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吗，银时。”

    “啊，走吧，假发。”

    压了压草笠，恢复成天然卷银发，一身白衣的银时，在黎明前深暗的夜中抬脚往前。他没有回头看身后的那座宅邸的门，只看着前方。他前面，高杉已经在了。

    “不是假发，是桂。”

    肩膀一动，调整了行囊带，桂跟了上去。

    几个日夜，太阳升起又降落。晴天的好处是，没有乌云遮住天空，在看到清冷的月亮和忽闪的星星时，想到也许另一个人同时在仰头于彼端。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茶茶在送到她这里来的一批团扇中挑选，选出一只扇面绣着水中之月的，她偏头看了看倚靠在窗户边观月的奈奈。

    “这句子很美。”奈奈回头，栗色眸子里，思念化成的些许怅惘没有散去。

    “是唐国诗人的诗句。”茶茶站起来走来将那柄团扇递到奈奈手里。

    摸摸扇面，奈奈打起精神笑笑。

    茶茶抬手轻柔地揉了揉奈奈的脑袋。

    “夫人”

    门扉忽然被敲响，石城家给茶茶的一位侍女脚步急促地跑了进来。

    “惠酱，怎么了”茶茶皱眉。

    “大人让武士们来带栗山桑过去。”惠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茶茶面色一沉，她下意识将奈奈往她身后一拢。

    奈奈愣在原地，她手一紧，手中团扇柄硌得她手心生疼。

    “原因呢”茶茶沉着地问，声音很凉。

    “大人没有说。大人让夫人不用担心，早点落灯休息。大人今晚有公事要忙，便不来了。”惠低低地复述院外等候的武士的话。她完全不敢抬头。

    “奈奈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她是大桥家的人。石城君想要单独问她什么，就请亲自来与我商议。”茶茶强硬地说。

    “夫人”惠胆怯地缩了缩。她有点害怕去面对那些佩刀的武士。

    “茶茶夫人，我没什么，请不要因我同石城大人争执。”奈奈从软垫上站起来，虽然害怕的情绪弥漫在心间，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要让茶茶可能因她而承受什么。

    入夜后派遣一队武士来带她走，即便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一定是非同一般的严重情况。

    奈奈在工作上没有出过纰漏，更不用说她是茶茶的侍女，就算有岔子，也是归茶茶管，不会惊动这个武家的男主人。

    况且，强烈的直觉在脑海敲了警钟。

    “闭嘴。”茶茶声量提高，第一次在奈奈面前露出冷若冰霜的态度。

    奈奈却没有被吓住，她只怔了一秒。她从茶茶身后走出来，茶茶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奈奈”

    茶茶的力气并不小，可奈奈日复一日都在锻炼着，她真的要比的话，已经比茶茶要更有劲了。她挣开了茶茶。

    这时，原本在院外等候的石城家的武士，在一位石城一郎十分器重的下属带领下，竟然穿过庭院，立在主屋外。

    “夫人，大人让我们一定要带栗山桑过去。”那位武士虽然恭敬地鞠了一躬，可是话中的强硬谁都听得出。

    奈奈闻言，毫不犹豫地下到庭院路面，朝他们走去。

    不是不因为未知而害怕和茫然，可逃避也没有用吧。

    不能拖累对她那么好的茶茶。

    “等等，如果非要带她去，那么我也同行。”茶茶从屋内走出。

    “茶茶”奈奈愕然回头。

    茶茶平静地看着那位带头的武士，她身量没有他高，但他犹豫片刻后，朝茶茶弯下了腰。

    前去的路上，茶茶一直牵着奈奈的手没松开。

    山里在下晴雨，蛙鸣和蝉鸣都不见了。雨打枝叶和泥上草石的动静又空旷又寂寥。

    找了个潮湿的山洞过夜的攘夷三人组点了柴火堆，洞门用断木草草挡着。山洞的原主人是几只野猪，其中一只成了他们的晚餐，另外的被赶走，也许会在深夜回来报仇，可守夜的一个人也足能对付。

