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 倒也是个好日子，”曹布德手上拿了本皇历翻看，觉得这样不方便, 干脆把这些重要的日子都摘抄出来。

    时间从前往后排列, 哪个过了, 便用毛笔重重的划上一道。

    “日子是好日子, 只是又拖过了一年, 想必荣嫔娘娘现在心里正不痛快呢, ”恩和给曹布德端来了温热的羊奶，羊奶里加了蜜，是曹布德原先嫌它味淡了, 后来再送羊奶上来, 加蜜便成了惯例。

    “快别瞎猜了, 荣嫔娘娘的心思我们哪里吃的准，”都兰从外头进来, 轻拍恩和的后背。

    要知道荣嫔从去年就开始着急上火，今年好不容易开始给大阿哥选福晋，结果生生耗了大半年的时间才选下来。选好了福晋，还没等荣嫔松一口气, 大阿哥的婚期定下，又是一个大半年。荣嫔听了, 这几天都窝在延禧宫说头疼，还差人去太医院拿了药丸子用着。

    “荣嫔急, 却是如了大阿哥的愿，”曹布德摇头轻笑，双手捧着羊奶小口啜着。

    现在都入了三伏天，外头最是闷热, 御花园的花儿，养牲处的鸟儿，还有鹰房里的鹰，等等诸如此类，都早早的打了蔫。

    曹布德也怕热，每日除了去给皇后请安，便见天的窝在永寿宫不动弹。

    也就是到她要散步的时候，还好永寿宫的主殿够大，由都兰她们搀扶着多绕几圈，和在外头散步也差不离。

    何况她现在都六个月，将近七个月的肚子了，行动起来笨拙，孙嬷嬷他们看她都不敢错了眼去，唯恐一个不小心，他们有什么顾不上的地方。

    “大阿哥良善，日后大阿哥之于太子，犹如裕亲王之于皇上，”孙嬷嬷叹道。

    这在宫里很难得，都是凤子龙孙，就算有那份一争的心，别人也不能说大阿哥的想法错了。

    何况大阿哥是长子，有了个长字在，终究是不同的。

    “是皇上教的好，大阿哥他们三个，都是皇上手把手教出来的，日夜不辍，方才有了如今的大阿哥和太子，”前头几个孩子，康熙花费在他们身上的时间和精力总是多些。

    不管是学识，还是待人处事之道，只要他们哪里不懂，康熙都会耐心的揉碎了告诉他们听，直至他们真正理解了为止。

    这样相比较下来，反倒衬的康熙对四、五、六三位阿哥有些不上心，要不是这三位阿哥养在她们这些能常见到康熙的妃嫔这里，恐怕他们父子之间的陌生程度还会往上提一大截。

    “皇上圣明，”孙嬷嬷恭敬道，小心扶了她起来，开始绕着主殿散步。

    “不说皇上了，”曹布德摇头，对着恩和道“小五睡了这么久，你去看看，若是小五还在睡，轻轻摇醒了抱过来，不然夜里玩闹，白天睡着，也不像个样子。”

    五阿哥是个小夜猫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曹布德估摸着是上回四阿哥留宿那一回。

    自那时侯起，五阿哥便喜欢夜里玩闹，常常是日夜颠倒。

    现在她决心要给他掰回来，白日里可不就不能由着五阿哥睡了。

    “娘娘这回记得离阿哥远些，都快七个月了，阿哥的腿脚正是有力的时候，嬷嬷实在是担心，”孙嬷嬷不太赞同现在的曹布德每天都让人把五阿哥抱来主殿，小孩子懂什么，但凡他们兴奋起来，或是生气起来，伤到他们娘娘就不美了。

    所以每次曹布德和五阿哥接触，永寿宫上下人人都提着一颗心，恨不得有什么事都冲着他们来。

    “嬷嬷，孩子都是敏感的，小五也不例外，我若是因着肚子里的孩子疏远他，也不配日后听他一声额娘了，”曹布德摇头，“何况小五是个好孩子，每次我让小五乖些，他也都听话，挨在我身边，自己都能玩一下午的布老虎。”

    曹布德自然不会轻易拿自己去冒险，但正如她所说，既然养了这个孩子，就要尽量一碗水端平，五阿哥自来了她永寿宫的那刻起，她便决定要好好待他，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心灵上的，两者都缺一不可。

