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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招亲(又万更)
    穆悠自然不敢眼下就真地光明正大地行破坏拆散之事, 只是暗中观察。结果一连数日观察无果,根本没见着景晚月那狗男人的任何身影,不禁心生疑惑。

    这一日, 他进宫面圣

    说来还是靠景晚月提醒, 他突然反应过来, 请建平帝派个太医来给刘宁看看的确是个办法, 想来建平帝也不会不答应这种小要求。

    可巧天子正在议事,他在外等待通传, 闲来无事,便往御书房外的地方走了走。

    走进御花园,菊花正盛, 他惊异于菊花竟然有这么多种颜色和形态,心中正道大开眼界, 前方突然传来一连串的稚嫩笑闹声与跑动声。

    过去一看, 花丛中的空地上,五个衣饰金贵的小孩儿正在捉迷藏,其中四个大点儿,大约五六岁模样, 另一个小点儿, 只两三岁个头儿, 长得虎头虎脑, 腿很短,使劲儿哼哧哼哧地来回换也跑不了多快, 看得人十分好笑。

    诶不正是上回在丞相府偷看到的那个景晚月兄弟的孩子么

    那么

    他下意识地感受到了什么, 视线一转,身侧花丛之间的木廊上,一个同样两三岁大小的豆丁坐在那里, 笑看着其他玩闹的孩童。

    果然是景晚月和他那狗男人的孩子。

    穆悠有点上火,拳头一攥,不由地放出了些许杀气,那豆丁似是感觉到了,扭过头来看他,先是一脸茫然,接着笑了,还伸出小小的手冲他招了招。

    穆悠一怔。

    突然之间,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明明正在上火,却顷刻间火气消失殆尽,心头甚至还有点柔软。

    明明这是景晚月和那狗男人的孩子,他应该讨厌的。

    可是

    他还只是个孩子。自己怎能和一个孩子计较

    何况这孩子长得这般玉雪可爱,五官很像景晚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木廊上,双腿够不到地,那么弱小白嫩,令人只想呵护。

    穆悠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小豆丁注视着他,头慢慢仰起,笑容渐渐放大。

    “你认识我”

    为了让孩子看得舒服些,穆悠蹲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柔和。

    小豆丁摇摇头,说“我认识你的衣裳。”

    穆悠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小豆丁又说“是宫里禁卫哥哥们的衣裳,我小方叔叔就有这样的衣裳,爹爹说穿这样衣裳的人是来保护我们的,可厉害了”

    小方叔叔

    是了,禁军卫中的确有个叫什么方的分队长,似乎正是景晚月的亲戚。

    穆悠笑了,心中生出些许骄傲,道“对,我是禁军卫,而且我是他们的老大。你知道什么是老大吗”

    小豆丁眼前一亮,使劲儿点头,“就是所有禁卫里最厉害的”

    “没错。”穆悠笑得更加舒畅,索性起身坐在小家伙身边。

    小豆丁侧着头崇拜地看他,穆悠舒心极了,下巴一点前方空地上你追我赶的小孩子们,问“你怎么不去玩儿”

    “我被冻住了。”小豆丁认真地解释,“输三局就要冻三局,之后才能再玩。”

    穆悠听明白了,笑道“看来你跑得最慢。”

    小豆丁摇了摇头,“我不慢,我是替冬瓜冬瓜哥哥,他最慢,我不想他总玩不了,我就替他三局。”

    “哦,那你很好心。他叫冬瓜,你叫什么”穆悠有点忘了。

    “我叫发糕。”

    “发糕”穆悠一笑,不明白为何景晚月那样规矩的人竟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不会是因为那个狗男人吧

    稍一联想,他心中有点不快,正沉浸着,衣袖突然被扯了扯,扭头一看,小发糕正对着他眨巴眼睛。

    “禁卫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他正要说,突然想到如果说了,让景晚月知道他私下接近他的孩子,估计又会生气,便扯开了话题。

    “我们禁军卫不能随便把名字告诉旁人,嗯现在等着也是等着,我同你玩个别的好不好”

    “玩什么”小发糕也不介意没有听到回答,十分温顺乖巧。

    穆悠思索片刻,计上心来,直接将缀在腰带上的长丝绦解了下来,“翻花绳,你玩过吗”

    小发糕好奇地摇头。

    穆悠笑了,随手将丝绦系成一个圈,架在掌上,稍微动作几下,便拟出了一座桥的模样,小发糕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穆悠十分得意。

