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75、同食
    那人站着未动, 亦未除去帷帽,只不卑不亢道“阁下又是何人”

    穆悠望了景晚月一眼,景晚月点点头, 穆悠从怀中取出名牌一亮, “我乃禁军卫都统, 那一位是京城大营副都统, 怎么没资格看你的真面目吗”

    那人低声笑了一下,“老实说, 的确没资格。”

    景晚月随即心道不好,他突然觉得他们好像

    “京城大营副都统是景晚月将军吗”那人转过身来面向景晚月,“哦, 的确。既然是熟人,本宫便给你看一看吧。”伸手拨开帷帽, 露出一张清丽却微有憔悴的脸。

    景晚月的面色登时严肃起来, 穆悠在对面以眼神询问,只见景晚月退了一步,躬身抱拳道“见过王妃殿下。”

    穆悠

    王妃殿下哪个王妃殿下

    与此同时喧哗声响,一队侍卫从官驿后院小门冲出来, 拔出腰间的制式弯刀, “什么人竟敢对王妃无礼”

    他们皆是乌兹打扮, 说的也是乌兹语, 穆悠听懂了,随即反应过来, 这王妃便是到访的乌兹王储烜橪之妃景晚月负责使团护卫, 所以他们见过

    可是王妃怎么会

    正在疑惑,更大的阵仗从后院小门涌来,为首的乌兹人年轻高大, 长相颇带野性,衣饰极为华贵,定是烜橪无疑。

    侍卫们让开道路,烜橪大步走到近前,伸手将他的王妃一揽,用略有生硬的齐语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王妃倚着他,“王上,这两位大齐的大人要抓我。”

    烜橪横眉先看穆悠,再看景晚月,视线停住,“景将军你要抓本王的爱妃”

    景晚月再一抱拳,“大王,此事”

    烜橪一摆手,一副不想与你多说的厌恶表情,“现在进宫,去见你们的皇帝本王要为爱妃讨回公道”

    不让人说话,更不讲道理,穆悠脸色黑沉,眼里蕴着一股强行压制的冲动,景晚月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行人随即进宫,乌兹那边从烜橪到手下侍卫皆气势汹汹,七嘴八舌地向建平帝讲述景晚月和穆悠如何欺侮他们的王妃,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

    待殿中终于安静下来,听得头疼的建平帝捋了一阵,才不紧不慢地说“照你们所说,朕的两位爱卿只是在官驿外拦住了王妃,让他除下帷帽而已”

    “只是而已”烜橪不满了,“皇帝陛下,这是因为我们及时赶到,才没有发生更加恐怖的事情,如果我们没有赶到,谁知道接下来他们两个会干什么”

    建平帝无奈地望向殿中,“小景爱卿,小赵爱卿,你俩为何跟随乌兹王妃啊”

    穆悠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景晚月却抢先抱拳道“禀陛下,臣今早乃是照例去官驿周围察看,以确保王储一行人的安全,突见一人蒙头盖脸装扮奇特,恐怕他图谋不轨,这才上前要求,臣根本不知道那是乌兹王妃。”

    穆悠跟着道“陛下,臣今早是因为想吃官驿对面街上的油茶,去买的时候碰上景将军,寒暄了几句,又正好发现了那人,便一起过去了。”

    “哦。”建平帝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一场误会”

    “皇帝陛下这是护短吗”烜橪拔高声音,面含愠怒,“他们是你的臣子,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乌兹国前来,满心诚意与大齐修好,大齐便这样对待我们吗”

    建平帝一扬眉,“那么乌兹王储有证据只要证据确凿,朕立刻法办他俩。”

    烜橪一梗,偏过头不说话了。

    建平帝便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有证据,朕总不能胡来,底下多少人看着呢。王储日常处理政务,一定也十分公平公正吧。”

    殿中一时寂静,建平帝瞥了垂目坐着的王妃一眼,随意道“大清早的,王妃为何如此打扮孤身在外也难怪会被误会。”

    王妃与烜橪对视一眼,烜橪面露尴尬,不情不愿道“他昨夜同我拌了几句嘴,一时气愤,自己跑出去了。今早应该是想通了,回来了。”

