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指尖微蜷,裴和渊旋即笑着调侃了句“是么难不成我也跟娘子一样,来了月事在身”
见关瑶还拉着他衣摆在嗅,毫无前兆地,裴和渊倏然欺身上前,与榻边的关瑶鼻尖互抵,唇距她仅半指之遥。
关瑶吓得摒住呼吸。
“为夫日日与娘子在一处,身上沾惹的都是娘子的味道。娘子凑得这般近,到底是想闻我身上的味,还是想与我共浴”静夜之中,郎君清磁般的声线磨人耳扉,惹人筋麻。
即便适应了些,可这种脱口就来的撩拔,关瑶还是险些没能招架住。
便说在马车里罢,以前跟自己坐同一侧都不情不愿的人,现在不仅要坐在同一侧,还要抱着自己坐到他腿上。那两只手在她身上游移着,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仅与她形影不离,更爱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那本就炽热的目光落在她前襟时,都是愈加亮上几个度的。
每每看到那样的夫君,关瑶就感觉自己遇上一头被关久了的恶狼,恶狼眼中催动着令人肝颤的流光,好似时时刻刻在忖度着怎么吃她,从哪里下口,又要吃多久
想到这里,关瑶不由打了个寒噤,连连否认道“我今日已沐浴过了,而且大夫说过,身上未干净前不宜多沾水我,我就不陪夫君了。”
裴和渊无声闷笑,看娘子睫毛乱抖,犹如受惊发憷的鹿儿一般,当下爱怜道“夜露寒凉,且为夫用的是冷水,怎么舍得让娘子陪乖,快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关瑶二话不说,立即躺回榻上大被蒙头。
被这么一打岔,已将方才的异样忘了个精光。
见这速度之快,裴和渊挑了下眉梢。
竟这般怯弱,当初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去那榜下捉他拜堂
莞尔间,裴和渊抬臂嗅了嗅自己的衣衫。
鼻子这样灵,看来他以后行事,得更隐蔽些了。
冷浴过后,温香满怀的裴和渊,却做了个积年旧梦。
一跛一拐的恶汉子,布裙荆钗的软弱妇人,还有个齿疏发秃的老妪。
打骂声、哭喊声、求饶声与苦劝声,是让那梦嘈杂的主要原因。
多年不发这样的梦,裴和渊以为自己早便习惯,谁知还是睡不安眠,才闻晨鸡漫唱,他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发现怀中人也醒着,只那视线
“在看什么”裴和渊闷笑出声。
关瑶吓得立马抬头,撞上双溢着笑意的眸子。
“娘子在看什么,这样出神”裴和渊再问了一句。
欲言又止半晌,关瑶还是吞吞吐吐道“夫君,你”
后头委实说不下去了,她脸儿爆红,眸中虽有震惊,却更有着明晃晃的好奇。
裴和渊笑着,眉宇间沾了挑逗之色“我还道娘子已见惯了。”
关瑶有些发窘。
在伯府里同榻那几夜,都是她扒着他睡,他又比她要起得早,哪里看过这样的盛景
要是早看过,她也就不怀疑夫君有隐疾了。
她夫君明明、明明天赋异禀
唇间气息拂过面颊,郎君放软着声音“有些不适,娘子帮帮我”
“怎,怎么帮”
裴和渊低笑一声,捉住了关瑶的手。
天际将明,已打完一套拳的吴启“蹬蹬蹬”跑上了楼。
才转入廊道,便见湘眉站在廊中,脚下是还冒着热气的一盆水及布巾子。
“你离这么远做什么郎君与少夫人还没起么”
“嘘”
湘眉赶忙竖起指来让吴启小些声。
吴启不明所以,只能作贼一样弯下腰去问“怎么了真没起”
湘眉烫红着张脸,支支吾吾道“醒倒是醒了,就是,就是哎呀你别问了,没事别去打扰少夫人和郎君就成”
吴启先时还不知湘眉突然发什么起床气,待反应过来后,也是带腮连耳地红了面。
看了看走廊中的壁漏,吴启陷入层层震惊中。
之前那个滞板严谨,对少夫人爱搭不理的郎君去哪里了
老天爷,他们郎君真是失忆了么,莫不是换了个芯子吧
关瑶那日的早膳,是裴和渊喂的。
无他,盖因关瑶手抖得握勺子都打颤。更别提挟菜了,使了多年的两条筷箸在她手里,能和碟子里的菜打起来。
关瑶本就是个娇性子,之前主动勾捞裴和渊时,作为追在后头的那个她多少收敛了些娇气。
可今日不同往日,裴和渊现在把她宠得跟眼珠子似的,侍宠而娇的劲更是立马出来了。
更别提她早上做了那样的粗活,两只手酸得抬都不想抬。
关瑶又累又气,便支使着裴和渊亲自去给她买零嘴儿。
而听关瑶说手酸的裴和渊,则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心。
