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快快跑在官道上, 马蹄哒哒哒带起尘土,一路扬沙往金陵城中去。
白缪只要想着一会儿回到府中要告诉谢嬷嬷她要吃些什么,捧着小脸趴在车载小几上开心得不得了。
因为娇娘的好生活开心。
因为回家开心。
还因为回家就能吃到好吃的东西, 看到喜欢的凡人开心。
今天开心的事太多了,开心翻了好几倍,使整个猫崽崽看起来都是甜丝丝的。
真是想让人抱起来狠狠亲一口, 佘舟野手指微动。
佘舟野拍拍她,从小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着的小物件“想吃吗”
白缪凑过去, 头发从肩上滑下来, 贴着佘舟野手腕, 嗯了一声,很疑惑“什么啊。”
佘舟野“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伸手隔着黄纸戳了一下,是硬的, 拆开黄纸,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白色糯米纸,还有糯米纸包裹的红色小果子。
“糖葫芦”
白缪下意识牙酸咽了一口口水,埋头就叼走最顶上那颗最大最圆最饱满的山楂果子。
甜甜的蔗糖和酸溜溜的果肉在牙间碰撞,缪缪崽崽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肩膀往里挤。
她被酸到脑袋轻轻晃动, 直打颤颤。
佘舟野低头就看见缪缪崽崽这副搞笑的模样 , 不动声色地捻手指。
这次的糖葫芦糖也裹得太少了
比上一次还少。
缪缪崽崽一下子把糖葫芦丢佘舟野手里, 把糖葫芦吐掉。
被酸到受不了, 蜷成一个白色小团子, 吐着舌头,全身的毛毛都炸开。
宛如一颗在水中灵魂都在乱颤的白色胖大海。
她用爪子扒拉着喉咙,好酸好酸哟。
张着嘴巴,舌头伸出来吐在一边, 舔着小尖牙上黏住的蔗糖,有点上头,又有点快乐。
缪缪崽崽呆滞地看着佘舟野伸出大手,在她脑袋顶的软毛上摸了一下,迅速收回手。
白缪反应很迟钝,迟疑了一下“喵呜”
佘舟野顿了一下,抿着唇,捧起她,先摸了摸肚皮,然后拿出偷偷藏了许久的猫猫衣裳,猫猫小套鞋。
慢条斯理地给小奶猫穿裙子,给小耳朵别小蝴蝶绒花,在猫猫尾巴上系漂亮铃铛。
他看着那小铃铛随着尾巴无意识扫动而叮当作响,眼中眸色渐声。
酸味过去后,缪缪崽崽皱着不存在的猫眉头,强烈指责他“你故意的”
她两下抖落身上的东西,还有套在尾巴上叮当乱想的小东西,小铃铛扑通一声落到地上。
佘舟野捡起来,眼中一闪而过遗憾和失落。
佘舟野漫不经心地撕开糯米纸,咬了一口“没有啊。”
白缪喵喵乱叫不认 “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这次的糖葫芦是特制的,没有籽儿。
佘舟野低头,将口中的糖葫芦都嚼碎咽下去“我为什么要故意。”
缪缪崽崽仰着脑袋哼了一声,吐出人声“你想摸猫,我又不想变成猫,你就使坏。”
佘舟野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你这么自信我想摸你啊。”
缪缪崽崽点头“当然了,我这么可爱,你肯定想摸啊。”
佘舟野被她的理直气壮可爱到,会心一击,血槽空了一半。
白缪突然回过味来,用牙齿狠狠撕扯他的衣服“你就是想摸我”
“你的心怎么这么脏啊。”
缪缪崽崽愤怒地用小鼻子看他,那么小,那么矮一只猫崽子,又坐在地上,小小的脑袋都快后仰到地上了。
