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的琴音响彻,宁静祥和的氛围围绕在整个冷峰残月。呼啦安静地坐在一旁,困意袭来,一双大眼几欲合上,却又被它睁得大大的,就是不愿闭上。
“一劫甫过,又来一劫,六祸苍龙,你真能安然来到我面前吗”寂寞侯看着天际漂浮的云彩,缓声道了一句,“好友,你给我选择退路,却给六祸苍龙选择死路,这样太不公平了。”寂寞侯暗劲送出两片落叶,“我留一条生路,能否踏上这条路,一切端看你的运了。”
虎落平阳,本已威势在天的六祸苍龙如今落泊到连犬类都可以随意欺辱他的地步。一路的追杀,一路的奔逃,不断地往冷峰残月的方向而去。
在冷峰残月山脚下,六祸苍龙停下脚步,踌躇不前,不是不敢前往,而是因为摆在他眼前的四条路,是他的生机,也是他的死路。但他也很明白,若要东山再起,若要再度登上那权势的顶端,就一定要前往冷峰残月,请那人出手。
赌,如今的六祸苍龙只能赌,赌一条能够决定自己未来的路。
“要到达冷峰残月,他有四条路可选。而冷峰残月即是他的目的地,想来一页书等人不会错过这一机会,四条通路,也是四条死路。”元无炁端出一壶茶水,取了两个杯子,一个放在寂寞侯面前,另一个,却是摆放在另一端。
“咳”
“他能把握住你为他留下的一线生机吗”温热的茶水缓缓倒入杯中。
“就算他避开了第一关,还有第二关,甚至到了此地也不代表安全,因为”寂寞侯话语未尽,一道磅礴气势卷入冷峰残月。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元无炁转眸看向一页书,依旧是那个能够让人心安的前辈。眼眸半垂,茶水斟满第二个空杯。
一页书目光扫过低眉垂眸的元无炁,目光微顿,这个人,四非凡人一言带过,不知名姓,不知来历,只知他叫阿元,与寂寞侯亲近。
“一页书,寂寞侯恭候多时。”寂寞侯见一页书将目光落在元无炁身上,当即起身,同时请他入座,“请。”
“请。”一页书收回目光,在寂寞侯对面坐下,“寂寞侯亦知梵天此行”
“四非凡人是我挚友,他的动作,寂寞侯亦能料知一二。”
“那先生可知我此行的目的”
“咳梵天何妨明说。”
“当日擒龙之局未尽全功,我便心生疑窦,一切似非巧合,经人提点,方悟有人从中施力,为六祸苍龙开出一条生路。”
“怎么说”
“当日无名无端向我发招,导致六祸苍龙脱逃。”
“逼杀之局如此紧密,汲无踪诈死无人知晓,背九命诈降也未露破绽,就算有人识破这两处布局,无名的叛逃,难道也是控制之中”
“无名的举动纯属意外,却也最为关键。如果早一天布局,无名尚未出关,教祖会找寻替代人选作为奥援,虽然实力不足,六祸苍龙仍难逃被擒之命运。如果晚一天布局,也许我已与无名见过面,结局仍是不同。”
“既然无名的举动是意外,操纵者如何暗地操纵”
“操运。”
“操运”
“六祸苍龙逃脱是他的幸运,暗地操纵者正是操纵了这份幸运。”
“咳”
“说来惭愧,操运避祸之法我亦曾使用,却疏忽暗处另有高人,竟也以同样手法瞒天过海,这份智慧让一页书拜服。”
“梵天既知操运避祸之法,亦该知晓此法非是周全,避祸之人必须命贵运强,否则一入亢龙之局,死期必至。”
“所以操运者必须准确掌握被控制者的命格与走势。”
“正如当年梵天力受白莲三掌,微妙变化运势。”
“然也。这名操运者并未这样做,而是让四非凡人进入武林,催动我挫败六祸苍龙,达到相同效果。”
“亢龙有悔是死局,要脱死局谈何容易。当年梵天后续用了一连串的动作,方能让白莲重蕴运势,今天这个人就算能控制梵天,挫败六祸苍龙的时间点,又要如何控制六祸苍龙的行动不会坠入死局”
“一个方位足矣。”
“咳”
元无炁看着今夜咳得有些频繁的寂寞侯,默默给他换了一杯热茶。
一页书看着元无炁的举动,此人果如四非凡人所言,十分关切寂寞侯。
“青龙出闸,大利东方,危急中只需指引一点生机,你说是吗”
“看来梵天是认为这名操运者,便是我了。”
“我料阁下亦不会否认。”
“咳六祸苍龙向来以智谋自矜,如今看来纵然脱出生天,也要在一页书手下再败一次。”
“要败祸龙或许可行,眼前人才是难关。”