    说来这其实是他唯一会玩的游戏,小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娘亲便拿这个逗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他早忘了,没想到却仍记得,更没想到,他居然会拿这个逗景晚月和那狗男人的孩子。

    “你抓着这儿,和这儿,”穆悠用下巴指挥小发糕,“往外翻,使劲儿撑,对,把手撑开,撑到最大。”

    小发糕按部就班,用力将两只小手撑得大大的,惊喜地看着手中丝绦瞬间换了模样。

    “哇”

    “还能继续呢。”穆悠笑着教小发糕这样那样地翻,两人翻完,他又将丝绦一点点缠在自己的五指上,看似死扣实则活扣,最后轻轻一拉,缠在一处的丝绦便全数解开了。

    变戏法似的,惹得小发糕惊叹连连。

    “好厉害呀”

    穆悠志得意满,将丝绦重新挂回腰带上,问“你来宫中做什么”

    “来看陛下,看完了大伙儿就一起玩。”小发糕想了想,十分期待地望着穆悠,“禁卫哥哥,你能不能再教我一遍那个花绳,我想学会了在家和冬瓜哥哥一起玩。”

    穆悠心中一动,心想大好良机不能错过,便故意问“你怎么不和你爹一起玩”

    “也玩,但是爹爹要去衙门,经常不在家。”

    穆悠状似无意道“那另一个爹爹呢”

    话音落,小发糕一愣,脸上的快乐瞬间就没有了,还十分黯然地垂下了头。

    穆悠就觉得不对。

    “你怎么了”他真心地关怀道。

    小发糕悬空的双脚踢了踢,好半晌之后才说“没有另一个爹爹。”

    “什么”穆悠一愣。

    “没有另一个爹爹。”小发糕摇摇头,声音低下去,“他去世了。”

    穆悠

    他吃惊地看着小肩膀丧气耷拉着的小家伙,万万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左右为难了半天,终于只能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脑顶。

    “对不起,我、我不该问”

    “没关系。”

    他虽然很难过,但是爹爹教过,旁人只要认真说了对不起,就表示那是无意的,他就要说没关系。

    径自难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再看穆悠。

    禁卫哥哥的大手仍然放在他的脑顶,脸上的表情也有点难过,就像冬瓜弟弟偶尔难过时的模样。

    他便也伸出小手,努力伸高去摸禁卫哥哥的头顶,就像从前哄冬瓜弟弟那样。

    而且禁卫哥哥的脑袋边上有辫子,他从前只见过女孩儿编辫子,不想男孩子竟然也可以,好有趣。

    穆悠察觉出了他的意图,便低下头侧过去让他摸,心想才这么小一点点就死了爹,那该有多难过啊。自己这里若有能让他开心的地方,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该让他开心的。

    小发糕用小手轻轻碰着穆悠头边那一绺乌兹样式的细辫,渐渐地笑了起来,穆悠内心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安稳。

    不多时,宫中太监前来传话,建平帝议事毕,能见他了。

    穆悠便与小发糕挥手告别,之后整整一日,无论他做什么,脑海里始终是那小家伙垂着头塌着肩膀,说他没有另一个爹爹,另一个爹爹已经去世了的场面。

    之前因为景晚月找了旁人还生了孩子的气愤全都消失了。

    他只感到深深的苦涩和心疼,为了这孩子,也为了景晚月。

    三四年间,景晚月先是找了他,结果被粗暴地抛弃;再找了那狗那男人,孩子都生了,那人却早早地死了。

    景晚月也太惨了。

    怎么这么惨。

    不过

    穆悠十分不厚道又不要脸地脑筋一转那个男人死了,不是正好给他誊出地方了么

    就还死得挺好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景晚月走出司部正堂大门,脚下一顿。

    穿一身靛蓝色禁军卫武服的穆悠抱着双臂靠在院里一侧的大树干上,武服腰带上缠着一圈银线丝绦,以示与别不同的都统身份。

    景晚月结束一日公务之后稍显涣散的心绪又重新提了起来“前将军大人有事”

    穆悠扭头一看,只觉得站在那里一身清疏的景晚月,浑身都写满了“惨”字。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悲悯。

    “今天在御花园,我遇到了你的孩子。”

    景晚月心头倏而一凛,眼神微乱。

    穆悠却根本不知这些慌乱意味着什么,只道“我听他说,他的另一个爹爹死了。”