但她不妥协,坚决用这种高难的姿态,用这种猫鼻子看人的姿态传达出的不屑情绪,从而鄙夷他。
丢人
没志向
你不就想撸个猫嘛,心机成这样。
佘舟野摸了一下鼻子,觉得下次可以换成猫薄荷了。
天很快就黑了,官道拐入山林道,山林道上没有灯火,漆黑的山路上,马车一点灯火,沿着山路盘旋。
“我错了。”佘舟野鼓着腮帮。
缪缪崽崽背对着他,独自坐在角落的褥子上,猫尾巴一下拍在左边,一下拍在右边。
她旁边是一碟佘舟野赔罪的奶糕,右边是刚刚他下车摸黑采的野草野花。
缪缪崽崽伸出一只小短后腿,将奶糕推开,把野花踩烂。
小爪爪上染上了野花的花汁和野草的青绿,她皱着小眉头,在佘舟野丢过来的帕子上蹭,小胡须呼呼颤动。
“哼,你错哪儿了。”缪缪崽崽蹭不干净后爪爪,矜娇又傲气地往前一步,舒展身子,慢悠悠抬起后腿,伸到佘舟野手上让他擦。
佘舟野被她逗得好笑又不敢笑。
一本正经地捏着猫脚脚,小小的,嫩嫩的,他隔着帕子捏了一下梅花垫。
佘舟野面无表情“我错在,不该贪图可爱,用酸葫芦骗你。”
白缪噎了一下,脸红“”
她用尾巴打了一下佘舟野摊开的手,以示惩罚“你下次还敢戏弄我吗”
佘舟野垂下眼帘,握住她尾巴尖儿。
缪缪这么可爱,自然是下次还敢,下次直接上猫草,把她撸秃噜。
马车进入金陵城,在天女村呆了几日,乍然回到灯火辉煌的金陵城。
花灯像游鱼一样挂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从山上看下去入一条条缠斗的游龙。
白缪嗅到空气中飘荡的香料味和炙羊肉味儿,从角落里一跃而起。
她两只后爪爪站在佘舟野膝盖上,垂着短短的前爪爪,隔着马车窗纸眼巴巴望外面。
直到眼熟的巷子闯入视野,歪脖子树上斜挂的灯笼歪歪扭扭。
佘舟野拍拍她后脑勺“到家了。”
白缪叹了口气,旋身变回漂亮小姑娘,搭着他手跳下马车。
回到佘府要先沐浴一番才能去安华堂见佘老夫人。
白缪跟着佘舟野往竹里馆去,孟含几人在歪脖子树那搬着行李。
一进竹里馆,小满就迎上来,拉着她左右看“姑娘终于回来了,您这一走让小满好担心。”
屋子里备了热水,听到前头穿大人回来了,小满就让人备上的,此时她领着白缪去净房沐浴更衣,佘舟野在另一边。
小满展开屏风“您不知道,这几天您和大人不在,谢家那位表小姐就来闹了几回。”
白缪褪着衣裳,闻言歪过头去“啾啾”
她跨进大浴桶里,沉进水里又钻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白缪游到浴桶边沿,手指抓住木桶边边,仰头问她“啾啾怎么会闹,谁欺负她了”
小满噘着嘴巴,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块盐渍桃花喂到她嘴里。
这种桃花是选的刚开的花朵,用梅卤腌制的,缪缪崽崽含在嘴里,小舌头压着桃花瓣,噘着吸味儿。
“不是啾啾小姐,是那位谢圆小姐来闹。”小满拿起皂角给她搓发“渠芳姑奶奶带着她回来给老夫人拜年,她见啾啾小姐留在这,也要留在这。”
“谢园现在在我们家吗”白缪瞪大眼睛,又马上被小满捂上眼睛,按低头。
“是呢,渠芳姑奶奶也在呢。”小满替她把头发冲干净,拧成一股,用干帕子绞着“您一会儿去老夫人屋子就能看到了。”
白缪缩回水里,鼓着嘴巴“完了,窝要完了。”
桃花瓣被她吞下去,满口清香,紧张得舌头打结。
“讨厌鬼找家长来对付窝了。”
缪缪崽崽突然有一种欺负了别人家小孩子,被对方仙长找上家门的忐忑感。
她前脚刚打完谢圆,后脚就跟着佘舟野跑了,然后谢圆就带着她娘杀过来了。
她们肯定以为她是害怕,畏罪潜逃了。
现在是什么
现在是守株待缪缪啊