    “娘娘，”孙嬷嬷还待再劝，恩和已经抱了个胖娃娃进来。

    胖娃娃很熟悉曹布德，每次被抱来主殿，他总是表现得比他自己待在东暖阁时要开心。

    恩和熟练的把五阿哥往榻上一放，四周用各种引枕靠背围起来，曹布德坐在唯一的缺口，时不时拿了布老虎逗五阿哥玩。

    孙嬷嬷无奈的在一旁盯着，看见五阿哥以为曹布德也喜欢布老虎，便不时的把自己手上的布老虎递给曹布德。

    她在心里叹气，同时面色也逐渐柔和下来，孩子是好孩子，还如此贴心，她又何必做那个恶人。

    在曹布德养胎的时候，宫里还有戴佳庶妃和卫庶妃两个也在养胎，她们享受的待遇远没有曹布德的好，有些东西用起来放不开手，也亏得因为孩子提了嫔的份例，不然就这天气，她们首先最不够用的，就是冰了。

    “产房和稳婆，可都安排妥当了”卫庶妃还没有到显怀的时候，她看看戴佳庶妃的大肚子，再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月后自己的样子。

    “平主子都安排好了，如今就等着我什么时候发动，”戴佳庶妃低头，语气艰涩。

    “姐姐，”卫庶妃明白戴佳庶妃的心情，当即握住她的手给予安慰。

    反倒是戴佳庶妃自己先自我调节好了，“是平主子也好，有平主子做额娘，我的小阿哥也不会差前头几个哥哥太多。”

    她经历过宫里的踩高捧低，却不希望这些落到她的孩子身上。

    她的孩子，本就是凤子龙孙，理应享受最好的一切。

    “姐姐能想开就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等到小阿哥长大成人了，我们现在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卫庶妃淡笑道。

    她也是个通透人，如果可以让她选，卫庶妃想，她是不愿意做什么劳什子庶妃的。

    成为人上人，享受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她心之所向。

    戴佳庶妃的孩子是足月生的，她生的那日，卫庶妃惨白着脸在外头等着，同她一起的还有钟粹宫的主位惠嫔和要抱养七阿哥的平妃。

    惠嫔是不得不来，她宫里的低位妃嫔生孩子，她若是不来，但凡出了什么意外，第一个吃挂落的就是她。

    是以她坐在外面，对平妃和卫庶妃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在惠嫔眼里，一个两个都是碍她眼的存在。

    前者抢走了原本该养在她名下的阿哥，后者和里面躺着的那个更厉害，两个都是狐媚子。

    现在皇上来她的钟粹宫，十次里面有八次都往配殿去，为的不就是这些个不安分的。

    一旁的平妃则是纯粹的担心，她坐立不安，就跟椅子上长了刺似的，手上的帕子也被她揉成了一团。

    别看她还年轻，但是平妃知道自己是没什么指望了，不讨喜的人，在哪里都不讨喜，妃位和孩子，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她心浮气躁的微微偏头，这时才发现在场的还有另一个遇喜的人，面色惨白，瞧着就是被吓到了。

    “怎么回事，卫庶妃也是有身子的人，你们这些奴才就由她在这儿待着，”平妃皱眉，轻声呵斥道。

    卫庶妃和她的贴身宫女荷香就是一愣，不知道怎么高高在上的平妃突然注意到了她们。

    在卫庶妃和荷香的眼里，自觉没了什么指望的平妃，是她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现在和她们说话，她们满脑子的不可思议。

    这一刻，卫庶妃突然想把自己和戴佳庶妃换一换，惠嫔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惠嫔手下讨生活，再清楚不过惠嫔的性子，惠嫔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

    若是换成平妃，再差还能差过惠嫔。

    她的孩子，卫庶妃惨白着脸，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她在害怕，害怕惠嫔以后不会善待她的孩子。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了你主子下去，请个太医来好好瞧瞧，”平妃见卫庶妃主仆两个都呆愣在那里，随即又不耐烦的道。

    “是，是，奴才这就带主子回去，”荷香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搀着面色惨白的卫庶妃回去了。

    事实证明，平妃的做法是正确的，卫庶妃被戴佳庶妃生产的场面一吓，再被自己的猜想一刺激，当时就有些不对劲了。

    面色惨白，那是她小腹胀痛的体现，再在那里继续等着，太医说了，可能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卫庶妃躺在床上后怕不已，她刚用了安胎药，苦涩的安胎药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她在宫里熬着，孩子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而另一边，平妃越过惠嫔做了她的主，瞧惠嫔的样子，她是不太在意的。

    惠嫔只掀了掀她的眼皮子，就又坐在那里跟个没事人一样，反正卫庶妃的那个孩子生不生的下来，于她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虽说不出意外，卫庶妃的孩子是直接交给她这个主位娘娘的，但是惠嫔还真的不怎么稀罕，她不满平妃抢走了原该养在她宫里的孩子是真，现在不稀罕卫庶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真。

    女人这种生物，她们的心思变幻莫测，惠嫔不外如是。

    而且她也学不来以前的昭妃，现在的皇后，当年的昭妃善待了三阿哥和她，眼瞧着，如今的她却是不大可能善待卫庶妃和她的孩子了。

    何其可笑，惠嫔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个自私的性子，弱小时和强大时，竟也有两幅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