,并那秘信之中所言何事。一众属将只能噤若寒蝉,垂首不言。
突听帐外喝道“司空可在”
一群下属猛松一口气,又偷眼望了望高肇。
就如换脸一般,高肇刹那前还是满面怒色,阴沉似水。而眨眼之际,竟就笑容依旧,如沐春风。
“可是智远元渊,快请”
而后又一摆手“尽皆退下吧”
麾下如蒙大赫。
便是这几息之前,元渊掀帘而入,满脸焦急“听前营急报,称似是承志急遣信使连夜而来,不知所言何事”
你消息倒是灵通
高肇暗哼一声,将手中信封往前一递“应并不是承志本意,而是有肖小贼子添油加醋,不然我为翁,他为婿,他安敢对我如此不敬”
往日的高文君,如今已为元文君,早列入元氏族谱,更封为郡主。你与李承志还有何来的翁婿之情
元渊暗中腹诽,顺手接过,举目急扫。
信首只称呼了一句高司空,确无甚敬意。而信尾也无落款,就只一大一小两枚红印,且信中措词也极是严厉。
怪不得高肇怏怏不乐,更以为此非李承志所言
当看到“若不听劝告,就莫怪我李承志六亲不认,翻脸无情”那一句,元渊悚然一惊,瞳孔几乎缩成了针眼。
字迹倒非是李承志亲笔手书,但这言语措词,却与李承志性情极为相符。且信尾赫然盖着“讨逆都督”的大印和李承志的私印。是以十之八九,这就是李承志的原话
元渊疑声道“为何”
还能为何,只因李承志不但胜了,还是前所未有之大胜。故而他以为,你我皆是来予他抢功之辈。
当然,也确实是来抢功的。但谁能想到,这功劳能大到他高肇望而生畏的程度
换他是李承志,也定会如此时一般管你来的是外舅还是舅兄,谁敢抢,我就和谁拼命
高肇故作不知,只是摇头道“来人只称是承志遣往京中信使元昭之佐属,受元昭之命,来予我等传讯元昭是两日前自岐州启程,故而最多明后日,元昭就会抵至弘农,到时见后便知”
遣往京中之使
不是送信,就是求援。
但李承志即已知朝廷驰援大军之所在,且措辞如此严厉,竟不许高肇入关,便知绝非求援。
莫非是胜了
元渊心中狂跳,猝一抬头,直戳戳的看着高肇。
高肇依旧波澜不惊“莫看我,我确实不知。智远若是心急,便遣心腹急往岐州探问”
弘农至岐州相距八百余里,便是再快也要两到三日。而最多两三日,元昭便能抵至弘农,故而我何需多此一举
元渊本能的摇了摇头,又疑声道“那眼下又该如何,你我进还是不进”
“这还如何进”
高肇点了点信纸,眼神幽冷,如两点寒星“自是等见了元昭,详询岐州之近况之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但这一等就是两三日。数万大军迟迟不前,若是朝廷追问,你我又该如何应对”
何需应对
李承志即能警告予我高首文,自然也能遣骑八百里加急,往京中急报。
若是跑快些,应是今日就能抵达洛阳。到时满朝俱惊,怕是恨不得长一双翅膀,将我等拦在潼关以东。
故而若得知大军迟迟不进,朝廷莫说问责,满朝文武怕是都能喜极而泣。
可惜一场谋划,终是功亏一篑
到底是哪个狗贼走漏的风声
高肇越想越恨,竟不由自主的咬起了牙。
元渊满是不解,小声唤道“司空高司空”
“哦哦”
高肇如梦初醒,稍一沉吟,又冷声道“如实相告便可,还能如何应对来人”
“司空”
“遣快马,八百里加急,将此信送往京中而后再代我问一句朝中诸公高某进,还是不进”
元渊大惊,想要拦,却又想不出理由。
难不成就因这封信,高肇就恼了李承志
稍一迟疑,心腹便领命而去。
元渊暗暗一叹罢了。
既如此,还不如尽快告知予父亲,请他替承志斡旋一二
心中思忖,元渊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看着其背影,高肇眉头越皱越深,纵成了一个“川”字。
看此情景,应不是元嘉
这老贼巴不得高某人与李承志反目成仇,故而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知底理之人,就只四人、除过他高肇,元嘉,还余元英、元澄,也万万不会是这两个。
那还能有谁
高肇脑子都快要炸了
已是晚春时节,山野碧翠。牧丹迎风怒放,满宫飘香。
高英一袭红装,娇艳似火,漫步在华林园中。身后宫发挥无数,亦步亦趋。
行至景阳山下的清暑殿,便是还离着十数步,高英依旧感受到丝丝凉意。
清暑殿历来都是宫中藏冰之所,殿仓极大,可诸冰数万方。故而稍一走近,便觉寒意逼人。
一想到冰,高英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李承志,嘴角微微一勾,两颊浮出了两抹潮红。
算算时日,元晖与叔父均应已入关中。想来最多再过半月或两旬,李承志就能归京。
挨千刀的,莫说私信,竟邸报公文都要假手于人。这降只能寻些旧物睹物思人
正自咬牙暗骂,察觉身侧有异,见昭阳宫内令正和一个太监窃窃思语。
高英依稀记得,应是自己殿中传讯的小黄门。
“何事”
女官忙一正色,垂首回道“太后,是南阳公主,称今日誓要得见凤颜,不然就跪死在昭阳宫外”
好心情一扫而空,高英不由的有些头痛高文君,你没完没了了
“那就让他跪死吧”
斥了一句,高英又觉于心不忍,怅然叹道“罢了,摆驾回宫”
高文君外柔内刚,不然也就不会在河西误以为李承志战死之时,悍然殉情。
故而她说跪,就一定会跪。
离立夏虽还有十数日,但洛阳暖的早。且已近正午时分,是以日头正烈。
待高英回宫,高文君已被晒的香汗淋漓,摇摇欲垂,一张俏脸儿煞白煞白。
即便如此,待被挽入大殿,她硬是强咬着牙,给高英行了个全礼。
高英即是心疼,又是无奈“你这又是何苦”
高文君却不应声,只是紧紧的盯着高英。
高英一声长叹,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宫人鱼贯而出,殿内就只剩姐妹二人。
高文君怒声道“你为何要召他入京”
“你问了十数遍了”
高英捂着额头,“我也已不止一次予你说过,此乃朝臣所议,并非我擅做主张,你为何不信”
高文君声音虽低,却近如咆哮“你就是私心作祟因念他心切,又听奸臣馋言,故而顺水推舟”
“你疯了这等胡言乱语,你也敢在殿中嚷闹”
高英又是惊慌,又是羞恼,“再者何为听信馋言此事便是叔父也颇为赞同,难道他也是奸臣不成”
高文君紧紧的咬着牙关“叔父叔父他是居心不良”
“放肆,你改姓为元才几日,竟敢这般大逆不道”
“我不管姓高还是姓元,我只知嫁人为妻,便为人妇”
高英何其后悔“等你嫁了再说”
早知这般难缠,便是任她跪晕在殿外,也不该放他进来。
“群臣皆言,昌义之乃当世名将,擅战如中山王都因其而败北。而李承志少不经事,便是每有新奇之举,也难以望其项背”
高文君不服道“若他胜了呢”
“若他胜了,我将这皇位让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