跑得了缪缪跑不了家,完了,如今被她们等到了。
眼见水慢慢凉下来,小满催着她起来擦身子。
佘舟野洗漱好,换了衣裳,隔着屏风在外面喝茶等着。
听到里面小满催促的动静,他敲了下桌子“孟含啊,祖母那边,厨房现在上的是清炖小乳鸽吧”
孟含站在院子外不知里面状况,接话道“应该是吧,大人得快些了,鸽子汤凉了会腥。”
白缪听见了,从水里钻出来,张开臂膀,让小满用宽大的细布将她裹起来,吸干水。
净房里烧着好几个火盆,还染着香炉子,她赤脚踩在席子上一点也不会被冷到。
但是小满怕她冻到,着急地搬来绣凳和毯子,让她趴在香炉子上,裹着毯子烤头发。
香炉子上搭着一块布,防止白缪的头发落到炉子下被烧到。
白缪脸颊贴在香炉盖的布上,小满绞动头发的动作使她颊边软肉颤嘟嘟地。
她手指扣着布上的花纹,幽幽叹了口气,嘟囔道“小废物,怎么这么怂啊,她们就是凡人,有什么好怂的,打翻她们”
“对,才不是我做了错事。”缪缪崽崽皱着小鼻子,不一会儿又泄气,眉心都夹起了淡淡红痕。
小满取来梳子给她梳发就发现她满脸忧愁“姑娘怎么了饿了吗要不先用些东西垫垫肚子。”
缪缪崽崽摇头,她靠着香炉子,叹了一声“你不懂。”那是对方家长找上门啊,吃饱了会显得更抗揍哒只有饿到弱不禁风一点,才能看起来不经揍。
但是不吃,好亏啊。
那么多美食进不了她的肚肚,那些食物岂不是会很伤心
在佘舟野过来敲屏风的时候,缪缪崽崽终于绞干了头发,小满为她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上面坠着南珠和银丝雕花的小扇子,红色绣山水鱼纹海藻的衣裳,领口袖口缝着白色毛毛,衬得她像画里跑出来的小仙人。
屏风嘎吱一声从中间推开,小仙人蹦蹦跳跳地从屏风后迅速扑出来“大事不好啦请家长啦。”
“哎呀”
红色衣裙翻飞,软底绣鞋从裙底露出来,踩上长裙摆,蹦蹦跳跳的小仙人身形一矮,她摔倒了。
佘舟野吓得连忙去接,却没接到。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摔趴在地上,小小一只绣鞋摔掉老远,整个缪缪摔在软和地衣上,手直直放在地上,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绣鞋,翘在空中。
“我摔倒了”
“我爬起来了”
她屁股摔撅着,拱在地上,自己爬起来,拍了一下腿。
缪缪扬起头,拽着佘舟野的袖子自,来不及装痛哄亲亲和抱抱,她抓着佘舟野的大手,贴在自己脑门上“我病了我病入膏肓了,不宜和人接触。”
小姑娘雪白的脸蛋上,被热气熏出了两团樱粉,健康活泼,惹人爱怜“你看,我已经虚弱到摔倒了,我就不去哎哎”
话还没说话,她纤细腰肢被修长有力的臂膀圈住,那只手臂用力,她双脚离地,下意识双腿圈住佘舟野后腰。
佘舟野还以为她是懒症又犯了,不想走路,才来了这招。
他抱起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她看起来是这么有活力。
一边大步往祖母的院子走,一边淡淡点头“没事,一定是饿的,大吃一顿就会好。”
缪缪“”
qaq不会再好了。
虫草花炖乳鸽汤鲜美无比,缪缪崽崽埋着脑袋啃鸽子,这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小乳鸽,连骨头都是嫩的,佘老夫人和啾啾左右围着她给她添汤夹菜。
谢圆脸色难看极了,跺了一下脚,嘴巴翘得老高。
啾啾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瑶柱放她小瓷叠里,谢圆推开。