这就酸了真是个小娇娇。
好生哄宠了一番后,裴和渊神清气爽地出了客栈去买零嘴儿。
房里待得闷,关瑶便下了楼去透透气。
才走到一楼,便听堂中有人在议论,说是有个开饼店的昨夜莫名其妙死了。手被削掉一只不说,喉咙管都被捅穿了,死状惨得很。
谈起这事的人,多是猜他欠了赌债还不起,被人暗地给做了。
但议论之人,却并没有谁觉得惋惜,甚至透着几分烂人该死的意味。偶尔有人唏嘘两句,也是可怜留下的一双弱母幼子。
关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闲聊时,瞥见客栈门口走过个叫卖糖果子的小贩。
姑娘家天生喜甜,关瑶尤其是个嗜甜的,见了红艳艳的糖果子便开始咽口水。
她带着湘眉走出去,唤停了那小贩,正想挑串个头大的果子时,余光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侧头过去,见是个三四岁的小男童,正在几步之外的一间药堂门口盯着她。
男童的旁边,是个矮瘦的妇人。那妇人眉间有愁色,可更明显的,却是盖也盖不住的喜色。
与那妇人交谈的说话也有些奇怪,像是在贺她死了男人却发了意外之财脱了苦海,语中隐有羡慕之意。
而那小男童的视线,则先是停留在关瑶的腰间,接着才移到她脸上。
小男童狠抿着嘴,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圆圆的眼中似有惧怕,又似还藏着些不敢表露的恨意。
“小娃娃怎么了为何盯着我”关瑶满心莫名地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蝉,又抬头与他对视几息,还当是小孩子馋嘴,便笑着招手道“要吃糖葫芦吗我请你一串。”
关瑶在草垛子上选了串糖葫芦,亲自走过去递给那小童,翘起眼笑道“吃吧,闷甜的。”
妇人见了,连忙教那小男童道谢。小男童却深吸一口气,抬手把那糖葫芦给拍掉,奶声奶气地骂了关瑶一句“坏人”
妇人一惊,当即拍了下男童的背“峙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挨了下打,男童眼里流出眼泪,却仍旧带着哭腔指住关瑶“坏人”
猝不及防,关瑶愣在当场。
她听人唤过无数次的美人,哪怕是年岁如这般小的男娃娃,唤的那也是美人姐姐。被人这样固执地骂作坏人,真真是头一遭。
她这么花容月貌慈眉善目的,由头到脚,是哪里像坏人了
“娘子。”清冽的声音飘来,客栈门前,裴和渊正负手而立,身后跟着抱了一堆零嘴的吴启。
见关瑶发现自己,裴和渊踱步近身“娘子怎么出来了”
人来人住的街道,靠得近了,又闻一声低低的“小馋猫”钻入关瑶耳中,隐有责备之意。
关瑶早已不是昨日的怂人,她拿眼腻了裴和渊一下“怎么说话呢我又不是你囚着的雀儿,还不许人出来觅个食么”
被人瞪了,裴和渊却弯起唇角笑了笑。
只要是他的雀儿,别说是嗔他了,就是拿拳头打他,那也是甘之如饴的。
看了眼在朝湘眉要钱的小贩,以及滚在地上的糖葫芦,裴和渊伸手牵住关瑶的尾指勾了勾“娘子竟要亲自出来觅食,没喂饱娘子,实是为夫之责。”
关瑶也是看过话本子的人,怎能听不出这还浑人在拿话调戏自己可偏生这等腥膻话又能当正经话解读,让人骂也无从骂,只能使手掐了那硬腰一把。
而论起来,裴和渊明明看都没看那小男童,那小男童却明显在见到他之后,突然神貌不安,甚至抱住那妇人的腿瑟缩起来。
哭腔变作哭嗝,还不敢大声抽噎,只见到两侧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关瑶大感惊奇。
能止小儿哭啼,她夫君还有这般效用
听说刚出生的小婴童至爱哭闹了,那以后他们生了孩子,是不是就能扔给她夫君去带
想到这一层,关瑶视线投向裴和渊。
说起来,听闻有些男子胸肌硕大,比起妇人的也不遑多让,也不晓得她夫君
不对。夫君这般清瘦文弱,不大可能如那些武将那般壮硕,除了,除了梆硬的某处
“又在肖想为夫”额头被轻轻拍了拍,噙着谑笑的眸子望来。
“好生脸皮厚的人,哪个肖想你了”关瑶啐了他一口。
裴和渊躬身凑来“是么可我听吴启说,你肖想我四年有余他还说你非要跟我来亭阳,说离我一日,便记挂得睡不着觉”
见主子们旁若无人地当众打情骂俏,吴启与湘眉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无奈。
对吴启来说,他昨夜里也是易了妆的,倒是不怕被认出。只没想到今日便遇着这对母子,且还是先被他们少夫人给遇到了。
