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船说是小船,能在海上航行的船其实也不算小,傅芸还带上了马匹和草料,舱房分为两头,女人们住一头,划船掌舵的护卫住一头,另外再加两匹马。
在船只离开小岛不久,远远能看见岛上插上了倭寇的旗帜,那些誓死不肯离开的渔民怕是凶多吉少。
一时间漂在海上,大家都不知道该去往何方,船上的粮食倒还充足,就是淡水不够,必须尽快找到能靠岸的地方,一来担心会有风暴,二来淡水不足,生存难以为继。
傅芸早先曾听海平县那边的护卫提起过,高廷琛起兵,两广地方级官员担心和他一起遭到清算,纷纷响应他的号召,唯有琼州府这边不知是何原因,不肯听令,高廷琛急着北上,也没空与他们计较,因此,琼州府还算得上太平。
傅芸让护卫们向西航行,登陆琼州岛。
好在这几日风向顺意,只用了七天的时间,终于见到了被群岛环绕的琼州府。
她们的路引文书都还在,是大齐子民,船只顺利进入海口港,一行人登陆上岸。
因为海禁的原因,港口的船只并不多。上了陆地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这里世代以渔业生存的岛民过上了农耕生活。
这里一年四季气候炎热,女人也是穿的俱有他们民族特色的短袖短裤,在内陆北方士族眼中,他们就是一群化外之民。
她们本来还担心上岸以后会有危险,不被当地的人接受,没想到,这些人看到她们一群衣着齐整的女子,只带着少数几名男子,并没有敌视之意,更多的是好奇。
她在港口购置了两架马车,将船上的生活物资搬运上岸,一路驾车来到了琼州府。
中途在茶棚中歇脚时得知,近期由于两广内乱,有不少内陆人为避战乱而躲来琼州府,像她们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岛上的人早已经见怪不怪。
一大早登岸,一直走到半下午才到达府城。
原先做为海上丝路的琼州府因为海禁,比起往日满大街番邦异族车水马龙,如今很少能看到那些黄毛蓝眼的身影,街道上倒依然还是人来人往,贩夫走卒为了生计沿街叫卖。
马车上的拖着的,是她们的口粮。宋琳琅原先担心这里需要以物易物,后来发现,倒是自己想多了,护卫解释那些只是沿海周边地界受战乱和倭寇影响导致,府城里还没到那种程度。
琼州府并没有乱,所以府城里的银子铜钱这些都还在流通。
住了两天客栈,终于在第三天,经牙人介绍,宋琳琅花了三两银子,租下了一间临街小院,租期为半年。院子也分前后院,后院是一间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小楼。
护卫们进去看了,楼虽陈旧,但也还结实,这地方雨水多,他们自己动手修缮了屋顶以防天气不好的时候会漏雨,又把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供这一群女眷们休息。
才搬进来的第一晚,就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四月中旬的天气,半夜里,有些微凉,还需要盖上一床薄被。
宋熹已经满了五岁,前面几个月在海岛上捉鱼摸虾,糯米丸子一样的大眼萌娃长高了也长瘦了,晒得黢黑,如今登了岸,宋琳琅可不想再由着她这样野下去,若是还在京中,到了她这个年岁,也该开蒙去族学里读书认字,闲暇时更该学着针黹女红,偏她是一样也没开始学。
清晨雨住,明媚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清新微凉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小商小贩们的叫卖声盈满耳朵,红尘俗世的味道是那座孤独的小岛所不能比拟。
在这里,方才觉得还活在人世间。
傅芸住在二楼,推开窗,迎着阳光,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又想念起了宋珩,这样美好的人世,缺了他,不完美。
青萝和舒惟安两人双手不空提着各种吃食进来,青萝欢喜道“二少奶奶,快来尝尝,这些东西我都叫不上名字,有甜口也有咸口的,我都买了一些,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舒惟安拿了一个海鲜包说道“这个包子好吃,我刚才一口气吃了三个,芸娘你快点来尝尝。”
傅芸笑起来,原来不光是她,大家都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这还只是远城他乡,若是等重回上京,又不知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慨。
正当她们以为,可以在这里安心等待战乱平息时,琼州府一夜之间变天。
琼州卫指挥使刘正琥开始征收军粮,以二百钱一石的价格,不到现在粮食的十分之一价钱,从百姓手中强行收购,等同于抢劫。
一时间,整个琼州府的百姓怨声载道,而刘正琥则声称他坚守着底线,守卫了琼州府安宁,此举只为了领兵配合朝廷夹击叛军。
到了此时,宋琳琅和傅芸才晓得了确切的消息,鲁王叛乱早在去年就已经平定,而今两广乱局是高廷琛为了防止朝廷清算扯了大旗谋逆之举。
只因她们远离内陆,留守在内陆的人蹲守消息刚好又在两广地界,被高廷琛一手把控,上京的消息根本就进不来,许多跟着他起义的人甚至还以为他是为了维护正统方才起义北上。
这一消息使得宋琳琅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南下这么远来躲藏,可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如今身在琼州府,天南地北,处于战乱边缘,想要回京,更加的遥遥无期。
更叫人糟心的是,刘正琥认出了宋琳琅。
这个刘正琥出自晋阳刘氏,与宋家有世仇,百年前曾在朝堂上陷害宋家祖辈,以至于到现在,两家后代依旧是老死不相往来。
宋琳琅一介女流,甚少关心朝堂之事,琼州卫指挥使是刘正琥她事先毫不知情,她与傅芸一起上街打探消息时,刚好有一队身着黑甲的卫兵当街穿过,却陡然停在了她们二人面前。
看清打头那位骑着高头大马横在她们面前,宋琳琅确实是有些惊讶,他乡遇故人,虽说这故人并不怎么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