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吵吵嚷嚷的,外头早就听见了,丫鬟小厮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见里头摔得叮铃咣啷的,赶忙儿就去叫太太。
秦婉和娄氏急匆匆赶过来。
花厅里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王举人脸涨得青紫,仰面倒在地上,贾菌堵着气坐在地上,林涣正蹲在旁边收拾东西。
“这是怎么了”秦婉立马叫了人请大夫来。
因为贾菌身上不好,那大夫便常居林府,很快就过来了,诊完脉说:“他这是多日思虑,心中惊惧,兼具肝气郁结,急火攻心,吃两副药调养调养就好。”
秦婉便颔首谢过他,转头看向林涣和贾菌。
贾菌是客人她不好问,便问林涣发生了什么。
不等林涣开口,贾菌便说“秦姨别怪欢宝,是我惹怒了先生,要罚罚我就是了。”
秦婉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人的,当即问清楚了情况。
事情起因的确是在贾菌和林涣身上,可说到底他们俩也是不痛不痒的毛病,说一说便罢了,王举人叫贾菌不许再念书有点儿过激了。
秦婉便不大喜欢王举人,准备和林风起谈一谈。
又看贾菌眼睛红通通的一片,旁边的娄氏也苦着脸,怕他们娘俩多想,赶忙说:“你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说什么罚不罚的,既然先生病了,叫他好好修养就是了,你们暂且停了课也玩两天。”
这事儿在秦婉这就这么翻篇掀过去了。
因为贾菌觉得委屈,娄氏便把他叫了回去。
等底下伺候的人都退了,娄氏才坐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
贾菌刚刚闹书房的时候还逞着一颗好勇的心,有些飘飘然的,这会儿听见娘亲叹气立马慌了神,直直站在下面。
娄氏问“你知道错没有”
贾菌嗫嚅“孩儿没错,那王举人实在不配读书,连我原先的贾代儒先生都不如。”
娄氏一巴掌拍在桌上“先不说他教的好不好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头一天去读书就把先生气晕过去,人家会怎么说你是说先生教得不好学生反对还是说你顶撞先生”
她忍着气“他做错了事,你悄悄地告诉娘,娘替你想办法就是了,自己冲在前面当出头椽子做什么为了个不值一提的人伤你这个玉瓶”
“如今的光景,咱们娘俩的日子本来就难过了,我总叫你谨慎些为好,你总是不听,脾气一如既往的急躁”娄氏着急,“荣府里吃的亏看的例子还不够多吗”
二房的环三爷从生下来就是冻猫子吗
他虽是庶出,可也是正经主子,若是自己能立起来,何至于到了人人厌憎的地步看他姐姐探春就知道了,人家自尊自爱,阖府里的下人奴才谁不把她当主子看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虽有男孩女孩的缘故,难道贾环天生就比别人差还不是荣府里下人势利眼、他自己也不爱惜名声的缘故
贾菌小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总想着慢慢教,慢慢的总会学会的,可如今看来,等她慢慢教都不知要教到什么时候去了。
她自琢磨着这些,底下的贾菌却委屈地快哭了。
他本是好心看不惯王举人故意闹这一场好叫林家把他赶出去,怎么娘还怪自己呢
林涣他娘也会怪林涣吗
他蔫哒哒地出门找林涣去了。
这会儿林涣在秦婉那里。
前面娄氏在场,秦婉不好细问,这会儿就拉着林涣问王举人这些天都教了他哪些东西。
林涣挠挠头“王先生前些天只叫我朗诵和背三字经,今天才开始讲释义。”
秦婉皱起眉头“只教了这些”
林涣点头。
秦婉也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一般先生都是先讲释义再让学生背诵,或许是王举人教授的方法不一样
她觉着林涣应该分辨不出来这些方法有没有用,于是换了个说法“那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先生”
林涣犹豫了一下,最终老实回答“不喜欢”
秦婉问“为什么不喜欢”
林涣想了想,说“我总觉得王先生并不是把我当做他的学生看的。”
他没有经历过别的老师和先生,却能感受到王举人看他的目光,那种目光像极了那些平常来拜访他娘的那些人的目光。
是奉承的、是有所求的,这些目光不该是先生对学生的。
而且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从王举人的教学里学到什么,每天两个时辰的课业,下了课几个时辰的背书,都像是在虚耗时间。