佘老夫人看了一眼,拆了一只鸽翅膀,放啾啾碗里,一边替白缪擦嘴一边道“别理她,自小没规矩”。
谢圆吃了句训斥,佘渠芳面色也不好看,瞪了眼谢圆,隐晦地看向她摇头。
白缪只管埋着头吃,碗里的肉肉和菜堆起了一个小山尖尖,反正她就只管敞开肚子塞就是了。
最终她还是吃不下了,手指从桌下踢佘舟野脚踝,偷偷对他眨眼睛吃不下啦。
佘舟野放下筷子,制止了小表妹再往缪缪崽崽碗里堆虾仁的举动“不能再吃了。”
白缪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吃了,不吃了。”
众人这才配合着放下碗筷,谢圆忍不住嗤笑她“我就没见过哪家贵女吃这么多的,你也不怕胖死。”
白缪擦了嘴巴,嘟囔着“才不会比你胖。”
她小气地叫了一声谢圆的小名“是吧,阿胖。”
这个小名只有家里人知道,谁告诉她的不言而喻,谢圆气得眼睛怒睁,手指指着她“你”
“好了圆圆。”佘渠芳拉着女儿“给白姑娘道歉。”
谢圆震惊地看向她娘“娘,你说什么啊你不是来帮我教训她的吗”
佘渠芳隐晦地看了谢圆一眼,颇为严厉,这一眼将她吓住不敢再说话。
佘渠芳余光看了一眼自己那个少年有为的侄子,少年沉着冷清的眸子并未因圆圆的莽撞而有所波动。
她又觉得,也许圆圆理解错了,这个大侄子并非她们想的那样,钟情于这个不明来历的女子。
谢圆知道自己在人前说错了了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埋着脑袋站在自己母亲身后,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失礼了,母亲、外祖母、表哥。”
这个礼不是为她行的,道歉的也不是为她道歉,白缪侧身,她才不受。
白缪躲到佘舟野身后,她总感觉佘渠芳要为谢圆出头的。
可她不想和她对上。
佘渠芳还是佘奶奶的亲生女儿,欺负了她,佘奶奶一定会伤心。
哎,猫猫真难。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饭菜撤下,摆上茶与点心。
佘渠芳扶着佘老夫人坐到榻上,奉上茶,坐下后掐着帕子托起自己那杯。
她也不喝,就拿着,染上凤仙花汁的手指捏着盖子,拂着茶沫,看了一眼佘舟野替那小姑娘剥芭蕉。
内心有些震撼。
她知道那日大侄子为了一个美人驳了谢圆的面子,但那日却是圆圆不对在先,为了给谢九和大侄子一个交代,她没有过问。
但那不代表她能放任这个美人欺负了她的圆圆,圆圆到底是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陪伴她。
白缪张开嘴咬住芭蕉吞下肚,樱红小嘴在胖嘟嘟的芭蕉上咬出一排小小牙印。
突然她感觉不对劲,警惕地抬头往前看,嘴巴里咀嚼的动作停住 。
佘渠芳对她慈祥一笑,掀开茶盖子,小缀了一口,嫣红的嘴巴一开一合,慢幽幽地用手指夹着帕子按压唇边水渍。
她开口说话,却是打算口出恶言,淡绿色泛着黑的雾气从她嘴巴里随着说话飘出来。
那是冷淡无情和对人满满恶意和贬低的颜色。
佘渠芳笑得甜人,问自己母亲“前几日是儿的不是,不知娘有看上眼的贵女,就将圆圆和粥粥凑在一起,不知娘可怪罪。”
作者有话要说 自炖小鸽子,含泪码下这一章。
前几天,我用压岁钱买了平板,啊呀,我就去碧水开了图楼,鸽了文去画人设,那个开心呀结果乐极生悲,我还没捂热的二代笔,被家里的客人啪弄到了地上,我的快乐结束了。我把碧水咕咕们鸽了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