视线交汇一瞬,寂寞侯率先移开目光,落在一页书身前未动一口的茶水,“茶已冷,我为梵天再斟一杯。”
“有劳了。”
寂寞侯伸手倒掉杯中冷茶,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梵天认为这一点生机,足以引导祸龙脱出生天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是苍天,或者是梵天”
“阁下认为呢”
“既然梵天已经将目标指向寂寞侯,那今日是欲兴师问罪吗”
听到寂寞侯所问,元无炁将视线落在一页书身上,他并不觉得一页书今夜到此是来兴师问罪。
“梵天并无此意。”察觉到元无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页书转眸对上,心底闪过一丝异样。元无炁的目光纯粹干净,眼底是对他的信任以及安心。不过第一次见面,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情感
“为何呢”
耳边传来寂寞侯的声音,一页书收敛心神“你虽指他生路,为他辅局,实际上,你并未直接介入。四非凡人或是我,皆是自行判断局势而行动,六祸苍龙能脱出此关,乃是他的运气,你只是赌注他的运气而已。”
“咳”
“我想知晓的是,六祸苍龙如果来到冷峰残月,你真会辅佐他吗”
“要脱出重重难关抵达此处,机率不足万一。”
“一页书不愿赌注这万一,更希望阁下之能不至他处误用。”
“其实我与梵天所求,皆是同样。”
“喔”
“一个无求、无争的世界,真正的安乐天下。”
“既求无争无求,何以援助祸龙”一页书不解道。
“梵天以为世途因何不安”
“世人不知足,欲望无尽,强求而致祸乱。”
“欲望引祸,却无法将欲望自人心之中铲除,权力人人皆想掌握,这家方落,那家又起,争权夺利,终无止休。”
“那阁下又作何看法”
“小乱不能停,大乱不能起,世上只需要一个阴谋家,也只需要一个野心家。”
“愿闻其详。”
元无炁神色也认真了几分,他虽知寂寞的心思,但两人却从未就这个问题探讨过,不是不愿,而是在元无炁心里,这些不是他所求,自也不打算明其因,究其果。
“一个霸主,将吸引所有阴谋家的目光,众矢之的必成目标,乱在上而不及下,乱在上而弥之,安在下而教之,小乱不停,大乱不起。”
“以大恶惩小恶,如何能得清平”一页书眉峰微蹙。
“先乱后治,乌云散尽之后,方见光明普照。”
“只怕人心难服。”
“如果白莲梵天能纳天下为己用,强行介入各门各派事务,防乱止祸,寂寞侯何必坐待天时”
“我无此权限,相信素还真亦不表赞同。”
“梵天白莲不能,又有谁呢”
“人无高下贵贱,何以阶级强分一人号天下人,权乎欲乎”
“殷末箫一人能号法门千万众,是娈权或者求欲”
“教祖行事公允,法无偏差,号令法门非为权,更非为欲。”
“所以重点在能治之人,而非不能治人。”
“阁下认为六祸苍龙是能治之人”
“也许能,也许不能,人心难测。”寂寞侯无法保证这一点。
“你以天下苍生为注,赌注一局吗”
“因为真龙皇者,百年难求。”而他已无时间再等百年。
“因此你让六祸苍龙赌运,测验他是否是真龙皇者。”
“一页书不也同样,选择了帮助白莲。”
“我与素还真理念相同,道上不孤,阁下选择了真龙皇者,可知乱之始末未必在下而是在上。”
“梵天的作法,也确实无法打破现今的乱局,不是吗”
“看来你我方针不同。”
“现今的武林各派门,甚至每一名武林侠客,都享有太多的自由,自由,便是动乱之始。”
“看来是我无法说服你了。”
“我同样无法说服你啊。”
“六祸苍龙将至了吗”
“咳五处杀阵,只怕祸龙难脱生天。”
“通道四处,哪来的杀阵五处”
“因为梵天你,就是最后的杀阵。我绝不愿赌注,重伤的六祸苍龙来到此地,接得下梵天一招吗”
天色渐亮,元无炁看着还在交谈中的两人,没有打断他们交谈的意思,直接起身离开。
寂寞侯知道他这个时候去做什么,因此对他的离去并不意外,倒是一页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