    景晚月

    原来是误会了,正好,他也并不打算解释。

    景晚月不再理他,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穆悠一步跟上来,迅速扯住他的手腕。

    景晚月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抽手道“前将军大人自重,大人有家有子,纠缠于我是何道理”

    穆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景晚月还记着上回的事呢。

    他差点儿都忘了。

    “我没家没子”他连忙说,“那是骗你的,陈青的孩子是刘宁的,他俩才是一对”

    景晚月

    “我那时以为你跟别人好了所以我就顺水推舟”

    穆悠堵在景晚月面前,攥住他双手手腕,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紧张起来。

    “我你、你别生气了,我从前错、错了,咱俩不分了,咱俩和好,成、成不成”

    他忐忑地望着景晚月。

    景晚月一脸平静。

    片刻后笑了一下,说“这句话是我四年前想听的。”

    穆悠心中一滞。

    “但是四年过去,我现在听来已然毫无波澜。”

    景晚月说完便轻轻推开穆悠由于意外而松了力气的双手,继续朝院外走。

    身后喘息声渐重,他知道,穆悠又要发疯了。

    “你什么意思你还想着你那个死了的男人是不是”

    果不其然。

    景晚月无奈地闭了闭眼,道“下官无论想着谁,都不会再想着前将军大人。”

    “你”穆悠攥紧拳头大吼,“景晚月小晚”

    景晚月倏而停下脚步

    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吓的。

    穆悠喘了片刻,正要上前,已经缓过来了的景晚月转过身,冷声道“前将军大人。”

    穆悠一怔。

    他有预感,景晚月好像又要说些惊天动地的话了。

    “三日后下官会在家中招亲,前将军大人若当真有意,到时亦可前来,只是结果多半不会如意,大人自行掂量吧。至于其他,还请大人体谅些许,宫禁朝堂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不为公务这般接触,下官和丞相府脸面上都不好看。”

    景晚月端正地一躬身。

    “下官先行谢过。”

    夕阳渐落,天色黯淡,晚风微凉。

    景晚月渐渐消失在院外宫道上。

    穆悠傻傻地站在原地,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招亲

    他又找男人。

    他一个接一个地找男人

    他一点儿也不惨

    他那满身的“惨”字,明明全部都写在了自己身上。

    丞相府花厅。

    景晚月和小发糕各自换上了一身新衣,静静地坐着,夏焉抱着手站在他俩对面,严肃地左右歪头瞧。

    “小发糕可以了,富贵可爱,但是晚月,我总觉得你还是有点素。”

    夏焉手指在脸侧敲了敲,凑到景晚月跟前。

    “从上到下就一件佩饰,腰带上没宝珠,也不用玉冠,我让你搽一点香粉你也不搽,你瞧小发糕搽了胭脂,只是淡淡的一层就多好看”

    小发糕双腿悬空坐在高背椅上,仰头瞧着爹爹和小叔叔,听了这话便咧开嘴笑。

    他也是第一次搽胭脂,从前以为只有女孩儿才做这些,但小叔叔说不是,为了精神好看,稍稍上点儿妆是可以的,他便搽了,还挺有趣他也想给爹爹搽,可是爹爹却不愿。

    “我又不是要把自己拿去卖,打扮个什么。”景晚月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晚月你这样说不对。”夏焉煞有其事地教诲起来,“今日招亲,初次见面,要展现最好的自己。”

    “那干净体面还不行么我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啊。”景晚月眉梢一挑,“而且我以为,初次见面应当展露最真实的自己。何况场面已经够隆重了,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这样能折腾”

    “哪里有折腾啊,不就是把能告知的人都告知了吗”

    这回招亲诸事交给了夏焉,他可上心了,不止广散消息,还让有意的众人齐齐在外排队填文书,纳礼品,绘画像。

    “那么多人都想同你在一起,当然得排队,用文书写清身世,画出形貌便于初选,让他们带礼品则是为了看看此人有趣无趣,是否值得继续交往。”

    景晚月摇了摇头“就是太麻烦大伙儿了。”

    “麻烦什么呀,大伙儿高兴着呢。”夏焉道,“譬如程熙和陈星,画画那么厉害,平时也没机会施展,今日按着排队的人速写绘形,他们不知多起劲儿”

    小发糕听得一知半解,但心中十分开心,问道“爹爹,是不是我今天就可以有另一个新爹爹了”

