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一直在下雨, 审讯中断。

    林朗坐在安静的房间里，看着窗外雨点打湿铁窗栅栏。

    他想，这副身体的阿清, 当初是不是也曾经这样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看着屋外雨点落下，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黑色的雾气重新拢在他身边, 攀上他的肩膀, 显得亲昵又温柔。

    林大设计师，现在线索收集一切正常哦，我们还在true endg的正确路线上。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观察者说。

    林朗没有回应。

    观察者自顾自地问着，当你创造出一个聪明绝顶的角色, 他自信又阳光, 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是他解决不了的, 你说他会因为某些意想不到的问题感到绝望吗

    林朗依旧没有回应。

    观察者说，那我就当做你默认啦，其实这件事也很容易想明白, 一个天之骄子、成功人士，如果突然发现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金手指”，他的能力和天赋都是一种“设定”, 想必这位天之骄子不会很开心吧，稍微极端一点的，可就会黑化了呢。

    林朗偏头看了一眼肩膀上趴伏着的黑雾。

    喂, 林朗。观察者放轻了声音, 嘶哑的嗓音低沉，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创造的角色会造你的反啊。

    林朗一怔。

    他想起一件一直被他忽略, 现在看来却无比重要的事。

    观察者从头到尾都在提醒他，要把每一位游戏中的角色当做“真正的人”来看待，而不是单纯的数据。

    真正的人。

    “吱呀”。

    生锈的门轴转动着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朗抬头，来者穿着一身老式厚风衣，手中伞还在滴水，眼眸照旧是清冷的，不掺杂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接到警方通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面前人正是鹿鸣希，“怎么把你抓过来了”

    林朗温吞地拿起床边笔纸，写道，「不是抓，是问询。」

    “哦，抱歉，我用词不严谨。”鹿鸣希轻咳一声，“案卷内容我都看了，如果单单只是从证据链分析的话，你被确定为嫌疑人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再有些案发现场的毛发或者痕迹遗留，你就基本跑不脱了。”

    林朗笔尖一顿，紧接着写，「我没有，真的。」

    “我刚刚说的是，只是从案卷上的证据来分析，会得出以上结论。但这也正是最奇怪的地方。”鹿鸣希微微一顿，继续说，“如果你真的是罪犯，露出来的马脚也太多了，就像是特意摆在明面上告诉警方快来抓我一样，一些基本能够掩饰的点和伪装都没有做，这其实并不合理。”

    林朗看着鹿鸣希，片刻后在纸上写着，「老杨是怎么回事」

    鹿鸣希垂眸理了理衣袖，“煤气自杀，出租屋里发现的，如果不是正好遇上收水费的敲门闻到异味儿，可能得一两天后才能知道他这事。”

    煤气自杀林朗心中默念着。

    “叮铃铃”

    手机响了，是鹿鸣希的。

    鹿鸣希将手机拿出来接起，“喂您好，嗯对”

    手机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短暂的沉默后，鹿鸣希视线移向林朗，对着手机说“把短信内容转发给我。”

    林朗看着鹿鸣希挂了电话，「怎么了」

    鹿鸣希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林朗，而是继续点了点手机屏幕，随后表情严肃地看向林朗，“加入游戏后，你给老杨发过短信吗”

    林朗摇头。

    鹿鸣希说“他们从老杨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署名是阿清的短信，邀请老杨去咖啡厅见面，时间就在他自杀当天的上午。”

    林朗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沿着他的脊柱上爬，最终掐住了他的脖子。

    “警方现在怀疑你有反社会人格，报复性杀人，按照这个思路往下顺，你走的每一步都会踩在雷上。”鹿鸣希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说，“阿清，你惹到什么人了吗”

    林朗一怔。

    鹿鸣希这话的意思，好像是相信他并不是杀人犯。

    可是在原本的游戏里，鹿鸣希不是推波助澜地把阿清定罪了吗

    「你相信我」林朗写着。

    “如果我和你素未谋面，见到你这幅样子可能真会怀疑你是个心理阴郁的人，但是我们并不算陌生人，我自信我认人还挺准的。”鹿鸣希说，“推理这种事最重要的是要围绕一个基本点展开，如果我设置的核心思想就是阿清不是犯人，那这里面其实处处都有漏洞。那么真正的犯人确实是个高手”

    鹿鸣希敲了敲掌心，说“我会找到真凶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鹿鸣希时不时会到看守所看望林朗，起初是每天都来，到了后来是两天一次，而第二周整整一周，林朗都没有看见鹿鸣希。

    陪着他呆在看守所单间的，就只有观察者了。

    林朗，你要使用回退吗观察者提示着。

    林朗摇摇头。

    你其实很相信鹿鸣希能找到真凶，对不对毕竟他是你创作出来的最聪明的主角了。

    林朗的手指摩挲着纸面。

    他来了，我先躲起来。黑雾消散的同时，房间的门被推开。

    “吱呀”

    褐色大衣的衣角扫过门边，林朗看见鹿鸣希走了进来，面色疲惫，身上带着秋日的肃杀寒气。

    于是林朗向鹿鸣希打招呼，可对方没有回应。

    鹿鸣希在林朗对面的床榻上坐了下来，缓缓开口说“近日里我调查暗访了很多东西，也跟你们店长聊天谈了很久，我想问你一件事”

    鹿鸣希停顿了很久，似乎这个问题让这名侦探大人非常困扰，困扰到无法说出口。

    “我”鹿鸣希艰难地吐字，“你真的见过我有第二个人格吗”

    林朗睁大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鹿鸣希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鹿鸣希看着他，眼睛中盛满期盼和渴求，似乎在等待一个否定的答案。

    林朗垂下眼帘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有」。

    鹿鸣希眼中的火光熄灭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后站起身走到林朗身边拍了拍林朗的肩膀。

    “很快你就能从这里出去了。”鹿鸣希轻声说，“到时候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如果你真的像刚见面的时候说的那样，算是我的粉丝的话，还请帮我那个忙吧。”

    林朗意识到不对，一下子拉住了鹿鸣希的手臂，但鹿鸣希摇摇头，掰开林朗的手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林朗被放出了看守所，警方给出的回答是，“罪犯自首，有凶器证明。”

    他站在看守所门口，正巧看见一辆警车停在他身边，警车上走下来两名警察，中间夹着一个人。

    林朗和那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他瞳孔一紧。

    鹿鸣希穿着旧日里常穿的那件风衣，表情淡淡，再没有一点骄傲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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