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脑子清白得很,早已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公爷这番做法并没有意见。
只是人,总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问题。赵氏也不是圣人,当然会不甘心,实属人之常情。
老太君精力有些不济,强撑着在榻上靠坐起来,一旁的朱妈妈立即拿了个软枕放在她背后。
“养而不教,父之过元尚承尚仁尚这三个孩子是你们夫妻一手养大,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无须我再多说,你没有教养好儿子,这是你的一错。”
宋孝廉立刻低下头认错,“儿子知错。”
老太君顿了一顿,接着说“这三个孽子犯下的过错,宋家祖训,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将他们逐出家门,你枉顾家法,纵容维护,这是你的二错”
“古来宗法,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孝廉,你不尊宗法,使得家宅不宁,这是你的三错。”
讲到这里,宋孝廉也跟着跪下了,重重磕了三个头回道“确实都是儿子的错。”
傅芸在一旁听得无不佩服这位老人家,首先她责怪儿子没有教育好孙子,然后又说了孙子所犯之事,依照家法,就该要逐出家门,偏他又狠不下这个心做得这样彻底绝情。
假如把那三个儿子全赶出了家门,那他第三错就不存在,依照宗法,宋家的爵位自然而然落到了第四子头上。老太君便是在责怪他,行事不够果决,正是这样含混着,才使得人看不清形式,怨恨不得解脱。
赵氏又岂会听不明白,婆母看似在责备儿子,实际上都是在替儿子辩护,他的儿子所做所为,已经是在维护那三个嫡孙,并没有对不起她,按宋家的家规祖训,犯下了这些错事,就该要逐出家门处置,哪还容得她现在在这里喊冤叫屈。
可她说的又句句在情在理,她半点辩驳的理由也找不到,只能低头哭泣不语。
老太君身体实在受不了这折腾,说完这些话,已是精力全无,闭上眼睛转身不再看他们,摇手道“知错了就好,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宋孝廉应了声是,“叫母亲烦心了,母亲且好生歇息着,我们这就走。”说完,他上去拽住了赵氏的衣袖,怒目瞪着她,示意她跟他出去。
宋珩与傅芸还有庄氏这一行人也都朝着老太君行了礼,默默地退出了院子。
临出院门的时候,赵氏又深深剜了傅芸一眼。她对傅芸的怨恨,已经不单单是她没有生子一事,更多的是在她从三房那里得知了这一切都是钱惠从中挑拨搞的鬼,便私下里想着,这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托生,勾得自己的孙子对她这般死心踏地,竟然在家祠里说出了那样的话。
如果不是她,孙子顺利娶了钱家的姑娘,说不定重孙她也抱上了,哪还会像今天这般,落得一场空。
宋孝廉对赵氏今日大胆做法很是不满,一路扯着她的衣袖回了院子里,二人又是一通争吵。
赵氏还是不死心,哭诉道“即使我三个儿子都有错,我那大孙子淳儿何错之有太祖也曾传位于皇长孙,你完全可以把世子之位给淳儿,为何要给那庶子”
“放肆你不想活了竟敢自比皇家”宋孝廉气得拍桌子道“你到现在还在说这种话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恐怕连他父亲都不如,宋家百年基业,我不想就这么毁于一旦若是再敢跑到母亲面前乱说,休怪我无情。”
赵氏多年来敬他怕他,全是基于身份地位和自己的三个儿子,现在她到了这岁数,堂堂国公夫人跑来这穷乡僻壤,当与不当,还有个什么意思,索性也就豁出去了,“休怪你的无情我便是去说了,你要怎么对我无情”
宋孝廉一时怔住,从来都是他说一不二,赵氏不敢在他面前顶撞半句,现在这老女人倒还长了志气,竟敢跟他这么说话,基于身份,打不得骂不得,要怎么对她无情,他也不知道。
见宋孝廉不答,赵氏也来劲了,这么多年她一直端着架子,今日就来放一回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莫非还想休了我不成我知道,当初你就看不上我,要不是形式所逼,你也根本不会娶我是不是”
“这么大年纪,你你说这些不觉得羞耻”宋孝廉真是被她说得老脸一红。
他这辈子作风严谨,在儿女私情这方面并未投入太多精力,谈不上喜欢谁不喜欢谁,非要论起来,四儿子的生母,那个从小伺候他的女人确实曾经让他有几分上心,但他那时候全心扑在公务上,那个女人后来流产而死,他也曾自责伤心了一段时日,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有纳过妾室。
屋里也没个外人,赵氏哪还顾什么羞耻,年轻时他对那个贱婢的爱护,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到老竟还把爵位给了那贱婢的儿子,她怎么能不恨。
“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对我无情我嫁进你们宋家几十年,替你生儿育女,到头来,三个儿子,没一个能入你的眼,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一早就是喜欢那个贱婢,这是想着方儿地把爵位给了她的儿子。”
“你胡搅蛮缠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像个国公夫人道理都与你讲得清清楚楚,你为何非要胡扯”
赵氏冷哼道“我不像国公夫人世子你可以换了,莫非现在连夫人也想换了”
宋孝廉知道再与她吵下去没有意义,敛了脾气想要甩手走人,忽然听得门外有丫头慌张禀报,“公爷老夫人不好了,老太君她好像不行了。”
二人色变。宋孝廉立即冲出门去,一路提着衣摆往正院跑去,赵氏也在后面小跑着跟了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宋珩已经守在榻前,宋孝廉一把推开了孙儿,伏在床头,轻唤了两声母亲。
老太君似喉间有痰,直朝外呼气,那样子,确实是快要不行了。
宋孝廉马上又转头问“可有去请大夫来”
宋珩答道“已经差人去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