    “哦,是私事,那朕不多问了。”建平帝道,“如今事情卡在这里,王储觉得该当如何呢”

    烜橪粗眉一挑,狠狠地看着景晚月和穆悠,“他们俩不搞清楚就抓人,必须罚,尤其这个姓景的将军,还说是来保护我们的,结果呢”

    “行。”建平帝也不多言,当即下令,“小景爱卿、小赵爱卿,你二人便以大齐与乌兹两国和睦为先,暂停职务吧。”

    烜橪又不满了,站起来道“皇帝陛下,这也太”

    建平帝虎眸一抬“那王储觉得该怎么罚尽管说来,朕听听看。”

    烜橪正要张嘴,却又陡然不说话了。

    他垂目细想,这已经是建平帝第二次问他怎么办了。建平帝处事的习惯他多少有些了解,有的时候不能过于得寸进尺。

    “没什么。”他退回去坐在椅上,“就按皇帝陛下的意思办吧。不过,若是再让本王发现这两个人靠近爱妃以及官驿,本王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就算了。”

    事情暂时平息,景晚月与穆悠离开文思殿,因为被除了职务,便直接往宫外走。

    路上穆悠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景晚月一直紧绷的面孔便柔和了。

    “从昨天傍晚饿到现在,难为你了。”

    穆悠面露尴尬,试探道“那一起去吃点儿东西”

    景晚月想,此事还有细节要说,他们眼下是闲人,不好直接在宫中谈论,便答应了。

    穆悠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一点,说“官驿对街上当真有一家很好吃的油茶”

    景晚月无奈而笑,“你忘了,人家现在不让我们去那边。”

    穆悠

    他又尴尬起来,景晚月道“你若喜欢,迅速一买,带去别处吃便是。”

    “没关系,不是一定要吃的。”穆悠目光闪烁,“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近日胃口也不太好,你决定就是。”

    “哦。”

    穆悠开始想地方,既然景晚月胃口不好,那就该吃些开胃的,不过景晚月为什么胃口不好呢

    身子不爽,还是心情不爽

    他和穆眠秋

    可穆眠秋眼下正怀着孕,肚子都那么大了。

    穆悠不由自主地胡乱发散,很快便心乱如麻,然后又不由自主地生气自己居然如此能想,当即愤愤,旁若无人地抬手使劲儿敲了一下脑袋。

    景晚月

    穆悠

    前所未有地臊了个大红脸。

    出宫后,两人沿街一路走一路看,最终进了一家瞧起来十分干净整洁的小店。

    店里卖各馅包子、豆腐脑、胡辣汤、茶叶蛋、豆浆米粥、油糕油条、冷盘小菜。

    二人挑了店内最深处的木桌,考究的衣饰与其余食客截然不同。穆悠毫无不自在,点了一肉一素两笼包子,一碗豆腐脑与胡辣汤两掺,两个茶叶蛋,一碟小菜,然后问景晚月“你要什么”

    景晚月一怔,接着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些都是穆悠叫给自己吃的。

    他神色变化虽然细微,但穆悠瞧出来了,顿时更加尴尬,连忙红着脸解释“我、我不是不顾你,是你先前说没胃口,我不敢给你乱点。”

    景晚月又无奈地笑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穆悠在他面前就总是战战兢兢的。

    “我没有多想。我便要一碗豆浆,一个茶叶蛋,一碟小菜吧。”

    穆悠惊了“就这么一点儿”

    景晚月点点头“确实没有胃口。”

    “你要注意身体,待会儿你多少吃些我的。”

    景晚月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

    饭食陆陆续续上来,穆悠仍在纠结景晚月居然吃得如此少,忍不住倾身过去小声问“你是不是吃不惯路边摊”