    景晚月会心笑道“今日只是寻找,找到了有意之人,还需相处一段时日,确定可以,他才能正式成为你的新爹爹。”

    “哦。”小发糕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自打说了要找新爹爹,小发糕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景晚月便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对了。

    “殿下,晚月看看这一批”

    说话间,小方捏着一捧宣纸,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

    夏焉接过来递给景晚月,和他一起一张张地看,看完递给小发糕。

    “若有瞧着顺眼的就留下。”景晚月对小发糕说。

    “嗯。”小发糕认真地点点头,更加认真地去看宣纸上水墨速写的青年男子半身像。

    “每人填完文书绘完像就请入内堂奉茶,等待晚月的意思。”小方道,“这里是头先的二十人,后面还有十几人,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能结束。”

    景晚月关切地看向小发糕“怎么样”

    小发糕将看完的纸整齐地叠在一起,仰头道“都很好。”

    几人大笑,景晚月无奈道“可是你只能有一个爹爹。”

    “我知道。”小发糕眨巴着眼睛,“那就再等等,爹爹你有喜欢的吗”

    景晚月摇摇头“如你所说,都不错,可又大同小异,无人特别出众。”

    夏焉摸了摸下巴,琢磨道“确实,晚月找夫君,小发糕找爹爹一定得特别优秀才好。”

    小方便又出去收画,几人在花厅中继续等待,过了一会儿,外间突然传来骚动,景晚月面色一肃,站起身来。

    “爹爹”小发糕急切地伸出双手。

    自家门口定然是安全的,景晚月便把小发糕抱下高背椅,牵着他的小手,与夏焉一同出去看情况。

    结果一出大门,景晚月愣了,也后悔了。

    丞相府外的宽阔空地上,十几个衣着鲜亮的青年男子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各个龇牙咧嘴,唯一一个没倒的人站在正中,着玄色武服,上身配将军金铠,双手按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重剑,五官深邃,神情不屑。

    正是穆悠。

    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儿像来招亲的。

    倒像是打架。

    景晚月没想到他真地会来,那天那样说只是想封住他的念头。结果很好,自己仍是低估了他,他不仅来了,还搞了这样一场破坏。

    景晚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正要向前走,手掌突然被轻轻一捏,扭头看,小发糕很好奇地仰着头,小手放在嘴边,正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

    景晚月俯下身,侧耳贴近,小发糕踮起脚,轻声问“爹爹这个哥哥叫什么名字”

    景晚月一怔。

    老实说,自打再见穆悠,接受了他还活着的事实,他便想过有朝一日小发糕与他相见、甚至相认的情景。

    他很抗拒,但这一切仍是不可阻止地发生了,只是场面剑走偏锋得令人想不到,他的回答也意外得令人想不到

    “发糕记好,这是疯狗哥哥。”他面无表情地说。

    小发糕自然而然地怔了一下。

    但很快就接受了。

    因为他还太小,很多话里的含义他都不完全懂,而且在他看来,猫狗鸡鸭牛马鱼鸟这些小动物都很可爱,这个教他翻过花绳的禁卫哥哥也确实一副平时看护人家的大狗狗模样,何况这还是爹爹说的呢

    爹爹说的话都是很对很对的。

    于是他默默地在心中认真记下了疯狗哥哥的名字。

    景晚月放开小发糕,步下台阶,冷着脸向穆悠走去。他心中怨怒,连“前将军大人”都叫不出来了。

    “景、景将军”

    “景二公子是景二公子来了”

    倒地的不少人大喜,爬起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告状。

    “此人插队还不让说,稍微说他两句他就动手打人”

    “我没有插队我只是走上前看看”穆悠一脸不愤,急切地向景晚月解释,“是他们先出言不逊,说我奇怪还说我有毛病”

    “你没毛病吗”

    “不领文书不备礼品,穿着甲衣带着兵刃,像是来闹事的,别人喊你,让你别插队往后站你也不听”

    “就是这般粗鲁,不知哪里来的,有身铠甲了不起啊”

    “礼品都不带,说不定那铠甲也是假的,瞧着成色就不对”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穆悠急了,又想动手,无奈景晚月就在眼前,还一脸不快,他不敢再随意发疯。

    说来也巧,景晚月招亲的消息公布之后,有意之人不免私下聚集谈论,到了这一日,家世及官位一般的便就约定先不与那些高官厚禄的世家子弟争锋,稍晚些再来,以免自惭形秽,同时也显得谦虚懂礼

