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应了,不敢再耽搁,拿了信去往二门处,却叫门房的婆子给拦了下来,身上的信再次被搜走。
这一回,信到了宋珩手上。
他当然能猜到陆祺会想着联系娘家人,既进了国公府里,岂还能由得了她。
其实他对陆家人的看法较为复杂。当初被救起,他发着烧,迷迷糊糊,只听得陆家人的争吵,有人说他身上衣饰华美,定是有钱,不管花多大代价救了他,最后肯定能赚回来。
有人不同意,怕花了钱救不活,白白浪费银子,也有人说,长得好看穿得好看,不一定就是富家公子,也有可能是有钱人家的玩物。
这些争吵几乎每天都有,他迷迷糊糊,记得不是很全,醒来后,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谎称什么也记不得,余氏也没少给他甩冷脸。
陆家人大为失望的表情无不叫他记忆犹新。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救了他,给他衣食住处,是他的救命恩人。
当时最叫他伤心的是兄长狠下心,对他手足相残,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肯出手救他,他自然还是要感激。
他不想通过国公府来报恩,是想顶了陆明的身份参加科举,做了官再来报答,不料一步步,皆不如他所愿。
即使没有傅芸的反对,他也不可能甘愿纳陆祺为妾,替他生儿育女,让陆家人如甩不掉的水蛭般吸在他身上,成为一生的桎梏。
他看了信却大为意外,这丫头字虽丑,却句句夸的国公府众人对她好,夸他知恩图报。
这是她写的吗虽不敢相信,但这封信送去陆家人手里,自然是没有问题。
小婵最终被顺利放行。
下午,陆青的回信再一次被小婵送到了傅芸手上。
傅芸看了信,这个陆青,竟在信中回复,叫她要催促宋珩,尽早将立良妾的文书办好,还叫她多长点心眼,不要傻到别人给个笑脸,就夸别人是好人。
担心陆祺会看出问题,又回了房中,模仿陆青的字迹给她重新写了一封,嘱咐她莫要心急,先安心等着,又提了国公府里最近出了些不好的事情,她的事得缓一缓,待他寻了时机,再来找陆珩。
笔迹分相似,信的内容语气也看不出任何问题,对她的诉求皆有回应,完美。
霖哥儿夭折的消息像一层阴云,笼罩在国公府众人头顶。
这层阴郁终于在四月二十三晌午,郑氏带着这些妇孺回府时,化做了倾盆大雨,一大群女人哭得死去活来。
郑氏形容憔悴枯槁,傅芸在清辉苑里侍疾一天一夜守在郑氏床头端茶倒水。
直到早上,宋珩过来请安,顺道把她接回漱玉轩休息。
霜晴霜草见她终于回来了,趁着她准备吃早饭的空隙,带了宋砚和宋筠两个孩子来给她请安。
与两个孩子相处的时日不长,一分开又是近四个月时光,再见面,两个孩子都长高了不少,似乎也懂事了些,见了她不似从前亲热的叫娘亲,而是恭敬地唤她母亲,唤宋珩为父亲。
宋珩知道她想养这两个孩子,便难得地对他们露了点笑脸,没再像从前那样,呆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正摆了碗筷,准备和孩子们一起吃顿早饭再去睡觉,梨香来说,陆姨娘身子不大舒服,让她来告个罪,不能来给二少奶奶请安。
这姑娘还真是
大约是看她被婆婆搓磨了一个晚上,觉得自己也可以不拿她当回事
嗐随她吧,终究还是宋珩恩人的女儿,只要不是做得太过,拿捏好分寸,她也不想跟她计较。
待离了京城,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替她找个人家嫁了一了百了,何必去跟她斗这口闲气。
宋珩瞧她脸色变换,知道这两个小女人在较劲,虽有些汗颜,倒也不担心,傅芸的小心思多着,心底也是善的,该是不会拿这陆祺怎么样。
傅芸吃了早饭,简单擦洗了一下,回卧房睡下了,宋珩特意告诉她,今日准备去族学帮夫子安顿孩子们的课业,估计到申时下学时方能回来,叫她安心睡觉。
傅芸失笑,让他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哪有天天把人拴着跟前看着的道理。要真到了这一步,这男人要来做甚
傅芸一觉睡到午后起身,已过了用午饭的时候,青萝特意去厨房里给她端了饭菜来。
吃过了午饭,她决定去栖梧院里看看杨氏。
昨日到家时,杨氏是被两个婆子交替抱回去,路也走不得了。
无论过去有什么恩怨,她病成这样,她做为妯娌,都该去看看她。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庆国公府凭着年前那一番作为以及国公爷与新帝以前的亲厚关系,如今已是世家中的翘楚,除了明国公府,无人可及。
而杨氏背后的杨家则彻底没落了。
杨氏的祖父杨阁老也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一门心思地支持宁王登基,哪晓得最后竟是曾经的废太子荣王登位,原先悄无声息的亲家突然大肆支持荣王,叫他措手不及。
新帝登上皇位,杨阁老等一众支持宁王的人相继被清算,杨氏一族全部受到牵连,众亲戚丢官罢职,杨阁老告老还乡。
杨氏没了儿子,回到家中,宋淳连看也未曾来看她一眼。
傅芸站在杨氏床前,床头柜上的药碗里,褐色的药汁早已凉透了,她一口未动。
杨氏瘦得皮包骨头,原本饱满红润的面颊蜡黄凹陷,眼神呆滞,嘴唇泛白毫无血色。
她眼角淌下一滴泪,牵动着惨白的唇角笑了,声音沙哑低缓,“芸娘,看到我这样,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
傅芸说“来这儿之前,听说了你的事情,就已经解了气,现在看到你,只觉得可怜。”
杨氏听了这话,一口闷气堵在心口,引起一阵剧烈咳嗽,好半天才缓和,“可怜回了这个家里,我依然还是大少奶奶,我用得着谁可怜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不就是个为了权势地位,不顾脸面嫁进来冲喜的破落户”
傅芸淡然回应道“我父亲现在是正三品吏部右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在你眼里是破落户,那么敢问嫂嫂的娘家,又是何等的高贵不可攀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