秦婉听完他说的话就明白了“都怪娘急着给你开蒙,没有好好调查清楚。”
实在是好先生太难找,他们的要求又实在多,本来打算让王举人先凑活教着的,谁能料到是这样一个人
林涣凑上去贴了贴秦婉“没关系的娘,我不着急,你慢慢给我找先生嘛,我可以自己学读书。”
那些他不认识的字可以问方块里的小妖怪嘛他觉得古文学研究老师讲的课就挺好的。
秦婉没搭理他这句话,真当自己小天才呢还自学还是老老实实给他找新先生吧。
正说着话,贾菌进来了。
秦婉一眼就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和脸上委屈地表情,连忙拉过来问“菌儿这是怎么啦”
贾菌仰着头“秦姨,我今天做错了吗”
秦婉皱眉“怎么这样问你娘说你了”
贾菌不说话,只是眼眶里积蓄起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林涣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你哭什么说说看,我娘可好说话了,今儿这事也没怪我呢。”
贾菌抽抽搭搭地把娄氏教训他的话说了。
秦婉心说她的猜测有些对了。
贾菌的性格暴躁易怒,也有娄氏的缘故。
大约是受了冷落娄氏心里也有气,便指望着贾菌出人头地替她出这口气,也叫旁人不敢再看轻他们母子。
那样大的压力放在小小一个孩子身上,孩子很容易产生焦虑的情绪,一焦虑可不就容易情绪波动么生气易怒都是常事,而娄氏平日里估计也没觉得不对,只以为是贾菌脾气差,多半还要教训他,循环往复之下,贾菌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秦婉到底心疼他是个孩子。
“今儿你并没做错什么。”她将贾菌拉近了些,摸了摸他的头,“秦姨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家欢宝的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呢”
贾菌眼睛一亮“我做的是对的”
秦婉点点头“你也不要多想,你娘是为了你好,只是她的方法错了而已,还有,你当着王举人的面儿都敢尥蹶子,说的话条理清晰的,怎么到了你娘跟前就哑巴了”
“你娘是你最亲近的人,有什么事儿是不能你们两个人说的开的呢你觉得她说的话不对,那就自己指出来,因为你娘也未必知道她说的就是对的,你指出来,她才会知道。”
大人总觉得自己永远都是对的,其实未必。
父母与子女之间最忌讳的就是觉得对方不对却不指出来,将那颗种子埋在心里,擎等着以后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可那时候就完了。
也不止父母子女,情人之间也一样。
关系维系出来的地方就那么大点,质疑、愤怒的种子一旦长大就会占据这个地方,剩下的爱与信任便会荡然无存。
古文学研究想不到欢宝娘还懂哲理。
一言不合:你管这玩意叫哲理我觉得像物理才对,质量守恒哈哈哈。
心上人什么理不重要,贾菌能听进去就很重要,欢宝他娘教育也是一把能手,难怪欢宝这么可爱。
秦婉将道理挑拣着给贾菌讲了讲,一回头就发现林涣正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
林涣一脸崇拜的星星眼“娘真厉害”
他一个矮墩墩,仰着头的时候会露出软乎乎的下巴,让人忍不住想像挠猫咪下巴一样呼一呼他。
秦婉忍俊不禁“行了,别坐在这碍我的眼,前儿英莲说你镇日里闷在家里读书都见不着人了,如今正好歇了,咱们也去找她玩两日,菌哥儿你也去。”
原是封夫人和秦婉合资要开的铺子弄好了,林涣给的那花也快开了,俩人准备办个赏花会请姑苏城里的望族聚一聚,她们那个铺子便也开业了。
只英莲闹着一定要林涣一起参加,才推迟到了现在。
小孩子正贪玩的时候,听见这个哪有不答应的
只不过林涣临睡前,方块里有人说话了。
一个黑粉无语,一共上了几天学,又要休息大半个月出去玩什么的,你这三字经多半是背不出来了。
哈哈:确实,赌一个流星雨背不出三字经,说不定连已经背出来的都要忘了。
林涣本来已经躺在床上了,听了这话还得了立马一骨碌爬起来“呸我肯定背的出来”
哈哈你说背的出来就背的出来敢不敢打赌
林涣雄心壮志“别说是三字经了,你给我三个月,我把千字文也给你背出来”
哈哈一言为定,输了的是小狗,是小笨蛋
林涣握拳你才是小笨蛋,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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