    景二公子是个内敛性子,想必也不会喜欢太傲太张扬的。

    是以那些在朝中任职的都已经先进去了,后面排队的这些年轻官小,有的甚至还未入朝堂,不认得穆悠,就算听说过也对不上号,瞧他与众不同,便群起而攻之。

    景晚月十分心累,不明白穆悠为何总是这般能惹事,当即道“你动手不对,向大伙儿道个歉吧。”

    “为什么”景晚月不仅不帮他,还让他道歉,穆悠简直匪夷所思,“我只是刚来,想看看这里各处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要填文书,也不知道要带礼品,我就不能先看看吗他们还说那些话,换你你不生气吗”

    “你”

    “我什么我”穆悠蛮劲上来,提剑一挥,“我就算当真插队,又能怎样”

    气归气,但这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和景晚月是什么关系,为何今日会沦落到跟这些人站在一起相提并论

    景晚月却在他这一句一句话里越发地焦躁了“是,前将军大人说得对,下官的确是不能将大人怎么样的。”

    一语毕,周围的青年男子纷纷色变,看着穆悠,眼神先是震惊再是后怕。

    “爹爹”

    小发糕等了半天不见爹爹回来,又想跟疯狗哥哥说话,便小跑着过来了。

    但这边人多,好像还在吵架,他有点害怕,就牵着爹爹的手依偎在他身后,眨巴着眼睛来回瞧。

    “怎么回事怎么我和晨星进屋喝了口茶就变了天”

    程熙也过来了,他性情宽和,又是家中长子,眼下情形他来处理自是责无旁贷。

    听懂了经过,他笑着对众人抱拳。

    “一场误会,说来还是我丞相府招呼不周,便由在下替前将军大人向各位赔罪吧。实在抱歉,让诸位受惊,这便请入内堂,先看伤情再行休息,相府后续自有赔偿。在下也向前将军大人赔罪,诸位公子一时语快,绝非故意,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今日舍弟招亲,得大家瞧得上,实在是喜事一桩,在下便舔着脸,请大家给相府一分薄面,化干戈为玉帛吧。”

    他堂堂礼部郎中,兼任翰林院修撰与太子伴读,当年的文武双料状元,又是丞相府大公子,四皇子的夫君,还有平叛之功,这般尊贵无双的地位,却姿态甚低,给足了所有人面子,大伙儿还能有什么不满

    众人被请进内堂,与先前那二十人坐于一处,一边饮茶聊天,一边等待景晚月看过画像、文书与礼单之后的结果。

    穆悠独自一人冷着脸坐在角落,见旁人悠然肆意,听周围说笑起伏,一时又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前,在飞骥营里备受排挤的日子。

    “丞相府果然风雅大气,别于流俗。”

    “景将军也是今日我头回见他,虽已有耳闻,但真正瞧见还是不一样的”

    “可不是嘛老实说,那般人物,我等哪里配得上,来凑个热闹罢了。”

    “诶,兄台准备的什么礼物”

    “给景将军写了首诗,文采意蕴自然远远不及程大公子等人,然丞相府应有尽有,我们只能求个真诚真意了。”

    “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备了一份给小公子的。”

    “哎呀,兄台好思路景将军一定会记着你的”

    角落里,穆悠抱着双臂,不屑一哼,心道一群相互恭维的虚伪之徒,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不多时,程熙来到这边,躬身抱拳。

    “诸位,舍弟已定下了想要深聊之人。”

    众人顿时屏息凝神,穆悠抱起双臂,脸上的神情更加不屑了。

    程熙巡视一周,提步缓缓走向穆悠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穆悠无法淡定了。

    不、不会吧

    那日司部院里,景晚月不是说

    “前将军大人。”程熙再度躬身抱拳。

    穆悠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站起来,急促地应道“怎、怎么”

    程熙微微一笑,他的长相风格与景晚月虽然不同,但毕竟是兄弟,就这么一下,穆悠便仿佛看到了景晚月平日在家的样子。

    那是他几乎从未见过的样子。

    就像不久前在府门外,景晚月穿着一身丝衣,束着柔软的发带,不像穿甲衣与官服时那般高高在上,也不像穿稍好的常服时那般矜贵清冷,而是淡雅舒适,还有些柔软,令人很想走上去抱一抱。

