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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楚哥,发到卷子没有”高一二班的教室里,裴钱贼头贼脑地冒到后桌,眼光在楚纵桌板乱窜。

    就在刚才,吴白英把月考改好的数学卷发下来了。早些时候班里是对过答案,但这总归比不过卷面分直观的冲击。

    这不前排张大喇叭就扯个破锣嗓子,哇啦哇啦凄厉大叫,左右是被分数扎了心。

    “没吧,我看是又被扣了。”赵绿帽也转过头,龇牙笑起来“这下完了,楚哥,你又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楚纵摞好上节课的课本,冷冷瞥他一眼。

    “不,瞧我这脑子,面对他们做什么”赵绿帽没等楚纵开口,就堵了他的话头,坏笑:“该是江南父老,咱们老李。”

    上次楚纵就是这么噎他的。两个哥们被楚纵数落了那么多年,总算摸着了对楚纵说话的门道。

    “楚哥,现在你面前就两个选择,一是等李太华叫你去办公室,二是主动去李太华办公室。”

    说着,赵绿帽倏地搂过裴钱的肩膀,皱起着眉状作困惑:“说起来,我一直搞不明白死刑和死缓有啥区别。财神爷,要不你说说”

    “早死晚死都得死,没啥大区别。”裴钱笑呵呵道。

    “有道理,懂了。”赵绿帽满意地竖起拇指。

    那假惺惺的样子,仿佛果真满足了天大的求知欲。

    没忘挑衅楚纵一句:“楚哥您觉得呢”

    楚纵冷眼看这俩没心没肺的坑货大唱双簧,就差配一挂横幅祝他俩天长地久。

    他捋了把脖颈后的发茬,懒洋洋地回应:“理是这个理,只是一个叫赵绿帽,一个叫裴胖子,一个通宵泡网吧,一个终年养肥膘。”

    “屠户刀下的猪和圈里的猪,区别还是有的。”

    “哪的话楚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决心”赵绿帽前一秒还眉飞色舞呢,后一秒脸上的好颜色就掉了个精光,愤愤不平地叫嚷,“我刚和我妈发誓要改邪归正,不去网吧了,违背誓言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难怪前天下了雷阵雨,那雷打得是挺欢。”楚纵兵不见血刃。

    一旁的裴钱照旧没参战,单咧个心形嘴笑,通身的傻气。

    在赵绿帽身上出了一大口恶气,楚纵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老李差人叫他的时候,他还能悠哉地先把自己的耳钉摘下来。

    老李私底下脾气再好,好歹也是教导主任,见他,平日不着调的地方该拾掇还得拾掇。

    毕竟他在同班同学嘴里的坏名声还没坏到老师耳根子里去。

    一同被叫去的,是与他同桌的封梧。

    老李是化学老师,也是班主任,“越俎代庖”对个别“倒霉”学生婆妈几句,不算稀奇。楚纵就是“倒霉”学生的个中常客。这会儿他被叫去,不仅不讶异,还轻车熟路的很。

    倒是封梧被一起叫去,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次是封梧走在前面,楚纵稳稳落在斜后方。有了昨夜有苦说不出的前例,楚纵再如何都不愿走在封梧前边了。

    别说前边,左边、右边、旁边也最好一个都没有

    楚纵足下十分刻意地和封梧隔开一米半的距离,视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地要往封梧身上飘。

    他这个角度,正好刚好能瞧见封梧的侧脸,以及他脖颈清朗的弧线。封梧正抿着嘴唇,蹙着眉峰,黑色的碎发在他额前拓下一片沉凝的剪影,阴翳笼罩下,两撇鲜明的薄唇也红得十分冷淡。

    他迈步的动作不急促,也不缓慢,在外人看来或许有几分潇洒自在,可在楚纵眼里,实是又钝重,又机械。

    楚纵从封梧的平坦的侧颊收回视线,没有寻见往常的酒窝。

    平白的,他觉得此时的封梧并不高兴。

    这使他有些纳闷。

    封梧这小子平日里最是奸猾,脸上老挂着个不咸不淡的笑,虚伪归虚伪,却也算得上不显山不漏水。这会儿究竟是什么事让他破了功

    这时候这小子不该偷着乐吗

    要知道,刚刚数学课上,数学老师老谢还当众表扬了这小子。上次月考,封梧的数学考出了140的高分,在分数上位列年级第一。

    月考那天杀的数学卷纯属数学组老师出着刁难人的。计算量极大不说,题里还处处坑,填空题最后两题和计算最后两大题的压轴更是难得吓人。

    封梧能考出这个成绩,是只错了最后一题填空与最后一小题的计算。短短两小时考试时间,能做到他这地步,足见他运算力可以匹敌脑内摁计算器的精确度,已是不易。

    不过这常人眼里的“不易”,放封梧身上,只能被分到“见怪不怪”的栏目。

    封梧占据年级总分第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时间一久,“第一”的光环就固化成一圈,套在他身上。大家起初还觉得这光晃眼,久了也就习惯了。