    正喝豆浆的景晚月一顿,漂亮的眼眸从碗上抬起,诧异地看着穆悠。

    “你忘了,我在北境五年,行军打仗,很多时候吃得还不如这,而且我家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把碗放下,修长白净的手指捏起茶叶蛋,仔细地剥壳,“你不知道么我父亲本是京城小贩,卖的便是茶叶蛋、清汤面等各类小食,甚至还不如此处有门面,只是推着车卖。后来他遇到了爹爹,爹爹喜欢他做的饭食,亦喜欢他的性情,二人就此结缘。接着,父亲在平叛中立了功劳,这才入朝为官。说来父亲跟你挺像,亦是小时候生活艰苦,没机会进学,成年后才开始练武。不过他比你更厉害,他学武时都快而立了,可见他既有极高的天赋,又有相当的努力。”

    首次听景晚月说细碎家事,语调轻松,内容温馨,穆悠听得开怀,尤其景晚月拿他同他父亲比,他更加高兴了。

    “你也同你父亲一样,既有天赋又肯努力。”

    景晚月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我家虽是丞相府,但大伙儿从无门第之见,更从没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甚至常常挺任性的。比方当年身为丞相的爹爹一心要与仍是小贩的父亲成婚,比方大哥还不知四殿下的身份来历,只远远地瞧了他一眼,便情根深种,决意此生非他不要。”

    突然,二人不经意间眼眸一触,心照不宣起来。

    说的最初并不觉得,但渐渐地,景晚月陡然发现,他话语里最共同突出的意思,不正是他的家人皆至情至性,并且总是不计任何差异地爱上另一人么

    当年他与穆悠也是如此。

    这些无法说出的话语在二人对视的眼波中流转,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但景晚月很快便回过了神,迅速别开视线低下头,捧起豆浆碗喝起来。

    穆悠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低头吃东西,岔开话题道“这包子不错,你尝一个。你是因为担心最近的事才没胃口吧”

    “嗯。”景晚月喝完豆浆,从穆悠的笼屉中夹起一个包子,“我觉得我们掉入圈套了,今天早上,那王妃应当是请君入瓮。”

    “我也想到了。所以陛下问我的时候我就没打算当面说实情,你抢先一步,是怕我没看出来吧”

    景晚月一愣,跟着自嘲一笑,“的确。不过你别多心,我并非针对你,只是习惯了想多。”

    “没有怪你。”穆悠低声道。

    但希望你能对我多些信心。

    穆悠忍着没说这句话,接着道“如此可见乌兹王储绝对有问题,而且我总觉得那个王妃有种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景晚月蹙眉,他过往也没见过此人。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肯定要继续查,只是得小心些。”

    景晚月捏着筷子点点头,“尤其最近,绝不能让他们抓到把柄借题发挥。我停职后,护卫之责应是交给周宇,便让他先代为看着。”

    穆悠想了一下,再不多说什么,又强行给景晚月分了两个包子,然后迅速吃完去付了钱,还给了打赏。

    他觉得今早很美好。

    虽然正事受挫,但能与景晚月并肩走在街上,一起吃早餐,想到哪里聊到哪里,实在是极为难得。

    景晚月也忍不住想,穆悠的确是别致的。

    旁人与牵挂之人在一起的时候,免不了要搞些隆重,譬如曾经山流约他去春风楼,穆眠秋想请他作为第一人游览自己参建的园林,但穆悠不会。

    他根本没有那样的念头,他想要的只是对方,只是在一起,他的心里除了那个人本身,根本装不下哪怕多一点点的东西。

    直到此刻,景晚月终于明白,被穆悠点穴抢回都统府的第二天清早,他俩大吵,穆悠悲愤说出的那句“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从没一丝怀疑,甚至就连怀疑这种意识都没有过。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地相信你,你就算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究竟意味着什么。

    天上地下,他再也找不出来一个能这般对他的人了。

    深夜。

    周宇从官驿返回居所,突然被穆悠拦住了去路。

    “穆大人”

    不过四年,那个弱小卑微的马兵已然高不可攀,这不禁令他唏嘘。

    穆悠身背重剑走上前来,“周将军,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周宇眉心轻轻一蹙,“穆大人请讲。”

    “景晚月让你帮他调查烜橪”

    周宇知道此事先前是他俩一同在查,便点了点头。

    穆悠抱起双臂,道“今后你但有发现,不必告知景晚月,直接对我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