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撞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黑色的李子酒折射出丝绒般的质感。
胜利的消息无疑令人振奋，从昨夜到今天，帝国的军队开局十分顺利, 迅速抢占了战略要地，打开了一个相当有利的局面。
黑发的青年靠着玻璃窗，给自己给了一杯苏打水, 然后从一边夹出了几块冰块和柠檬片。
“老师宝刀未老, 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林诺笑着说，和人碰了碰杯子。
“听说你给议会和皇上写了邮件”来者说道。
“提醒一点风险而已。”林诺说道，喝了口水。
“我听说皇上打算继续把你撸下去。”来着轻声说道。
林诺笑了笑，摊开了手，“那当然是服从命令了。”
“回家种田的那种。”
“家里有田倒也不错。”林诺笑着说。
“但是我觉得你不是这么想的。”
林诺眯了眯眼睛，“是么”
“我只想回去陪孩子。”林诺轻声说道, 来者感到了不善的气息，走开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但是他第一个孩子，妻子拿到的孕检报告告诉她这是个没有一条腿和一条胳膊的孩子, 于是她背着自己悄悄地打掉了。
然后拿出来的孩子, 是个完全健康的。
林诺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他那天坐在河边抽了很多烟, 认真地思考了很多事情，他的长子没有了, 然而那些人认为这只是对他的一个小小的警告。
草菅人命不过如此。
忘记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
但是，林诺一口把冰水喝干了, 以后还会发生这种事么
如果说今年的圣诞节，他有什么愿望的话。
他希望这样的事情永远不要再发生。
“圣诞快乐啊。”一脸疲惫的士兵们打着招呼，昨天可以说是个不眠之夜。
“圣诞一点都不快乐。”参谋长说道, 打开门走了进来，“你下去吧，大家等你呢。”
莱格揉了揉眼睛，“啊，睡了四个小时了。”
“没叫你。”参谋长一脸疲惫，“你床给我躺一下。”
“你躺吧。”莱格说道，“今天早饭有什么。”
“我给你拿了个苹果馅饼。”参谋长说道，“人呐，重要的是平安。”
“那我真的谢谢你了。”莱格说道。
“元首来了。”指挥部大厅里进入了战时状态，人满为患，因为是清早的关系，还有人在抽空刷牙洗脸，泡咖啡，看地图，接电话，还有个参谋好像在骂记者。
莱格往自己的座位上一坐，“有什么需要签字的么我先签了。”
然后瞬间他的面前哗啦啦地堆了一座小山。
“杀了我吧，就现在。”莱格说道。
“说起来元帅，先看我们调整的方案。”有个参谋说道，把一份从最底下掏了出来。
“退到第二道防线么。”莱格轻声说道。
“我认为应该在内部增设缓冲。”一个参谋说道，“但是他认为应该在第二道防线压上大部分兵力尽量守住。”
莱格轻轻地出了口气，“把两个方案都给我放一下。”
“元帅。”有个坐在角落里的参谋举起了手，“我两个都不同意。”
他是两三天前刚刚来这里的，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坐在那里悄悄地观察着他们，让他们怀疑是上面部门来打分的便衣。
他有着一头白色的头发，看上去温顺而绵软，但是这个时候跳出来抬杠是他们真的没有想到的。
他不止举起了手，还仿佛害怕他们看不见一样，在空中摇了摇。
“你说呢”莱格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知道洛兰什么时候打算给出他的建议。
在他心里甚至揣测过洛兰希望他们能和对方两败俱伤之后收拾残局。
“给我张地图。”他吩咐道。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元帅非常听话地调了张地图出来，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青年站了起来，走到了屏幕前，他没有穿外套，白色的衬衫整齐地拢在腰带里，看上去有几分过于单薄了。
他从一边抓起了激光笔。
“如果是我的话，我根本不会考虑什么第二层防线。”他平静地说，声音不高但是却无比笃定，“看到了么，这里是爱丽丝隘口，这里是他们所修筑的防线。”
“据我们所知，帝国南翼的常备规格是二十万，如今增兵至三十万，昨夜你们遭遇的进军规模在二十万以上，也就意味着，留在本部的人马不是很多。”
“爱丽丝隘口，人称兔子洞，”他轻声说着，“这就意味着，用很少的人数就能守住。”