    穆悠瞬间心念电闪,整间厅堂亦就吊着一口气。

    万般寂静之中,程熙温和道

    “舍弟请前将军大人入花厅一叙。”

    “只请大人一人。”

    “其余诸位多谢抬爱,相府感激不尽,还请稍作等待,侍人将奉上赠礼,亦有薄酒一席,还望诸位不嫌。”

    厅内遗憾之声乍起,大伙儿羡慕地看着穆悠,穆悠却旁若无人,头晕目眩了。

    他纵然有想过,甚至时时刻刻地想着,但他更知道那多半是幻想。

    可是今日却真地发生了。

    他提步跟上程熙,双手发抖,不受控制地想,就算、就算让他再死一次,也值了。

    一炷香前。

    景晚月看完了所有画像,整整齐齐地一叠拿过来,又一叠整整齐齐地放回去。

    “没有看上的啊”夏焉瞪着眼睛问,程熙等人也在一旁郑重期待着。

    景晚月点了点头。

    夏焉挠挠头,“晚月,你是不是”

    “不是。”景晚月知道他的担忧,坦然道,“我既主动招亲,自然是都想通了,绝无半点儿消极。这些都不错,但却没有令我觉得特别的。”

    “哦。”夏焉有点失落,觉得自己没有把事情办好。

    程熙却是一笑,从怀中又掏出一叠折着的薄宣纸,交给景晚月,“你再看看这两个。”

    景晚月莫名地接过来打开,看到第一张时先是诧异,而后无奈一笑,看到第二张时微微一愣,想了片刻道“那就请他们二人来吧。”

    夏焉立刻惊奇了,也凑上去看“是谁是谁怎么回事”

    程熙按住他的手,温声道“莫急,稍后你就知道了。”

    景晚月又转向小发糕,笑问“你呢”

    小发糕转着眼睛想了想,自个儿从高背椅上蹦下来,走到桌边,踮脚拿起后来的那一摞宣纸,一张一张找啊找,终于把穆悠的那张抽了出来。

    他欣喜地捏在身前给景晚月看。

    景晚月惊道“你喜欢他”

    小发糕点点头“这个疯狗哥哥上次跟我聊天,还教我翻花绳。”

    景晚月

    他固然不想不愿,可先前已同小发糕说好了,总不能他才第一次挑人,自己就拒绝吧。

    于是穆悠便这样捡漏进来了。

    只是他全然不知,以为他是唯一的那个,以为景晚月回心转意了,正得意洋洋喜上眉梢。

    及至随着程熙走进花厅,看到正中的雕花硬木圆桌边围坐了一大群人的时候,他茫然了。

    回京之后,他迅速了解了景晚月的家人两位父亲,一位同胞兄长,一位师兄,兄长的另一半乃是当朝四皇子,师兄的另一半就是禁军卫分队长之一。

    这些人他都已经见过了,师父师娘倒是没见过,可师父师娘总不至于这么年轻吧

    穆悠看着坐在景晚月左右的两个年轻陌生的男子,心中打起鼓来。

    “此乃前将军兼禁军卫都统大人。”程熙介绍道,“亦是今日招亲入围之人选。”

    京城禁军卫本有三位都统,各自分管宫禁、城内和城外,然建平帝上次封赏,不仅硬生生地加了一位进去,还将宫禁、城内和城外合为整体,重新安排了四都统所辖之权。

    成为了这个大转变的契机,还位列四军将军,穆悠的职级于年轻一辈中高得可怕,地位也相当超然,可以说,这间屋里除了夏焉这个皇子,无一人比得过他。

    众人站起来向他行礼,他压着心绪敷衍地应了,视线在景晚月和那两个年轻男人之间来回飘。

    说来这两人的确不俗,左边那个衣着矜贵,文气儒雅,像个饱读诗书的人;右边那个衣着随意潇洒,眼里带着几分戏谑笑意,颇有点风流不要脸的意思。

    程熙惯会察言观色,看懂了穆悠的迟疑,便又道“都统大人,这两位亦是招亲候选,在下就想着不如一道吃顿饭,大伙儿相互熟络熟络,交个朋友,而后怎样,便让晚月自行决定吧。”