他看了看那妇人,见她手里还揣着个小包袱,知是拿了些药准备揣着他们给的银票离开,便压着嗓子上前道“无事了,你们走吧。”
卢氏见了关瑶与裴和渊的穿着打扮,便知这对是贵家夫妇。她原还怕自己儿子惹事被为难,现下听得吴启让走,当即点头如捣蒜,抱起儿子便疾步离开了。
裴和渊握着关瑶的手,目光无意识地侧了侧,正好与伏在卢氏肩上的男童视线相对,吓得那男童小脸煞白,连忙埋低了头。
收回目光,裴和渊贴近关瑶咬耳根子“好了,刚才是为夫失言。其实是为夫肖想娘子,初初见娘子的第一面,便想把娘子拘在身边,占为己有。”
这便是瞎说八道了,见她的第一面,明明连她模样都没瞧清。
关瑶握拳捶去“巧言令色。”
裴和渊将那绵软的拳头包在手心,温声道“娘子就是再打我也不要紧的,只要娘子不离开我,任你打罚。”
悠悠哉哉行路几日,又到了江州地界。
裴和渊把这趟回程走得如同游历一般,说是要带关瑶在江州多玩几日,还真就没有立时启程了。
这晚夜话,夫妇二人不知怎地,谈及了裴和渊在江州时的生活。
裴和渊倒坦荡,将头埋到关瑶颈窝“娘子是想问我那生母”
“痒。”关瑶去推他,反被捉住手咬了一口。裴和渊笑道“明日我带娘子去墓前祭拜,娘子可愿意”
关瑶不假思索便道“既是夫君的阿娘,也便是我阿娘了,我自然是愿意的。”
裴和渊未接她这话,只轻轻浅浅地笑了几声,那笑,并不达眼底。
翌日起来后,关瑶被带去了一座立着墓碑的山林。
那山林间墓碑,还是两座土坟相连的。
据裴和渊所说,一位是他生母,而另一位,则是他外祖母。
墓前石碑上的字痕迹很深,但都瞧着极为生硬,一横一竖零落支离,像是被不识字的人比照着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有个别还需要认真盯着看上几息,才能认得出来。
见那墓碑前有果品烛台,关瑶惊讶地向裴和渊投去一瞥。
裴和渊淡淡笑了笑,从容解释道“我雇了人看坟的,时年时节,都会有人来上香。”
关瑶恍然大悟“我还道是婆母尚有旧亲戚在,会时常来祭拜呢。”
见火已燃起,关瑶曲了曲膝正想下跪,却被裴和渊一把搀住“江州独有的习俗,非是清明重阳,祭拜仙人不用下跪。娘子有心便好了,烧纸这等粗活,让他们干就是了,别脏了你的衣裳。”
“还有这等习俗呢”关瑶瞠大了眸子。蓦地又想起在陈宅时,也曾听他说过杯子落地便不能再要酒的习俗,不禁感叹道,她夫君真博识。
黄元纸烧起,白日里跃动的火簇颜色浅淡,只有边缘游离着赤红。
裴和渊看着那几碟子果品,在摇摇曳曳的火光之中,敛着眸子嘲哂地笑了笑。
孟澈升啊,竟是这么个孝顺子呢
上世怎么也不肯认的亲生父母,这世突然有了血脉感情
有野心却又舍不下情,注定两世,都只能做一个扭曲的懦夫。
既仍有软肋,那也别怪他拿捏。
如上世一般,孟澈升在意什么,他便要夺去什么。
想到这处,裴和渊忽眯了眯眼。
既有重生,必然上世死过一回,可每每想到这些,他脑子便空茫茫的。
和这世的他一样,上世的部分记忆,他也是缺失了的。
比如他因何而死,还有孟澈升与他的好二姐,到底是眷侣终成,还是怨怼互生
回程的马车之中,见裴和渊抱着自己不说话,关瑶想了想,仰头软声安慰道“斯人已逝,夫君莫要伤心,二位长辈应也不愿见你这样哀戚。况且,况且你我二人已成夫妇,咱们也是个新的家了。夫君若觉得孤单,咱们早些要个孩子便好了。”
腰间一紧,裴和渊低眸看她,那幽泉般的玉眸中,沾着星星点点的谑意。
他包住关瑶的手往胸口放去,低低笑道“娘子莫不是在勾引我”
关瑶一怔,继而挣开手去捏住裴和渊的嘴。
这浑人,她只是安慰他罢了,怎么就成勾引了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裴和渊由她捏住,声音含糊却暧昧地问“娘子身上可干净了”
不知收敛就罢了,还这样得寸进尺
关瑶脆生生地啐了他一口,扭过身子不再理他。
裴和渊将人圈在怀中,笑出声来。
他抬手叩了叩车门“开快些。”
得了裴和渊的吩咐,马车加速行驶着,不多时便回到下榻的客栈。
裴和渊揽着关瑶急急往楼上走,恨不能施展轻功,直接将人给抱上楼。
只二人才上了几个阶,关瑶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咦夫君你看。”
裴和渊顺声望去,但见对侧的廊中,立着个青年郎君。
锦衣玉袍,眉目朗朗。
正是他的好表弟,大虞太子,孟澈升。
作者有话要说喝了忘崽牛奶的三狼惊喜提人妻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