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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醒了
    青檐白墙的庭院里,一张蔺草席铺在梧桐树下的圆木基上,萧承砚坐在上面,半侧身子斜倚着髹金的三足凭几。

    他的面前,齐齐整整跪了一排。

    “回公子,依照原本计划,的确是只打算将那新妇掳至无人处,稍加恫吓,让她给那狗县令捎几句话。可属下也不知是怎的,待抬到地方掀开轿帘,那新妇已然昏迷不醒了”

    这个眉峰上斜着一道刀疤的男人,正是今日抢亲四人组里的小头目。此时,他正将今日的来龙去脉禀给萧承砚听。

    到了后面,声音越发的走低“属下想着若弃她一人在那儿,多半是凶多吉少,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就、就只得将人先抬回来了”

    说罢,心虚的掀着眼皮儿观察萧承砚的脸色。

    陪他四人一并跪着的周鳌,也紧跟着开了腔,不过并非帮腔,而是拆台“平日里杀人放火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倒不见你有这菩萨心肠”

    刀疤男涎着张脸看看周鳌,略带两分央求意味的唤了句“周总管”

    然而周鳌却没有半点要徇私的意思,进一步将他那点儿心思揭穿“想来那轿子里的女子定是貌美如花”

    “哪儿是如花,是羞花,闭月羞花”

    不假思索的认真纠正一番,刀疤男才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慌忙将手捂在自己那张不成器的嘴上,诚惶诚恐的瞧向自家主子。

    只是迟了,握着茶杯许久不言的萧承砚,已是成功被他激怒。就听“啪”一声脆响,一只茶杯碎在刀疤男的眼前,碎瓷片儿溅起,擦着他的脸颊而过,拉出一道殷红带血的长痕。

    跪着的几人立时将头叩到地上,“属下知罪,公子息怒”

    手底下这些人跟着自己久了,都是何样的秉性萧承砚大约是知道的。忠心不假,也并非各个都似铜墙铁壁没有短处。

    就如这个刀疤男,他的弱项便是急色,见了美人儿心生欲障,行事不依章法。故而尽管他跟在萧承砚身边最久,却不受重用,若非当年为护主拼上半条命去,萧承砚也不会继续留他在身边。

    看在他脸上那道刀疤的份上,萧承砚也只得恕他一回。

    “趁人尚未醒来,速速将人送去梁家。”萧承砚虽抑着情绪,声线却染了浓浓的不悦。

    众手下慌忙应是,立马起身准备照办,又听身后追来一句“回来各领五十杖。”

    几人才离开前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刀疤男就又火急火燎的折了回来,为难的禀道“公子,刚刚来报,夫人转眼就要到了。”

    母亲过来,自然也是走侧门,确实不能让她们撞上。

    萧承砚犹疑半刻,便道“先将人抬去西院阁楼,待夫人离开再行送走。”

    今日乃萧承砚的母亲萧氏的四十整寿,萧承砚特意命人以彩缯布置了庭院,自己也换了身朱槿色的祥云袍,好叫母亲眼中添几分热闹。

    萧氏进门看了果然很是欢喜,萧承砚轻搀着她胳膊,往后院偏堂去叙话。

    母子二人已有半载未见,萧氏心中本就万分惦念,如今进屋便见儿子一掠袍摆作势要行大礼,她忙伸手阻住“你我母子之间,何需如此郑重”

    萧承砚的眼底掠过一缕深湛,出声低抑“孩儿有愧。今日母亲过寿,却要母亲熬着车马劳顿,从长安赶来郊县看孩儿。这一礼,自是应当。”

    萧氏难掩情绪,一行抹泪,一行拉着萧承砚往罗汉榻去。

    母子二人隔一张矮金裹脚的小方案坐下,萧氏伸手轻柔的抚了下儿子的脸,语重心长道“你便是母亲这辈子最大的礼。”

    “如今你不便现身京城,可母亲知你纯孝,不能为母亲庆寿定会悒悒于心许久,故而还是母亲过来看你为好。母亲乘车不累,只是一路上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一个疏漏便坏了这些年来的筹谋。”

    “母亲放心,入村这一路数十步便设一暗哨,延布数里。若有人尾随母亲车驾而来,定可及时发现。”

    “你能如此谨慎,当是最好。”萧氏欣慰的笑笑。

    当日用过饭后,萧氏便宿在了小院,翌日晨时方才离开。

    目送车驾远去,萧承砚叫来周鳌,“昨夜那女子可曾醒过”

    周鳌摇摇头“未曾。”

    “那立即让人送走。”

    周鳌咽了一口,才迟钝道“不过今早醒了”