    穆悠只不说话。

    因为远在程熙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头就炸了。

    招亲候选

    不就是景晚月看上的男人

    那他为什么把自己也叫进来炫耀吗

    他有点忍不了,攥了攥拳头,却突然被程熙按了下手臂。

    “大人若无异议,还请入席。”程熙礼礼貌貌地说。

    穆悠心头火起,心说若无异议笑话,他有他简直太有了,他

    突然,视线里一小片色彩一闪,他稳下目光,终于发现了那个坐在景晚月身边的小豆丁,穿着一身活泼可爱的衣裳,毛绒的头发发梢微翘,脸蛋圆润白里透红,最重要的是

    他弯着眼睛对自己笑,还生怕自己看不见似地使劲儿摇着小手。

    他见到自己很高兴,他希望自己留下来。

    如同初见之时,穆悠的心再次被轻轻撞击到,而后变得柔软了。

    他更突然有点怨起了景晚月,怨他为什么要招亲找男人。再找一个,那狗男人会对小发糕好么

    若是不好,那小发糕死了亲爹又遇后爹,也太可怜了。万一连带着景晚月也因此疏远冷淡了小发糕,那

    所以为了小发糕,他不走了,他忍辱负重地坐了下来,坐在了那个长相风流的狗男人外侧。

    风流狗男人内侧是小发糕,再内侧是景晚月,景晚月那边是文雅狗男人,再那边是景晚月的师兄薛晨星及其夫君阵八方,自己外侧则是夏焉和程熙。

    一共九个人。

    突然,穆悠发现自己这位置好像还挺好,有种被众人围在了中间的感觉,但又并非最中间。

    紧接着程熙便道“今日座次委实难排,我这头发都快愁掉了。若论公,自是焉儿居于正位,若论私,当师叔居首,但若论主客,则该以都统大人为先。嗐,所以就这么糅杂了,大伙儿切莫怪我。”

    穆悠一愣,余光左右看看,恍然大悟程熙言下之意,他、夏焉和风流狗男人加起来才是最正。

    所以风流狗男人是师叔

    什么师叔谁的师叔

    一疑刚平一疑又起,身侧的风流狗男人接着程熙的话开口了

    “乱。我今儿头回来,除了小晚月,其他人还是有点对不上号,不妨都各自介绍介绍自己我先来吧。”

    他那双颇好看的桃花眼带着慵懒的笑意。

    “我叫山流,今年实岁二十八,一直在隐青山中修道,可最近不太想修了,觉得还是红尘好,红尘里毕竟有小晚月这样的人物,瞧着就令人开心。哦对,我师父是小晚月和小程熙他们爹爹的师父,所以我是师叔。哎,其实我也没多大,师叔师叔的,还把人叫老了。”

    除了穆悠,众人都笑起来,夏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探头道“怪不得小师叔你仙风道骨的,你的功夫是不是特别厉害是不是还会法术”

    “功夫还行吧,一只手打个小晚月应当没问题。道术、医术和长生之术也会一点,大约是四五十岁时,模样还同现在差不多的水准。”

    “这叫会一点”夏焉吃惊了,“哦对小师叔,我是夏焉。”

    他介绍了自己,程熙等人也纷纷说过,接着便轮到了景晚月那一侧的男人。

    “在下穆眠秋,家父乃江州知州,从前是丞相府幕僚,故而在下六岁之前一直居于丞相府中,与程熙一起开蒙,亲眼看着晚月出生,还亲手抱过晚月,不知晚月记得否”侧头温雅一笑,“在下不太上进,平日喜欢自己琢磨些手艺,如今仍是一事无成,实在贻笑大方。”

    “四方游历,亲自设计建造了数座园林大宅,此行当中谁不奉你为第一人工部更几度招你,你却通通拒绝,这还叫一事无成”景晚月道。

    “就是”夏焉附和道,“去年我去你那几个园子里看过,可好了比皇宫都好许多还有好多灵巧心思,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又有才又有趣的人”

    “嗐。”穆眠秋无奈道,“你们就不能让我谦虚谦虚么”

    众人又是大笑。

    唯独穆悠始终板着脸。

    他听懂了,这两个人各有各的厉害,还都与景晚月家有渊源。

    “爹爹我也想去看。”突然,小发糕拉了拉景晚月的袖子,仰头期待地说。

    景晚月摸了摸他的头,尚未说话,穆眠秋就先说“好,改日吧,我专为你建一座,眼下先送你个小的。”