“他肯定留了足够的人手啊。”有个参谋说道。
莱格看了他一眼。
“但是他是沿着西部进军的，为什么”洛兰问道。
“因为东部有小行星带。”莱格答道。
“是的，会出现一个季节性小隘口。”洛兰说道，“所有人都知道吧。”
“灯笼水母隘口。”莱格轻声答道，“但是只够出去最多五千人编组。”
洛兰笑了笑，手中的激光笔点了点，“如果我们从灯笼水母隘口出去，那么你说，来围堵的是老，鲁兹将军的本部，还是他的留守。”
“本部太远了，但是留守也应该得到了坚守不出的命令。”莱格轻声说道。
“如果是西侧的话，那么粮道肯定是走幻马道。”洛兰轻声说道，“如果我们从灯笼水母隘口出去，直奔那条粮道呢。”
“到了中间，爱丽丝隘口的守军肯定没法坐住的。”莱格答道，“然而我们的锋线离得太近了，他们未必敢动，但是这个距离，德鲁兹的本部就可以动了。”
“让他动啊。”洛兰轻声说道，“然后锋线出动，将他的本部切割成两块，西部第二防线的守军全部压上，同时灯笼水母隘口出动的奇兵直取爱丽丝隘口，进去就赢了。”
“但是那支奇兵，只有三千人。”莱格轻声说道，“进入了爱丽丝隘口，如果德鲁兹强行突破，回到本国，该怎么办”
洛兰轻轻地笑了笑。
“没关系。”白发蓝眸的青年笑了笑，垂下了眼睛，“请相信那道长城吧。”
曾经的铜墙铁壁，如今不过是个棺材板罢了。
如果洛兰没有营造那道防线，如今鲁兹倒是有条生路。
可是他偏偏建了。
洛兰了解它的设计。
但却从没想到它会有这样的功能。
时也，命也吧。
“合围二十余万人的合计兵力为三万。”洛兰轻声说道，“随后就要比拼国内动员了。”
这是某种从未想过的道路。
所有人整整一夜都在研讨如何守住第二道防线，等待国内动员完成。
而这个青年说要进攻。
不顾一切甚至抽出第二道防线的兵力进攻。
但是没有人能说出这个计划有什么问题。
甚至他们都在心里想，如果他真的有这种本事，为什么这个青年到现在居然还只是个小参谋。
莱格轻轻地抽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洛兰的作战计划简述。
但是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一场。
听起来虽然行云流水一般，但是他对德鲁兹的判断，真的有那么准确么。
虽然每一步听起来都合乎逻辑，但是如果德鲁兹选择孤注一掷呢。
莱格沉默了一分钟。
“我同意。”他说道，斩钉截铁。
“说起来这个参谋他叫什么名字啊。”他听见背后的手下在窃窃私语，“这种大胆的计划，对于年轻人来说很容易想入非非吧。”
“他之前打过仗吗”
莱格深知，即使有一个在完美的简纲，整个参谋部的配合还是十分重要的。
他当然想要这个胜利的机会，这意味着什么样的名望和荣耀啊。
这是多少人一生求之不得的机会。
他抬起了一只手。
白发青年看着地图，看上去冷漠而平静。
“介意自我介绍一下么”莱格轻声说道。
“我么”白发青年微微偏了偏头。
“我曾是德鲁兹元帅的学生，在他门下学习过一段时间，”他笑了笑说道，“我深知此人贪得无厌，杀戮成性，他曾提出过臭名昭著的安全区计划，现在也是该计划的忠诚支持者，你们所放弃的每一寸土地上，都不会再有活着的居民，他的战线不会越来越长而疲软，反而会因为你们的资助而更加势不可挡。”
“如果说没有一丝希望的话，我们更应该握住那仅有的可能，如果说恐惧失败的话，那也不会有机会触碰到胜利，如果说要出于责任稳扎稳打，那么谁去放手一搏，如果说连你们都看不出一个计划是否可行，那么整个国家还有什么有识之士，”洛兰轻声说道，声音不高但是在室内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在害怕什么，退居第二道防线是放弃更多筹码的一场豪赌，而国家背后是千千万万的平民。”
“你们要去说什么，说什么我们没有得胜的把握，我们在开局的时候就想着如何及时止损了，拿这种话和你们的晚辈去说，他们还愿意成为你这样的人么你们是想把第二道防线火热招募中这种横幅挂在动员会上么”
“如果很多年后，你的孩子问起这场战争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告诉他，在逃命吗，在思考如何能苟活下来么，在指望天降什么救世主，或者靠无数人的生命生生扛过去么”
洛兰将手放在了桌子上，抬起了头，“如果说明天就是末日的话，我们做军人的也要先死在普通人之前，哪怕只有一秒钟。”
“而在今天，我们要让挑起战争的人玩火自焚，让自作聪明的人作茧自缚，让死者安息于竭尽全力后的满足，让生者安乐于没有战火的未来。”
“这只是我的想法，请投票吧。”洛兰轻声说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