    萧承砚睇他一眼,眼风里带着薄嗔,随即一掠袍摆往西院走去。

    人醒了就不太好办了,但凡进过这个院子的闲人,是不能活着离开的。即便他不喜滥杀无辜,可为成大业,牺牲些许鸿毛也是在所难免。

    晓日初升,几缕金线透过覆着碧纱的轩窗折进来,映到女子的脸上,便成了星星碎碎的光点,活泼跃动着。

    越发将她衬得安静。

    她醒着,下半身盖着薄衾,上半身靠着床头的引枕,目光就落在微微晃摆的风幔上。

    打从先前醒来,她的神志便在浑噩与清明之间拉锯,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断续。

    她叫苏青婳。

    她的记忆里没有阿爹,只有阿娘一人辛苦将她养大。可是她与阿娘的家在哪儿呢

    想不起来了。

    她抬手用力按了按额角,灵台依旧混沌一片。

    昨日她曾在轿中短暂醒来,没什么人发现。今早醒时,倒是被人瞧见了。那人她不认得,约莫是夫家的下人。

    是,她记得自己昨日嫁了人。

    只是嫁给什么人,却记不得了。

    眇眇忽忽间,她记得这桩亲事自己并不向往,如今摸一把眼下,还有干了的泪迹。

    看来这场婚事,令她受了不少委曲。

    正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一下推开了。

    青婳打了个突瞧过去,见进来的是个男人。他身型修长,面貌矜贵清傲,即便身披着一袭红袍,依旧叫人没有亲切之感。

    不过看这身打扮,便是她的夫君了

    她不禁心下惴惴然起来,不觉间后背已有虚寒涔涔而下。

    待人再走得近一些,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眼,不由清眸一凛,心底暗暗惊呼了声

    这人她记得。

    半年前,初初交春,她与他同乘画舫荡舟湖上。他阖眼躺着,她攀附上去,趁他熟睡她

    偷偷亲了他。

    虽则想不起前因后果,但只是脑中浮现的这一幕绮丽画面,便足以让青婳的双颊如过火一般滚烫她仓皇将头低了下去。

    竟然是她先引诱的他么

    自小阿娘让她读过的闺礼淑仪都去哪儿了

    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的苏青婳,却只敢在心底深处呐喊发泄一通,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待情绪稍稍平复,她不禁疑惑起来,既然半年前是她先中意的人家,又为何嫁的如此不情愿

    难道是这半年间,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亦或对不住自己的事

    她不禁陷入了对世事无知的恐慌之中。

    这些细微反应,悉数皆收入了萧承砚的眼底。

    看着这女子的脸色由白转为红,又由红变为绿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猜不透一个人的情绪。

    “抬起头来。”

    适才他立在门口,而她缩在帐幔的阴影里,长睫掩着眸光,让他看不分明。此刻他已步至床畔,与她近在咫尺。

    他的语气和目光似若带着重量,压在面前女子的身上,令她拒绝不得。

    苏青婳缓缓将脸抬起。

    就在四目相触的那一瞬,萧承砚低敛的眸心骤然收缩了下,而后渐渐变得深邃。

    是她。

    半年前,初次进京路过滦西县,当时他为了掩人耳目,轻骑简从,身边仅带了少量护卫。

    然而在进入山地之时,突然出现了一批刺客。

    纵是护卫与他皆有功夫傍身,然双拳难敌众手,很快他便退至山顶。前方无路,只有一面湖泊,他毅然跃了下去。

    起初凭着精于泅水的本事,他游了很长一段水路,可初春的湖面堪堪化了冰,水凉得刺骨,泡在里面久了,难免意识恍惚起来。

    后来他终于昏了过去。

    待醒来时,他已被救到一位姑娘的画舫上。

    先前模糊间,他隐约感觉到有人为他度了几口气,才使他活过来。他望着面前的姑娘,哑声问“刚刚为我度气的人,可是你”

    若是她,他日后可以对她负责。

    不料那姑娘却慌张的摇摇头,拨浪鼓似的坚定,然后伸手指指舷窗外“是他。”

    循着她葱白似的指尖儿,萧承砚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正光着膀子划桨的船老大。

    那深深的谢意顿时哽在喉咙里,变得难以表达,他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嘴巴。

    不管怎样说,那位姑娘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欠她一命。

    而眼前这女子,恰恰便是她。

    萧承砚略不自在的咽了一下,错开那女子的脸,再开口时已不似先前那般语气迫人“你叫什么”

    青婳微微一怔,做夫君的竟不知自己新婚妻子姓谁名谁

    这像话么。

    她不禁悲从心中起,心道难怪昨日她嫁的如此委屈,原来这段感情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她当初都做到那份儿上了,他却压根儿对她无心。

    她别过脸去,兴致乏乏的应了句“苏青婳。”

    “苏青婳”萧承砚轻声重复着,略略点头“这名字很好。”

    上回便是任他如何问,她都不肯说。

    青婳却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心底涌上一口气来,难以咽下。她寥寥牵动了一下唇角,不咸不淡的回问“那你又叫什么”

    虽说她是真的忘了,但故意气一气他也好。

    萧承砚果真沉默了,面容清肃起来。这让青婳那口气稍稍觉得顺了一些。

    萧承砚没给她答案。

    面前女子毕竟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杀她不得,若是再叫她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那便等同自掘坟墓了。

    他负过手去,不易察觉的一声短叹里透出些许无奈,随即便道“你先在此歇息一日,待天黑了,我命人送你回家去。”

    轻飘飘的说罢,他便转身要离开。

    青婳却是悚然一惊,吓得从床上追了下来,对着那道峭拔的背影问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青婳才进门儿一天,就要被休了

    小汀习惯固定时间更新,原本打算每日12点,奈何12点的玄学榜太挤了,一连两天都没蹭上,所以今晚调整到晚9点试下,希望是我的吉时嘻

    顺便推荐下小汀的完结文嫁了个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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