    再亮下去也不过是个光环,哪天这光暗淡了,从头顶的光环坠落成足踝的枷锁,他们才会纳罕呢。

    君不见张大喇叭那遭好事者都谑称海中的现高一是“铁打的总分第一,流水的单科第一”了

    就是楚纵是看不惯封梧的为人,打心眼里也不得不对封梧的成绩说声佩服。

    所以这小子到底为什么会不高兴

    楚纵回忆了半天,总算从记忆里掘出点端倪来。他想起封梧接到试卷后,曾掏出过一张纸,纸上照旧是排列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密集文字一整面的计划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封梧在那上面打了个叉

    从那时起,封梧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想到这儿,楚纵回味过来了。

    感情年级第一都没能满足有的人,胃口还挺大。楚纵在心里啧啧称奇。

    不过,这般模样虽说不好看,却比往常那副不上不下的脸色真切多了。他幸灾乐祸地暗道。

    他正打算为“封梧不高兴”这件事好好高兴一番,脑海中却倏地闯进一道素净、荏弱的身影。

    那是一道朦胧的女人的身影,这女人他今早刚见过,是封梧的母亲。

    她用她那双稀世柔和的烟水眼深深望着他,目光透出由衷的歉意、感激与恳求。

    那是一个母亲沉甸甸的希冀。

    一种又涩又闷的感觉陡然涌到楚纵的嗓子眼,把那些尖刻、敌意的情绪全都搅作丢盔弃甲的一团。他突然觉得,这件本该让他高兴的事,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他甚至发现,另一个荒唐的自己,不知何时在“封梧是他同桌”这件事上达成了颓然的妥协。

    明明前几日他还那么讨厌封梧的虚伪,那么痛恨封梧毁了他无人问津的小天地。

    他知道封梧的母亲误会了什么知道封梧八面玲珑,无需他这个离群索居的怪人的好心更知道封梧的成绩再如何也比他楚纵的强。

    可知道归知道,鬼使神差地,他加快了脚步,几步赶上前边的封梧,与他并排。

    “喂。”他舔了舔虎牙尖,状似不经意地叫了封梧一声。

    他突然想看看,此时的封梧是什么反应。

    封梧心里藏着事,没料到楚纵会突然走上前来。他本能应了一声,顿了片刻才半偏过头。

    “怎么了”他望向楚纵。这一瞬间,脸上的阴沉转瞬消散,化作一个浅笑。

    楚纵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只看到一派世态安好。刚才的种种,仿佛是他一人的幻觉。

    他没来由地感到失望。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望,单是觉得封梧这小子果真无趣极了。

    分明浑身上下都是一种形同刽子手的强烈流亡感,却又要笑得阳光灿烂,毫无阴霾。

    算了,既然这小子那么爱演,就让他继续演吧。他一定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对这小子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楚纵本就不知何为安慰,叫住封梧全凭本能,这会儿内心愤愤,反倒找回了主场。

    他恶狠狠斜睨过去,一开口就意有所指:

    “有些人心眼多是多,到头来却是白多,该钻牛角尖的时候,一个个都堵得不含糊。你怎么看”

    封梧像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侧头思索了一番,才说出判断:“这不是件好事。”

    “说得对,你可真是个好人。”楚纵嗤笑一声,就当自己听了一句屁话。

    “说得对就是好人了”封梧失笑。

    “说得对自然不是,总顺着人说才是。”楚纵喃喃道,“有些人不是好人,说多了好话,指不定就被当成好人了。”

    “所以”封梧虚心求教。

    “所以我不明白,我刚才那话对人不对事,封梧同学怎么对事不对人”楚纵这话已从明嘲暗讽转为了咄咄逼人。

    楚纵有个老毛病得饶人处还不饶人。

    拿着人家短了,他非得一口气出个痛快。最后他自己痛快完了,别人倒不痛快了。

    唯一的好处是,他出了这口气,便不会再续着气出。就是来日对方拿他的短骂他,他也轻易不翻旧账。背后说人闲话的事,他更是干不出来。

    “背着人说人的话并不好,楚纵同学。”封梧温声解释。

    楚纵看他一眼“那当着面说人的话不就行了。”

    这是就差把话挑明了。

    封梧倏地停下脚步。

    楚纵心中冷笑,以为他扳回一局。

    转头却见封梧弯着眼睛,半点看不出生气。

    “阿纵这是在关心我吗”封梧狡黠地抬眼看他。

    “关心你”楚纵脸上打翻了调色盘,红一阵绿一阵。

    利索惯了的嘴皮子忽的就磕磕巴巴起来:“放放屁”

    说话声势和他往常的战斗力毫无可比性。

    他骂完就匆匆往老李办公室赶,一路上再不吭声了。

    封梧摇摇头,捋起额前的碎发,也顺着楚纵迈步的节奏走。

    神情再不复此前的阴郁。

    作者有话要说梧楚之战第三回合:我不做人啦

    一个不把自己当人看,一个不说人话

    瞧瞧,正常人要被楚怼怼这么安慰,不得一拳头豁过去也就封啊呜脑回路清奇。

    所以你俩能不能好好做人搞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