    他侧身往地上一够,提了个大箱到桌上,箱盖翻开,众人惊叹。

    那竟是一座微型园林,亭台楼阁山水树木高下错落应有尽有,用的全是真材实料,一时木香、草香、花香融合,流水叮咚作响。

    “它不是固定的。每处皆可拆卸,再任意拼装,想拼成什么样都行,给你当玩物吧。”穆眠秋将箱子推向小发糕。

    “哇”小发糕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伸出小手欣喜地在那小楼小树小花上轻轻地摸,“谢谢叔叔”

    “不客气。”穆眠秋一脸温和,“只盼有朝一日,叔叔能变成爹爹。”

    小发糕懵懂地眨着眼睛,景晚月垂眸一笑“说真的,我没想到眠秋哥哥你竟有这等心思。”

    “我一直有这心思,只是藏着没说。因为当年你在北境,我以为你无意私情,后来知道你有了孩儿,我就后悔得不得了。还好还好,如今仍有机会。”

    “机会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山流从怀中掏出两个锦袋,顿时,十分清新沁人的幽香扑鼻而来,不仅压过了先前微型园林的自然味道,还令在座诸人纷纷精神一振,只觉耳聪目明,从头到脚无比通畅轻松。

    “这是何物”景晚月惊奇地问。

    “送你与发糕小人儿的礼物。”山流笑着将锦袋挂在小发糕脖子上,“其中是我亲自炼的丹,丹材皆是极地珍稀之物,炼了足足五年才得了这两颗。戴着它,可避一切蚊虫污秽,保你身强体健小病尽消;吃下它,还能白给你十年功力与十年青春。”

    众人震惊,但皆知景晚月师公一派道术高超,医死人肉白骨亦有可能,能炼出这样的两颗丹来自然不在话下。

    “此丹珍贵,我不能”景晚月拿着锦袋想要推却,山流却按住了他的手。

    穆悠余光瞥过去,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山流坐在他旁边,当然看到了,却只当没看到,说“今日小晚月首次见我,无论把我算作师叔还是算作求亲人选,赠你礼物不都是应当的吗再者此丹固然难得,但于我来说,却也并非什么极其艰难之事。而且小晚月今日尚不知我是谁,一见画像就留我在此,难道不也是心中多少有意你我既然都有意,这丹就送得,若你心中仍是不安,日后”轻轻一笑,“还我些别的也就是了。”

    “什么别的”长篇大论小发糕听得一知半解,最后说还倒是懂了,便连忙闪着求知的眼确认。

    山流伸手在他头顶一抹,道“譬如把你这小人儿给我当孩子呀,喏,叔叔送你的小玩意儿还喜欢么”

    “喜欢”小发糕按了按胸前的锦袋,“香”

    “喜欢就好。”山流的那一只手在景晚月手背上轻轻一拍,安抚道,“孩子喜欢,你便安心,也当是给孩子一个平安保障。”

    “那好。”景晚月笑着接受了,“谢小师叔。”

    “原本不想让你喊我师叔,有点儿差辈,不过转念一想,”山流神秘一笑,“唤师叔也颇有兴味。”

    景晚月当即无奈。

    那边穆眠秋将手放在唇边一咳,道“说来山公子也是我的长辈,那么自今日起,我便要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了。”握住景晚月的另一只手,气定神闲,一副势在必得之势。

    这样当面被争抢,景晚月更加无奈,小发糕有点茫然地左瞧右瞧,程熙等人皆看好戏一般,唯独穆悠始终黑着脸绷着神情。

    他忍不了了,确确实实忍不了了。

    他拳头一攥,放在桌面刚要砸,山流便状似随意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这是他今日第二回被人按住手。

    第一回是程熙,是普通的阻挡,但这回不一样,山流碰他的一瞬间,他整条胳膊连带着肩头都麻了。

    心下一惊,他戒备地瞥向山流,山流却十分无辜地望着他。

    “抱歉,方才说上了劲头,一时忘记了这位什么大人来着。大人您别生气,也请屈尊说说来历吧。”

    穆悠一脸抗拒。

    山流便笑得更加浓烈。

    “大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三个既为对手,您知道了我和小眠秋的情形,却不说自己的,有点儿不地道。来吧,说说,您姓甚名谁,师从何门何派,有何厉害之处,怎么就也瞧上了我们小晚月,今日有何诚意,给小晚月和发糕小人儿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他一口一个您,看似礼貌尊重,实则阴阳怪气。穆悠听得越发上火,使劲儿抽回酥麻的手臂,硬声道“你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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