    银时靠着洞壁，手里是刚刚从怀中摸出的一本旧棋谱。他仅仅只是拿着，却没有翻开。这是以前松阳给他的。

    虽然起因是他上厕所没带纸牺牲了胖次但是那些家伙太过分了吧，从小就一点良心都没有居然联合起来不借给他卫生纸。

    岂可修，阿银的私塾生涯被霸凌了这是。

    高杉从小就会跟松阳老师告他黑状。他的启蒙小黄书和小黄漫可是非常大方地分享给了大家，结果被松阳抓住后，只有这家伙装作没有看过的正经模样。

    哪怕最后大家都被松阳埋地里晒了两个小时也不能阻止阿银对紫毛师控的嫌弃。

    桂跑去偷偷找隔壁村的寡妇的时候，还是阿银放的风呢阿银只不过回来跟大家说了事实就被这家伙发疯一样锤了。这年头看着老实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想起过去，银时不由去看了眼山洞里的两个他不想承认的幼驯染。

    火光映在高杉墨绿的眼底，像红色的血雾，那里面隐藏着凶兽。

    桂在地上用干树枝沾水画路线，在画中，山口处的位置，不仅分出了两个方向，还在分岔路口前画了三只小猫。

    一只猫死鱼眼，一只猫长毛还猫脸清秀，一只猫短毛还一副睥睨天下的表情。

    银时抽了抽嘴角。

    他们前天俘虏了那个返回江户途中的幕府大臣，在高杉对他用刑没多久，他就受不住的招了。

    宽政大狱在全国各地波及的人不计其数，因为人数过多，他们并非全被押到江户关押和受刑。各地对幕府忠心的藩主和城主听从将军的檄令，建了监狱来扣押他们。

    几年间，银时三人已经捣毁了十多个这种性质的牢狱。

    现在他们有了两个极有可能关着松阳的地方的目标。那个大臣说长洲藩收押的人当年被划了一些分在那两处。近期幕府下了对犯人尽早处刑斩首的命令，他们最好兵分两路。

    安山和富川。安山是深山里的一座小城，富川则是一座重邑。

    “我说啊，阿银一个人去富川就够了。单兵奇袭可是我最拿手的。”银时把棋谱重新塞回怀里，脱下黑色皮靴倒着往下抖了抖，他靴子里在赶路的时候进了碎石子。

    “切，半吊子自说自话什么啊。”高杉冷嘁一声。

    “喂，阿银219胜哦，手下败将闭嘴吧。”银时恶劣地勾起嘴角。

    “再来啊白痴。”高杉撸袖子站起来。

    “嘛嘛，这个时候还是交给天来决定吧。”桂从背后摸啊摸，摸出三根木签捏在手里，“两短一长，来吧。”

    不用直说的是，他们三个谁都想去更危险的地方罢了。

    拿到长签的银时得意地把签在高杉眼前晃，高杉额头一跳，眼不见为净的闭上眼。

    “银时，要是你先找到老师了”

    老师会很高兴吧。你这家伙还是那个样子。

    “嗯”

    “不没什么。”

    我如果再找不到他，我对这个夺走老师的世界，真的快忍耐到极限了。

    火堆的火变小了。

    守前夜的是银时。他拿起一块木板加进去。

    火星窜了上来，差点燎到他的手。

    银时怔了下，心头一跳又往下沉。

    这股心悸，莫名其妙的。

    大晚上的，难不成某个家伙躲在被窝里想他想哭了吧。

    真糟啊。

    银时仰躺到地上，头搁在叠起来的衣服外袍上面。

    才几天，她的身影总会不经意地就在他脑海浮现。

    他知道她会很难过。可是再难过，她也会努力打起精神笑着踏实生活。想到有这样的奈奈在等他，银时会又心疼，又安心下来。

    不知不觉竟然，眷念她的存在了。

    想她给他端上甜品时期待他夸奖的目光，想她被他逗时可爱地微微皱起的鼻子，想她撒娇时的甜蜜，想她偶尔傲娇时的羞怯，想她靠近他时就笑开的眉眼，想她在谈到她喜欢的事情时闪闪发光的神情

    就这样想她的一切。

    松阳知道了，会目瞪口呆吧。那个眯眯眼怪物，以前在那些同门吐槽他从小到大没有女人缘的时候，竟然还哈哈大笑。

    嘁，阿银可是连可以结婚的女朋友都有了。

    他的奈奈现在该在安全的地方，能遮风挡雨的温暖室内，柔软的被窝里，好好入睡了吧。

    如果真的在哭的话

    “别哭啊，阿银会回来的，你只要好好的在那里就行了。”

    一声嘟哝含糊不清，银时闭上眼，让自己短暂地进入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攘夷卷倒数第二章。

    是的确实要下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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