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吃到一半,彩排便又继续,艾丽饭没吃完就被叫走了。音响的声音远远从廊道里传来,付启年也消了进食的欲望。他搁下筷子,起身往外走去,给艾丽发了条微信告辞。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演出厅,外面空空荡荡,门庭斜道上跑过来一个人,拦在了付启年的跟前。
付启年停下一看,是顾洪。他下意识的就防备了起来。
顾洪停下来,慢步走近了两步,露出笑。“我刚刚问了艾丽姐,她说你走了,还好我跑得快。”
付启年问“顾总找我有事”
顾洪吸了口气,然后端端正正地在付启年跟前站直了,上半身朝前一倾,鞠了个半躬。
“对不起。”他说。
付启年没料到这出,愣了半秒,依旧很迷惑,且有些忽来的好笑“顾总为什么跟我道歉”
顾洪重新打直了身体,直视着付启年的眼睛,像是以此表达自己的真诚“我为自己之前在灯控室的言行向你道歉。”
付启年眯了下眼,心道果然是拿捏了他的把柄过来讨价格了。但付启年面上却像是没听懂,微微笑着“顾总的舞台设计非常精妙,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如果顾洪“识趣”,他该顺着付启年给的梯子下去,又或者他“心油厚”,那该是揉捏着付启年的性向意有所指。
但是他都没有。
顾洪还是想要表达真诚的直视着付启年,他说“你走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你的秘密,我不该直接戳破,这一定让你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并且我再次承诺,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说。”
付启年没吭声,他看着顾洪,等待他的下一步表演。
顾洪也看出了付启年对他的不信任,这是他自找的,没什么好埋怨。他又说“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安全,我可以传我的照片给你,如果我说出去了,你就曝光我。”
什么照片能用到“曝光”两个字
顾洪已经摸出了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递到了付启年的跟前“这照片不是我乱搞,只是脑袋进水的青春期,觉得一把好身材不亮相出来太亏了才拍的。我只交往过两个男朋友,目前单身。”
“”
付启年没动,看顾洪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个外太空生物,或者这位是被寄生了也不无可能。
顾洪又把手机往前送了送,催付启年“扫我啊。”
“”
付启年依旧没动,然后笑了笑,非常礼貌,“虽然我并没有张扬自己的性向,但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顾总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至于照片,就不必了,我相信顾总的为人。”
付启年说完转身,要走。
“哎,付董。”顾洪侧滑了一步拦住付启年的去路,手机上的二维码还亮着,“我交男朋友,是正正经经的奔着过日子去的,但是那时候都年轻,对方都觉得我思想太古板,所以踢了我。我的观念是,无论男女,一生一世一心人,就是最好的。你觉得呢”
付启年只觉得他古怪,“那我祝顾总早日找到一心人。”
说完他大步绕开,继续走。
顾洪跟着旁边不离开,唐僧似的念叨,“我觉得咱俩的观念应该是相近的,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咱俩这样观念的属于稀有物种,极难找对象。你看咱们好不容易遇到彼此这样的同道中人,不加个好友就太可惜了。”
付启年垂下眼睑,用眼皮压住了想要翻上来的白眼,“没什么可惜的。这个世界大得很,稀有物种多的是。顾总多点耐心,总能找到的。”
“可这么久我就遇见你一个啊。”顾洪发觉付启年越走越快,只能使出杀手锏,“我帮你追那个人怎样这方面你一定没有经验吧。”
付启年脚下一顿,看向顾洪。眼神却不是盛着期待,而是警告和冷漠,“哪个人”
顾洪没怕,像是不懂成年人之间适可而止的安全距离,把一切都剖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坦荡得很“上午最后一组,那个叫江阔的学员。”
付启年笑了,和顾洪一样坦荡“他确实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资本。但他才19岁,还是个孩子。顾总这次是真的误会了。”
他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在说谎,他就是这样认为的一个孩子。但顾洪也知道,付启年在灯控室里看江阔的表情也是真的。
这前后态度转变的原因,顾洪只能想到一个年纪。
顾洪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付董,法定成年年龄只需要18岁。”
付启年反问“所以呢”
顾洪哑然。
付启年又想要走,顾洪忙出口拦下“那你就不想谈个恋爱虽然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精彩,但如果幸运能找到一个合得来的人,不是更划算吗我认识的都是正经想过日子的,保证没有乌七八糟的人。”
“那你怎么没给自己找一个”
“这不是个性不合适吗”
“哦。”
“哎哎,别走啊,难道你就想要保持童子之身孤独终老”
“”
下午四点。
演出厅里,初舞台彩排结束,所有学员集合在了一起听导演细化流程。各家公司的经纪人都聚在台下,悄声你来我往。
正这时,砰的一声,演出厅半合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惊得所有人回头去看,霎时安静极了。
只见高出舞台的观众入口处,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高大男人抱着一个半人长的黑色袋子,大马金刀地走了进来。里头灯光没打全,有些暗,他便空出一只手拉下鼻梁上的墨镜,低着头觑了台上一眼,吹了声口哨“哟,搁这儿选妃呢”
台上青葱的学员中生出一片窸窣声,不少皱着眉,多数迷茫张望着,像是一群看到了老鹰的鸡崽。
“何悠,你有病啊”艾丽从座位上站起来,气势十足地对着男人喝了一句,又回过头对导演说,“你们继续。”
导演点点头,转头拿着喇叭喊了几声,继续走起流程。
被呵斥的男人没生气,嬉皮笑脸地走到了艾丽跟前,小心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座椅上,打了招呼“艾姐,好久不见,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艾丽对他的吊儿郎当习以为常,了然道“来找启年的”
“可不。”何悠拍拍扶着的袋子,“上回他说titeist的球跟杆怎样怎样,我就去给他搞了一套,限量版的,今天刚到。这不看到你发朋友圈,知道他在你这,我就赶紧趁热乎给他送惊喜来了。他人呢”
艾丽轻轻挑了下眉,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不巧,他吃了饭就走了。你要送惊喜就明天送,这会都晚了,别打扰他休息。”
何悠脸上高扬的兴致立刻垮塌了,刚才的神气跑了一半,“真走了”
“真走了。”
“啧。”何悠摘了脸上的墨镜,挂在领口,松垮地靠在椅子上,“早知道我就不弄什么惊喜了,明天我得陪我妈买玉去。”
“那我不管,反正现在你不能去招惹他,不然他拿到新球杆铁定要去打一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头疼的毛病,休息不好一准发作。”
何悠烦躁地抓了抓头,妥协,“行,我换个时间找他。”
艾丽看他一眼,笑道“你要这会没别的安排,就在这给我掌掌眼。我记得客隆的新口味饮料在物色代言人吧”
“对,但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话虽然这么说,何悠还是在艾丽旁边坐下了。
台上的学员们在导演的指挥下分队列站好,在喇叭音响的遮掩下交头接耳。
江阔的视线扫过观众席,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何悠跟前就又多了几个人,凯文赫然其中。
秦西也看到了,他小声问江阔“你觉得凯哥是去干嘛了”
江阔收回视线,淡淡道“与我无关。”
“那可不一定。”秦西侧着脸,似乎笑了一下,“你忘记早上那个付董了他跟何悠是好朋友,何悠出了名的玩得开,凯哥又想牵线搭桥。我估计你的好运气很快就来了。”
江阔侧头看了秦西一眼,“你想要这样的好运气”
秦西的嘴角动了动,面皮上浮出一层厌恶来,“我要想要,早几年就要了。”
江阔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两盏灯,洞穿了秦西厌恶之下的不甘心和渴望。“你知道就好。想想你是怎么说景坂的,别成为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秦西的身体倏然僵住,他感觉有一根线贯穿了他的身体,然后从头颅上被人一把扯紧,拉得他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笔直,藏在脏腑深处的思欲马上都要被扯出来了。
他呆立在那里,与那扯着他的无形的力量对抗着,用力到呼吸都屏住了。短短几秒过后,那股力道随着江阔的视线收回而消失了。
秦西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的拳头又倏地握紧。
越握越紧。
作者有话要说我希望每个角色都是一面镜子,而不是一片纸。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